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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秉烛夜谈

第十六章秉烛夜谈

刚开始,几人只不过是谈心泄怨,所说的,皆为闲言碎语,或多或少,有些牢骚,可今日稍有不同,陈年的催化,让他们释放自我,压抑许久的凡尘心霾,悄然复发,后续所痛批的,自然是疯言疯语,平日间不想说出的怨话,在此刻,吐露的清清楚楚,积压多时的苦闷,趁此良机,全都倾诉出来,其中多为愤懑哀怨,但也有片语柔情,即便他们修道多年,可其内心深处,总有擦拭不去的痕迹。

岁月虽在流逝,可心底的那些痕迹越发明显,惨痛的经历总是历历在目,或许这就是他们修道路上的劫数吧,不论平日怎样掩饰遗忘,都无法摆脱冥冥之中的纠缠,虽于红尘挥泪诀别,独行于人生茫然之中,可不该舍弃的始终弃不掉,韩猴子醉醺醺,举着酒坛,高喊道:“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羞逐长安社中儿,赤鸡白狗赌梨粟。弹剑作歌奏苦声,鬼裾王门不称情。”

顾淳铭步履蹒跚,大赞其言,晕晕倒倒说道:“好,痛快,韩兄,你我可是知己,来,我再敬你一杯。”言词犀利真实,本想掩饰心底愤懑,可他的性格,实在是不愿逆来顺受,越是这般执着,越就难于释怀。

许沐自个不语,轻斟酒,慢咽肚。

瘦竹竿靠过来,轻拍他肩,安慰道:“四师弟,与其独自喝闷酒,还不如痛快喊出来,也好让自己轻松、轻松。”许沐一脸无助道:“师兄,我…我不敢。”瘦竹竿叹息道:“唉,过往早已作古,你又有何不敢,难道还是不能释怀?”许沐略显愁苦,对着青天大喊道:“天上秋期近,人间月影清。只益丹心苦,能添白发明。”

瘦竹竿一阵叹息,于心里暗想道:‘是呀,谁又能割舍一切,真正做到了无牵挂,莫说人有七情六欲,就算只有喜怒哀乐,也是不能说舍弃,就能心中无物的。’那‘无欲无为’的奢想,只怕是神话里杜撰的吧,毕竟常人怎可做到那般境界,韩猴子越发癫狂,一把鼻涕一把泪,一手指着苍天控诉,一手捶足顿胸哀叹,作为不世贤才,于朝堂上,不能扭转乾坤,身为韩氏子嗣,不能常侍双亲左右,难免心中有太多遗憾,外加长年累月的惦念,那种不能言语的苦痛,实是莫大折磨。

修道之路艰苦,这是必然的,尤其是不堪回首的经历,或多或少会给他们增添一些障碍,虽非尘中人,却知尘中事,哪怕把一腔热血倾注于山水,借此来消磨时间也还是不能做到‘物我两忘’,或许只有尝尽世间百态,才能悟出别样人生吧。曾经的豪情壮志,随着滚烫的泪花一泄千里,不在心中留有一丝尘埃,坠落在琼浆里悔恨参合着甘冽一同咽下,苦与甜,只能自行领悟。

修道之人,平日间,无论如何镇定自如,说到底,那也只是故作姿态而已,一旦触及根本,那就一发不可收拾,人之本性,执着无悔,哪怕再给他千次万次,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坚持初衷,这或许就是人的本心吧。

顾淳铭端起大碗,嘀咕几句,或许他这是在同过往道别,避世修行,只是虚有其表,始终难证本心,到最后,还是不能免俗,只有彻底放下才能重获新生,。

瘦竹竿悠缓道:“老猴子,咱俩相交数十载,彼此知心知意,过往的一切就让它风轻云淡罢。”韩猴子深情满满道:“瘦竹竿,咱俩乃患难兄弟,你怎说些客气话,过往就当一场梦,既是梦,那又何必计较啥,你说对不?”“对,兄弟。”这三个字,蕴含了多重分量,不言而喻,其中真意,难以言明。

许沐凑将过来,嚷嚷吵道:“还有我,我们也是师兄弟呀。”韩猴子和瘦竹竿齐声道:“然也!”许沐追问道:“不明白,什么意思?”韩猴子道:“自己去悟!”许沐不解道:“还是不懂!”二人大笑不语,只有顾淳铭明白过来,愣是不明所以的许沐,呆望着,倏忽间,他记起一句话‘兄弟如手足,岂可分轻重?’

昨晚的一堂肺腑之言,好似漂荡在天地间,众人醉的一塌糊涂,刚睁眼,那刺目的白光,硬是让几人闭目适应,他们皆没因窘迫模样而感到羞怯,没因失礼而感到懊悔,反而有‘酒逢知己千杯少,曾经往事皆成空。’的同感。

韩猴子摇晃着脑袋,晕乎道:“不行啦,这酒太烈了,下次要留神。”瘦竹竿追问道:“等等,还有下次,你不是说,这次都把老本都给掏光了,难道你……”“啊,二师兄,你该不会藏私吧。”许沐惊奇道,“喂,喂,你们不要多想,没那回事。”韩猴子忙于辩解,生怕众人刨根究底。

“瞧你这副表情,想让我们不多想,都不正常哩。”瘦竹竿嬉笑道,“好啦,你们不要问了,快去洗漱,‘禅道’大典快开始啦。”韩猴子着急说道,“哦,是呀,得赶快。”瘦竹竿也是惊慌失措。

“我说,二位师兄,你们是不是搞混了,今日是九月十四,盛会该在明日,瞧你们瞎忙活。”许沐解释道。

“哦,还好是明日,若是给师傅撞见咱们这邋遢,指不定又挨骂呢。”瘦竹竿后悔道,韩猴子拍了拍额头,道:“也对,可不能这样,太……”话语甫毕,就见白褚悄然进来,那家伙,鼻子挺灵,砸吧着舌头,怪气道:“师兄,你又偷喝酒了,你怎就这么胆大,你看看,一地的酒坛子,我可要向师尊告状去。”

“诺,留给你的。”韩猴子早有准备,对于胁迫丝毫不在意,“在哪?”白褚快步走来,仰头轻饮,对韩猴子哭诉道:“师兄,每次都这样,若下次再不叫我,我可不干了。”白褚有几分埋怨,毕竟,酒只剩半坛,实在是不解馋呀。

“好了,下次保准提前通知你,行了吧。”韩猴子振振有词道,似给白褚吃颗定心丸,白褚高兴道:“这还差不多!”瘦竹竿对韩猴子悄语道:“我看你是口是心非吧!”韩猴子憨笑连连,毕竟他对白褚信任无比,毫不知情的白褚至今仍旧被他忽悠一道。

圭峰岭,自然又是另一番热闹。

同桌时,丫头抓了两个馒头,一个送到自个嘴边,另一个递给翎儿姐姐,丫头先咬了一口,见师傅没有,便又递到师傅嘴边,嚷嚷道:“师傅,你也吃。”只是那饱满的馒头,确有道月牙,袁絮清苦笑道:“师傅不饿,你刚不是嚷嚷嘛,快吃吧。”说完又把馒头推回给她,丫头感谢道:“嗯,师傅最好了。”大口开动,袁絮清对翎儿道:“翎儿妹妹,你也多吃点,饿了一整宿,难为你了。”“不怕,谢谢师姐。”不时传出哄抢,在这秋意黯然的时节,倒是平增了些许欢乐。

白褚未敢浪费,品一口就说几句闲话,那模样,倒跟醉鬼颇为几分相似,韩猴子实在瞧不下去,轻推他道:“行啦,别在这臭美,说吧,找我们有什么事?”被莫名打断的白褚,埋怨道:“啊,难道我来找师兄,就一定有事吗?”韩猴子催促道:“除了有事你会来找人,平日你都呆在藏经洞,难道这回有什么阴谋不成?”

“冤枉啊,我可不是那样的人。”白褚委屈道,“好啦,你也别逗师弟了,只怕你这大嘴一时不严,待会又惹出祸事来?”瘦竹竿劝道,“对呀,二师兄,六师弟难得来,你也别作弄他啦。”许沐劝说道。

“好啦,我不说,还不行嘛。”韩猴子厌烦道,转而对白褚道:“小师弟,来,给你引荐位道友。”“谁呀?师兄这般热情,可是很少见嘛。”“诺,这位,我的同窗好友,顾淳铭。”

白褚伸手作揖道:“失礼,失礼,道兄勿怪。”顾淳铭友善道:“同是性情中人,能理解。”白褚颇为高兴,又拿起酒坛,韩猴子直感无奈,瘦竹竿打趣道:“你摇头晃脑的干啥?”韩猴子道:“没啥意思,难道摇头也有错嘛。”许沐插话道:“二位师兄,你们不要吵啦,快去洗漱吧,现在你们这样子,着实不好看。”几人听完后,赶忙去洗漱一番,院里,只留白褚畅饮。

饭后,丫头直打哈欠,小眼眯成细缝,精神顿时萎靡不振,睡眼朦朦胧胧,袁絮清抱起她,哄了会,丫头就睡着了,翎儿上前询问道:“师姐,雪儿她没什么事吧?”“她能有啥事,就是折腾累了,休息会就好,来,这边坐。”袁絮清拉着翎儿一顿叨絮,刚开始,翎儿还有些拘束,不一会,也大大方方热聊起来,袁絮清问道:“翎儿妹妹,天山可有什么好玩的吗?”

“当然有,不过我年岁小,好多地方师兄都不让去,只能呆在宫里转悠,都玩腻了。”翎儿不服气道,“好啦,看你一脸哀怨,他们也是担心你,你怎反而怪他们呢?”

“反正……反正就是他们的错,我……”翎儿继续诉苦水,袁絮清好笑道:“好啦,你呀,跟她一样,经不得别人约束,往后你长大了,自然明白她们的苦心。”翎儿体谅道:“嗯,我也是这么想的。”二人越谈越像亲姐妹,所说的话,渐渐变为闺中密语。

白褚忽然问道:“二师兄,大殿的清理工作,你完成得怎样啦?”“这个?还算可以吧。”众人一听这话,顿时无语,韩猴子不解道:“你们别一脸嫌弃呀,我就那么不靠谱嘛。”几人也不好说什么,瘦竹竿催促道:“你再去瞧瞧,确定完事后,再回来,这件事,马虎不得。”

“好吧,我就去看看,你们在这等我。”韩猴子就匆匆离去,一盏茶后,瘦竹竿对许沐道:“四师弟,你这次,可是闲的很,什么活也不干。”许沐吓得吐出一口清茶,无辜道:“三师兄,你不会想公报私仇吧?”“哼,为兄就是希望你下回带回奇花异草时,偷偷的送来,不要像这次,大张旗鼓。”瘦竹竿语重心长的教导,许沐保证道:“好吧,仅此一次。”瘦竹竿问顾淳铭道:“顾兄,尊师什么时候到?”“师尊临行前,叫我先来,他还有事要办,按师尊脚程,应该也就这几日吧。”顾淳铭盘算着说。

“这样呀,咱们不如去山门前候着,顺便也能迎接诸位道友。”瘦竹竿发话,几人只好听从,“三师兄,我就不去了,我还有事要办。”白褚匆忙说道。

“你能有什么事,一同起去,休要偷懒。”瘦竹竿严词要求,白褚也只好认命。

片刻后,几人都动身赶往山门,那里,正是热闹的开始,同时也是祸事的起源。谁也没料到,正有一场惊心动魄,在等着他们,各人往后的命运,也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巨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