第20章对手
进原沐的第一次竞标就出了状况，倒不是会上出了问题，而是会前遇到了大麻烦。半夜赶完设计图，林晓轩就捂着肚子敲响了楚夜的房门。
“怎么了？脸色怎么那么难看？”楚夜刚开门就一把扶住顺势倒下去的林晓轩，整张脸忽而惨白忽而通红，头上还微冒着零星的汗珠，他柔声问道，“胃又疼了么？”
她艰难地摇了摇头，整个人直往下沉，任凭楚夜用力扶着都无济于事。
“有止痛药吗？”
“哪疼呢？”
楚夜扯了自己的外套盖在她单薄的身上，横抱起她坐在沙发上。林晓轩紧蹙着眉，死抓着楚夜的衣角痛苦呻吟着。从她指间传来彻骨的冰凉，还有瑟瑟发抖的颤动，让楚夜一时不知所措。
“肚子疼死了，快帮我找找止痛药。”
“那种药多吃了对身体不好。”
“都快疼死了哪管那么多，快……”
看她的症状，楚夜基本明白了八九分，她把林晓轩安放到床上，用被子严实地裹起来。
“先忍一下，我马上回来。”楚夜没顾上换衣服就踩着个拖鞋跑去24小时便利店买了生姜和红酒，还不忘重新转回去买了个热水袋，然后回到家在厨房一阵忙碌。
当他端着热气腾腾的生姜红酒汤的时候，林晓轩已蜷缩在地板上，双手死拽着被子，紧咬着下唇，两行清泪无声地从脸庞滑落。楚夜的心又莫名其妙地揪了起来，他无法体验那种痛苦，突然慌乱起来，一反工作中惯有的冷静，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来，拿着热水袋，把汤喝了。”楚夜坐在地板上，一只手揽着她让她半靠在自己身上，另一只手将汤送到她的嘴边，林晓轩拉着被子的手攥得更紧了。或许是热汤的作用，或许是疼的失去了知觉，她靠着楚夜沉沉睡去，而双眉依然紧锁着。
握着冰凉的双手，撩开早已被汗黏湿的头发，楚夜心底莫名涌起了一丝怜惜。
林晓轩一睁开眼已是日头高照，余痛未消，但比之前已是好了许多，床头的手机闹钟在不停催叫着，估计也是楚夜怕她睡过头而设置的吧。她想从床上跳起来，却是全身酸痛乏力，头晕眼花，一用力身子倾斜便重新倒回原地。每个月的这几天，总是她的噩梦，仿佛是世界末日，有时候绝望到如张国荣那样一跃就下去解脱了。如果女的也可做变性手术的话，她绝对是第一个挂号，可惜……她揉了揉太阳穴，掀开被子，一只卡通热水袋静静躺在床的一角，两只小猪正冽着嘴对她微笑，她也不禁笑了起来，捧起它，水温尤存，热度还能温暖她的指尖传达到身体中……
林晓轩紧赶慢赶终于在指定的时间到了竞标的现场，却只有寥寥几人。
“请等一下……”
苏沐迅速按住了电梯按钮，但他万万没料到跑近的人竟是苏姗姗。
“好……好久不见。”
苏沐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我还以为你会装作不认识我呢。”
苏姗姗被苏沐盯得很不自然，忙转移了视线，故作镇静地拉了拉衣领，“沐，你会理解我的，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为我做的一切……”
“你知道就好。”这个女人总有能力随意掌控着他的情绪，明知道她错了又错，越走越远，但他无力去抓住她，更无法让她回头，他们之间所有的回忆在她的“使命”面前是苍白无意义的，他甚至可笑地以为自己为她摆平所有的事情，然后再回到从前……可能吗？苏沐觉得自己对她的期许已越来越淡薄了，“姗姗，距离一旦产生了，可能就是一辈子。”
“沐，现在我只能将心暂时寄放在你那，你绝对不能放手……”
苏沐用手指反复擦拭着从她眼角滚落的泪珠，迟疑地轻抚着她的脸，“不要走得太远……”
苏姗姗使劲地点着头。
随着电梯“叮”的一声，他们迅速保持了距离，苏姗姗深呼吸，把眼眶里打转的眼泪都尽数收了回去，很快，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在跨出电梯的那一刹那，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她明显怔了一下，却很快甩出了一句话。“苏总，我不希望对手太弱了。”果然一切还在她的掌握中，林晓轩，我们的战斗刚刚开始。沐，你不会另我失望的，她眼角的笑意明显加深了。
林晓轩完全没有料到A城的大大小小广告公司也都参与了这次楼盘策划案，苏姗姗的出现更掀起了她心底的波澜，在她眼前的苏姗姗谈笑风生，一看便是商场老手，已然不再是那个柔弱温和的人，这才是她真实状态吧。林晓轩的视线久久停留在她的身上，感觉到一阵凛冽的寒风穿透心脏，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不舒服吗？”苏沐关切地问。
林晓轩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只感觉肚子又开始阵痛，“没事，可能昨晚有点着凉了。”
苏沐很自然地伸手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等我下。”
林晓轩被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吓到了，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出神。而这一幕尽收在苏姗姗的眼底，心中升起了一丝不安，笑容瞬间凝固在嘴边，这戏未免演得太真了点。
“来，先喝杯水，过会去医院，你的脸色吓死人。”脸庞和嘴唇的血色已完全褪去，只剩下了苍白。
“不用，习惯了。”
“生病也能习惯？”
“呵呵，我是说我的脸色经常这样。”看着苏沐板着的脸孔，她突然很想笑，“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很不适合板着脸。”
苏沐楞了片刻回过神大笑起来，“你呀……那有没有人对你说过，你生病的时候比较温柔，真正像个女人。”
林晓轩“扑”的一声将水喷了一地，剧烈咳嗽起来，苏沐忙给她敲着背，“哈哈，开个玩笑，干吗那么激动。”
林晓轩白了他一眼，回头正好与苏姗姗的目光相遇，她似乎一直注视着苏沐，眼里从愤怒转而柔化成了笑意。苏沐对她微微点了点头，又挂上了一贯的职业笑容。
她和苏沐认识吗？
苏沐你是故意做给我看的吧？一定是的。苏姗姗紧闭的双唇微微开启，刚要说些什么，会议正式开始了。
争论如火如荼进行着，各代表各自阐述了方案及竞争优势，可谓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尤其是Susan和苏姗姗的方案更是不相上下，赢得了一片叫好声。主席台上有一人从头至尾一言不发，冷峻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表情，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林晓轩一直静默地坐着，紧握着计划书的手心涔出了汗，他就是一言吗？
“很感谢这次大家的热情参与，伊念锦苑是先锋今年的重头戏，除了陆续几个楼盘广告外，我们还会有一系列的宣传计划，希望到时候继续得到大家的亲睐和支持。”那个主持人清了清嗓子，分明是卖了个小关子，“下面，我们有请此次伊念锦苑的总设计师一言来为我们宣读结果。”
底下议论声盖过了零星的掌声，在房产界似乎还没有由设计师拍板宣传企划的先例，这次他们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一言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情绪变化，冷漠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视了一遍全场，最终停驻在远方，似乎没有任何的焦点。
“原沐和简影的策划让我们并不需要担心卖不掉房子，但是，原沐只考虑到了价格，几乎没有什么创意，如果只是搞价格战，我们根本不需要请广告公司，原本我们这次的房价就不高……”
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一言不温不火的发言似乎矛头已经明显倾向了简影，苏姗姗的脸上堆满了得意的笑容，以为胜券在握。坐在林晓轩旁边的苏沐则依旧是一抹淡然的微笑。
“这次我们选择的广告公司是……”
“等一下，原沐的创意并非如此……”
林晓轩不顾周围询问鄙夷的目光，将自己的方案和设计图有条不紊地作了陈述。
一言双手扶住了发言席，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他的脸上不再是波澜不惊，而是被人触动心事般的痛苦扭曲，林晓轩的发言字字直戳其心，竟然有人能对他的用意了如指掌，底下的苏沐微皱起了眉头，继而舒心一笑，一言微小的情绪变化尽收眼底，他知道自己已经输了赌约，仿佛看到戴着大头玩具在公园里蹦蹦跳跳的场景，这不是预料中的事情么？他突然觉得头有点痛了。
发言结束，全场死一般的寂静。林晓轩感觉自己仿佛站在审判席上等待着法官最后的宣判，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这次失败了，她决定永远在广告界消失。
一言稳了稳情绪，颇有深意地看了林晓轩一眼，她紧张的不停用手拽着衣角。
“你是新人么？”
“不，5年了。”
“你知道这个创意失败的结果吗？”
“呵呵，我做策划从不给自己留后路，只求自己最满意的。”
“好吧，那这次我就搭上我的工作陪你冒这个风险，尽快拿出制作效果来。”
一言说完便离开了现场，留下所有的人在底下窃窃私语，当然也包括台上建筑公司和代理商，就连林晓轩自己都没回过神来，张着嘴站在原地发呆。
“恭喜啊，你赢了。”
林晓轩眼中闪动着泪花，她终于走出了失败的阴影，终于弥补了一点点的空白，哪怕所有的谜底还未解开，至少她没有被彻底的打倒。她死死抓着苏沐的手，眼泪啪嗒啪嗒滴到他的手背，释放着先前的怨恨，“我不是在做梦吧？”
林晓轩的反应让他措手不及，他以为在这一行那么久已经习惯了失败与成功，她也是坚强到不会将自己的情绪轻易外露的人，但没料到会如此激动。苏沐的心轻颤了一下，不禁加重了交握着手的力度。
“小狗哭鼻子了，该哭的应该是我啊，很快我就要履行我的赌约了。”
苏沐故作痛苦状，逗的她破涕为笑。
“你不说我都忘了。”
“嘿，我还自己撞枪口上了。”
两抹凛冽的寒光从两侧紧盯着他们俩，仿佛要用目光将他们生生杀死。
“恭喜啊，晓轩，爱出风头的习惯还是没变。”苏姗姗的话句句带刺。
“我就当作是夸奖，你也应该学学我，这样不至于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
“你……”苏姗姗气得直跺脚，但仅剩的理智还是刻意找回了她的“风度”，镇静地说，“见过石磊了吧？听他说和你弟弟在一个事务所。”
林晓轩的身体向后晃了下，之前勉强撑起来的力气都在瞬间抽离了，她向一具游魂般走出了会议室，楚夜说的没错，有些东西不是扔掉就彻底不见了，她还是会心痛，还是有凉意在心底蔓延开来。
“你一定要这么残忍吗？”
“你心疼了？你现在好像更应该关心我吧？这一次失败的是我，不是她！”
“你抢走了她最爱的人难道还不够吗？还想怎么样？”
“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如果他们之间没有问题，我能介入吗？”苏姗姗歇斯底里地喊了起来，“苏沐，你给我听清楚了，我才是从小和你共患难的人，胳膊轴不要往外拐，我绝对不允许你真得爱上她，绝对！”
苏沐冷冷地望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怎么那么慢？我还以为你去公园当卡通人去了。”林晓轩靠在苏沐的车前，双手交叉于胸。
林晓轩没有独自离开，着实有点让人感到意外。“没有你这个见证人，我不是做无用功么？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
“恩，差不多了。”阴晴不定的情绪估计还将持续几天，她将视线转向窗外，“刚被我吓到了吧？”
“你和苏姗姗以前是同事吧？”
“恩，还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那个石磊……”
“前男友。现在和苏姗姗好了。”
“你……是不是很伤心？”
“就算玩具时间长了也会有感情，被人从手中夺去也会大哭一场……”
“你会遇到更好的。”
“那也难保不会再次失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