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那一曲军校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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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在郝好的那场惊世骇俗的爱情大戏拉开大幕之前,我觉得有必要先给你介绍一下那一年我们的军校生活所发生的巨大变化。军校生活的第四年才一露头,当我们还沉浸在小妖从我们的生活中突然消失的无奈和失落中的时候,第二个打击却又接踵而至,老安突然也从我们的生活中迅速地消失了。官方对此的说法是工作需要的正常调动,而我们心里都清楚,老安被这么迅速地调往了学院的一所外地的分校担任教员工作,跟班上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显然有关。当然,我心里比谁更明白,我的不假外出跳墙摔伤,肯定拖累了我的班主任老安了。

还是第一次,我为自己的违纪行为感到深深的后悔和懊丧。去火车站送别老安的那天,全班同学都去了,是按照集体活动的规则出行的,就像那次我摔伤后大家赶来看我。我们四个女生都哭了,男生们则一个个拥抱着老安,邓班长他们几个人的眼圈都红红的。老安一直满面笑意,和同学一个个说着告别的话。唯独上车前,当他的眼光和我们的安师母交接的一刻,他的眼睛里很快闪过一丝游移,内疚、伤感还是无奈?车开起来的一刻,车窗下的庞尔忽然一把握住老安的手,跟着列车追出去老远。

临别,老安送给我的话是:“小米,好好干!有新作品一定寄给我!”

队部里很快换上了一张陌生的面孔。这是一张壮年男人的红光满面的脸,宽阔的额头,神气的向上扬的眉毛,大眼,乍一看总像在瞪人。鼻子也大,鼻头红红,带动得他的脸色更加的红光满面。这是一张老电影里标准的革命军人的脸,相貌堂堂,粗犷中带着一些憨厚。他一开口就更像了,大嗓门,浓烈的山东口音,是随时可以下达命令或者给就地训话的音量。

第一天给我们训话,洪主任的脸红彤彤的。对了,我们的新主任姓洪,我们决定叫他老洪。老洪表情激动,红鼻头更红了,他的一口山东腔特别高亢:“担任咱们区队的班主任,我感到,肩上的担子很重。军校派我来工作,是对我的信任更是考验。虽然我没有在军校工作过,但我以前在部队带过兵,我觉得这是一码事,都是做人的工作嘛。不同的就是你们肚子里多了点墨水,墨水多就点子多,有思想是好事嘛。可是花花肠子多了可不成,谈个恋爱弄个小骚情啥的,那不行,坚决不行!你想干什么?这是军校!有冲动?有冲动也给我憋着,都给我憋着!能憋死你?我不信。就一年工夫就毕业了,毕业以后你爱怎么爱就怎么爱。可眼前不行,眼前绝对不行!这不是儿童游戏,绝对不是儿戏!大家对我可能还不了解,好在咱们还有时间处,以后慢慢了解吧。我的带兵方法说起来简单,也就四个字——管好两巴!什么两巴?上面一巴,不要乱讲;下面一巴,不要乱动。笑什么笑?这两巴很关键啊!是重中之重!现在我宣布一下我定的几个新规定,必须无条件贯彻执行……”

这个老洪果然不是个一般人。他把我们早操的训练强度加大了,首先是正常的长跑变作了负重背包长跑,要身背背包、军用水壶、军用挎包全副武装地跑。好在没有给我们配枪,否则配了枪肯定还得背上它。这就意味着每天的起床号一响,我们首先要在三分钟内打好背包并且穿戴整齐配备到位地跑步下楼。别的区队的学员见了都说,你们怎么天天搞紧急集合啊。

其次是早操的训练科目,原本也就是齐步走跑步走踢踢正步,但老洪让我们三天两头上匍匐前进,下着雨也不间断,弄得我们一身泥一身汗的,头发梢里都经常有碎草屑。插空他就让男生做俯卧撑女生做仰卧起坐,男生们练单双杠更是成了家常便饭。中午午休时间,他带着我们帮厨,给环境卫生区拔草,不光拔我们区队的,把校园里的野草都给拔了好几轮。

还有呢,老洪还把白天的自习课改造成了讲座课,他把全军校的知名教授请来,轮番给我们办各种各样的讲座。实在没什么可讲的了,他把门诊部的医生找来,给我们讲“怎么预防传染性疾病”。晚饭后到晚自习开始这段时间,他组织我们打乒乓球,搞掰腕子比赛,收看新闻联播。晚自习本来是一周三次,周四是看电影,周日是晚点名,其他两天自由活动。可现在老洪把自由活动时间取消了,都改成了晚自习,以弥补白天自习时间的不充足。并且,每天晚上熄灯前,我们必须齐刷刷地站在操场上接受晚点名。

如此一来,男生怪话连篇。中午义务劳动,蹲在大太阳底下拔草时,起初的几天张雪飞还动不动就学老洪的山东腔说上两句:“这不是儿童游戏,绝对不是儿戏!有冲动?有冲动也给我憋着,都给我憋着!能憋死你?我不信!”

接下来几天,张雪飞从草丛里抬起他的那张苦瓜脸,忍不住顾影自怜:“憋啥啊憋,这阵子我感觉比军训时还累。晚上脑袋一沾枕头,就睡得跟死猪似的了,半夜上厕所都睁不开眼。唉,我如今给这老洪整得啊,别说啥冲动了,连看女孩照片的冲动都没有了。”

到了后来,张雪飞一边干活一边嘀咕的就剩那两句了:“管好两巴?真他妈天才!”

男生们都笑。我们四个女生笑不起来。

与老安对我们女生宿舍的内务检查采取的定时检查和临时抽查相结合的办法不同,老洪的办法是一天三查,早饭后、中午午休后和晚饭后。并且,他还特别提醒我们,他随时会带着公务员抽查。整幢女生宿舍楼,我们四个一下成了最令人同情的人。一天里的前两次检查,女生们多半上课去了见不到,这后一次却是有目共睹。晚饭后本是女生们一天神经最为松弛的时间,洗洗涮涮,嬉笑打闹,或者吹拉弹唱,聊天逗趣,一派莺歌燕舞的和平光景。但你想吧,每到这时,但见我们的班主任老洪带着四个身材精壮的男生班长突然现身在走廊上,迈着统一的制式步伐,而且个个面色严峻目不斜视,怎么看怎么有些杀气腾腾。如果不是穿着军装而一人换上一袭黑衣,简直就是港台电影里的黑社会的招牌架势了。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就有那么一天下午是自习,难得的自习。因为明天有个阶段测验,老洪才没有给我们安排讲座。天阴沉沉的,刮着冷飕飕的小北风,已是初冬。教室里,我正趴在桌子上忍受馋虫的袭击。突然,我的肩头被人轻拍了两下,回头一望,是朱颜。朱颜把一张折叠着的小纸条放在了我的桌子上,而后径直走出教室。我打开纸条,上面寥寥数语——据可靠消息,老虎没在家。我不觉莞尔。一大早,班主任老洪就陪庞尔去军区总院做体检了。已经一个多礼拜了,庞尔脖子两侧总有痛感。午饭时,还没见两个人回来,大约是顺道上街买些书吧。老洪说,要把老安办的这个班级图书馆办下去,所以他在点名时说了,外出还要顺便购置些新书。

我迅速收拾好东西,而后泰然自若地向邓班长请假,说是我到图书馆了。而后腋下夹两本书,挺胸抬头朝图书馆的方向前进。到了图书馆楼前,我和早等在那里的朱颜会合。而后两个人忽然就掉转方向,一边匆匆前行一边下意识地左顾右盼,盯梢的事不是没有发生过啊。一番观望之后,我俩径直踏上一条通往军人服务社的僻静小路。军校的正课时间,在校园里见到的应该只有军容风纪的流动哨和若干教务人员。学员大摇大摆地走在明处是很危险的,撞见教务主任或军务处长什么的肯定少不了要挨一通盘查和批评。为避耳目,我和朱颜几乎是出了小路马上一头扑进了军人服务社。

我俩盘算半天,终于拿下了一把挂面并搭了一个免费生鸡蛋,破的。我们原本都很看好那种刚刚出现的油炸方便面,可我们的经济实力只配暗恋方便面,而勉强凑合着和挂面联姻。为了弥补缺憾,我们央求售货员把一个破了壳的倒在柜台边的生鸡蛋以低价处理给了我们。售货员是军校机关一个干事随军多年的老婆,对我们这种永远在与饥饿作斗争的女生早就见怪不怪了,没■唆半句就把这个运输中受伤的鸡蛋慷慨地送给了我俩。

我和朱颜一路迤逦地终于回了宿舍。一进宿舍两个人就忙乎开了,我找出从家里带的电热杯去盥洗室接了水来,朱颜已经爬高从日光灯的边缘把电接了下来。女生宿舍没有插座,这是老生们传授的偷电经验。而后我们翻箱倒柜找调料,竟然还找到了半袋吃剩的榨菜。水很快开了,朱颜就把挂面扔进了电热杯里。然后是加盐,自然是朱颜从家里带来的,再加榨菜。很快电热杯里的面条就熟了,咕嘟咕嘟的热气不断向外冒,把杯盖顶得“乓乓”作响。我赶紧过去把杯盖掀开,朱颜把早就打散在军用搪瓷水杯里的鸡蛋浇在了面条汤上,而后轻轻用筷子搅和。我又去取香油,也是朱颜带来的,一小瓶。那瓶子外观看上去像是之前装指甲油的,很有形也很可疑。朱颜先倒了几滴,沉思片刻又整个倒了上去。月底了,用完了可以回家再续。香油充分了,屋子里立刻弥漫起一阵诱人的香气。朱颜先拔了电,就向我要水杯,而后先给我挑出了满满一搪瓷水杯面条,再给她自己盛。我们两个人端了水杯一个靠在书桌上,一个坐在床头柜上去,带着胜利的微笑,就准备把喷香的榨菜鸡蛋面送到嘴里去了。

就在这当口,那哗啦啦咣啷啷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走廊的尽头。我和朱颜都下意识地激灵了一下,很快地互相望了一眼,而后屏气凝神支起耳朵倾听。两个人也就是停顿了两秒钟,我就腾的一声就从椅子上立了起来,手上的面条险些洒到桌上去。朱颜还算冷静,立马冲到储物柜前,把一杯子面条推进了自己那一格,而后回身抢过我手上的,连同没收起的电热杯通通往里面一送,噼啪几下关上柜门就上了锁。

仿佛漫长的一个世纪,那哗啦啦咣啷啷的声音终于停在了我们的门口。“打开门。”是老洪的声音,老虎回来了。身旁,肯定还带着四只猎豹呢。

十分钟后,被当场捉了个现形的我和朱颜,被老洪带到了军校食堂。老洪对炊事班班长说:“我的这两名学员特别喜欢做饭,榨菜鸡蛋面尤其拿手。你们多给她俩派点活儿,别让她俩闲着。”而后回头对我们说,“好好表现啊,我没让你们屈才吧。正课时间做饭,你俩也算专业对口了。”那天下午,在一名炊事班战士的带领下,我和朱颜在食堂里择菜洗菜揉面打扫卫生,整整干了两个小时的活儿。

这还不算,晚自习排队集合时,区队长任天行通知我和朱颜,从明天开始,每天凌晨四点半起床,去食堂帮着蒸馒头。连续七天,非正课时间都到食堂去帮厨。天!崩溃!我和朱颜傻了。任天行对我俩只能报以满面同情。

当天晚上,累得腰酸背痛,并且受了一番惊吓的朱颜和我,熄灯后马上睡得像两头死猪。我破例都没去操场跑步,更是连在日记本里骂骂老洪的力气都没有了。

从那以后,朱颜和我除了晚上睡觉,绝对不在宿舍里待了。新晋党员丁素梅同志整天手里捏着块抹布,东擦一下西抹一下,我们简直没有个能立住脚的地方。那段日子朱颜对面条异常敏感,听见面条两个字就想吐。原本喜欢吃的瓜子也不嗑了,戒了,怕掉下瓜子壳落埋怨。嘴巴里实在没味道了,朱颜就口中含一颗橄榄,咕噜咕噜得像是口里面含着个熟鸡蛋。而后就搬个马扎坐在走廊上,耳朵里插上耳机,手里捧本书,开始了她的走廊休闲生活。我则成了流浪一族,在女生宿舍里东游西荡。哪间宿舍用电炉煮方便面呢,看我恰巧路过就盛给我些;哪间宿舍有人外出了,我去人家宿舍那里聊天聊累了,好心的女生们就让我躺那张空铺上睡一小觉。我成了整个女生宿舍楼的流浪女。好在我为人本分,实在又厚道,大家都挺欢迎我,几天不见我去,还会有人到宿舍来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