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韩非子权术人生(传世名家经典文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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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韩非子》作品(45)

有人说:管仲所说的在屋里讲话,满屋子的人都能听到;在厅堂里讲话,满厅堂的人都能听到,并不特指关于日常饮食嬉戏的小事,肯定是说的大事。君主的大事,不是法制就是权术。法制是编写成典籍,安置在官府,发布到百姓中的。权术是藏在君主心中,用以对众多事物的了解,而在暗中驾驭群臣的。所以法制越明越好,而权术可不能显露出来。因此,明主讲法制时,国内平民没有听不到的,就不仅仅是满厅堂的人都能听到了;而运用权术,就是亲信、近侍也都无法听到,更不能让满屋的人知道。而管仲说“在屋里讲话,满屋子的人都能听到;在厅堂里讲话,满厅堂的人都能听到”,这可不是懂法术的人所讲的话。

难四

【原文】

卫孙文子聘于鲁,公登亦登。叔孙穆子趋进曰:“诸侯之会,寡君未尝后卫君也。今子不后寡君一等,寡君未知所过。子其少安!”孙子无辞,亦无悛容。穆子退而告人曰:“孙子必亡。亡臣而不后君,过而不悛,亡之本也。”

或曰:天子失道,诸侯伐之,故有汤武。诸侯失道,大夫伐之,故有齐晋。巨而伐君者必亡,则是汤武不王,晋齐不立也。孙子君于卫,而后不臣于鲁。臣之君也,君有失也,故臣有得也。不命亡于有失之君,而命亡于有得之臣,不察。鲁不得诛卫大夫,而卫君之明不知不悛之臣,孙子虽有是二也,臣以亡?其所以亡其失所以得君也。

或曰:臣主之施,分也。臣能夺君者,以得相踌也。故非其分而取者,众之所夺也;辞其分而取者,民之所予也。是以桀索婿山之女,纣求比干之心,而天下离;汤身易名,武身受詈,而海内服。赵咺走山,田氏外仆蹿,而齐晋从。则汤武之所以王,齐晋之所以立,非必以其君也,彼得之而后以君处之也。今未有其所以得,而行其所以处,是倒义而逆德也。倒义,则事之所以败也;逆德,则怨之所以聚也。败亡之不察,何也?【译文】

卫国派孙文子到鲁国去聘问,鲁公登台阶,他也登台阶。叔孙穆子快步走上前说:“当诸侯相会时,敝国国君从来不在卫国国君之后。现在您不后我国国君一级,我国国君不知错在哪里了。您稍微安分一些才是!”孙文子无话可说,也没有悔改之意。穆子退朝后对人说:“孙文子一定会死。作为一国之臣而不在君后,有过错而不知悔改,这就是必死的根本原因。”

有人说:天子无道,诸侯征讨他,因而才有成汤王和周武王。诸侯无道,大夫征讨他,因而才有田齐和韩、魏、赵。如果说作为人臣而征讨君主一定要灭亡,那就是说成汤和周武都不能统一天下,而田齐和韩、魏、赵三国也都站不住脚了。孙文子在卫国相当于卫君,而后在鲁国才不肯以臣礼见鲁君。作为人臣而有人君的势派,这是国君的过失,因而人臣才能得意。不说灭亡于有过之君,而说灭亡于得意之臣,这是没有调查的胡说。鲁国不能惩处卫国的大夫,而卫国国君又不了解不知悔改的大臣,孙文子虽有这两种过错,怎么就会灭亡?他之所以要灭亡,就是因为过失在于用不正当的手段取得卫君的宠信。

有人说:臣之所以为臣,君之所以为君,在于名分。人臣能夺取君位,在于取得国君的宠信之后而能与国君相抗。所以分外而取者,是依靠众人夺取的;因推辞而取得的,是百姓给与的。因此,夏桀寻求岷山的美女,殷纣欲观比干的心,而天下离散;成汤改名,武王受处罚,而海内臣服。赵宣子因昏君要害他,不得不逃到山里;田常亡命时不得不扮作仆人,而齐、晋的百姓却都顺从。那么成汤、周武之所以能统一天下,齐、晋之所以能成为诸侯,并非因为他们是君主,而是在得到地位之后,用国君的身份统治的结果。现在没有得到君主的地位,而勉强用君主的名义,这就违背了道义而败坏了道德。违背道义,则事事失败;败坏道德,就会聚结怨仇。不去考察失败灭亡的原因,这是为什么?

【原文】

鲁阳虎欲攻三桓,不克而奔齐,景公礼之。鲍文子谏曰:“不可。阳虎有宠于季氏而欲伐于季孙,贪其富也。今君富于季孙,而齐大于鲁,阳虎所以尽诈也。”景公乃囚阳虎。

或曰:千金之家,其子不仁,人之急利甚也。桓公,五伯之上也,争国而杀其兄,其利大也。臣主之间,非兄弟之亲也,劫杀之功,制万乘而享大利,则群臣孰非阳虎也?事以微巧成,以疏拙败。群臣之未起难也,其备未具也。群臣皆有阳虎之心,而君上不知,是微而巧也。阳虎贪于天下以欲攻上,是疏而拙也。不使景公加诛于拙虎,是鲍文子之说反也。臣之忠诈,在君所行也。君明而严则群臣忠,君懦而暗则群臣诈。知微之谓明,无赦之谓严,不知齐之巧臣而诛鲁之成乱,不亦妄乎?

或曰:仁贪不同心,故公子目夷辞宋,而楚商臣弑父郑去疾予弟,而鲁桓弑兄。五伯兼并,而以桓律人,则是皆无贞廉也。且君明而严,则群臣忠。阳虎为乱于鲁,不成而走,入齐而不诛,是承为乱也。君明则诛,知阳虎之可以济乱也,此见微之情也。语曰:“诸侯以国为亲。”君严则阳虎之罪不可失,此无赦之实也,则诛阳虎,所以使群臣忠也。未知齐之巧臣而废明乱之罚,责于未然而不诛昭昭之罪,此则妄矣。今诛鲁之罪乱,以威群臣之有奸心者,而可以得季、孟、叔孙之亲,鲍文之说,何以为反?

【译文】

鲁国的阳虎攻伐专鲁国之政的三桓,不胜而逃奔齐国,齐景公想按礼法来接待他。鲍文子进谏说:“不可以。阳虎受到季孙的宠爱而攻伐季孙,是贪图财富。而今君主比季孙还富裕,而且齐国比鲁国大,阳虎就可以尽情欺诈了。”景公这才把阳虎囚禁起来。

有人说:富有千金之家,他的儿子不仁不义,那是因为人图利急切的缘故。齐桓公是五霸之首,争夺君位而杀了兄长,那是因为利大。臣主之间,并非像兄弟那样亲密,劫杀之后,可以掌握万乘大国,而且可以坐享极大的权力,群臣有谁不和阳虎一样呢?事情总是由于隐微、巧妙而成功,因为疏忽、拙劣而失败。群臣之所以没有发难,那是因为准备得还不完备。群臣都有阳虎般的野心,而君主不知,这是因为他们隐藏巧妙罢了。阳虎的贪心太重而进攻主上,这是疏忽大意而且拙劣的结果。不让齐景公诛戮拙劣的阳虎,这是鲍文子进谏的错误。人臣的忠贞与狡诈,在于君主的策略。君主明智而且严谨,群臣就忠贞;君主懦弱而且昏庸,群臣就狡诈。能够察觉隐微才可以叫做明智,掌握原则决不宽容才可以叫做严谨。不知道齐国的狡诈之臣,而要诛罚鲁国的已作乱的阳虎,不也荒唐么?

有人说:仁爱与贪婪的心理不同,所以公子目夷辞让宋国的君位,而楚国的商臣杀父;郑国的去疾让位给弟弟,而鲁桓杀害兄长。五霸并吞小国,如果用齐桓公来衡量人,那天下就没有贞节廉洁的人了。况且君主明智严厉,群臣就会忠贞。阳虎在鲁国作乱,失败了才逃跑,到了齐国还不诛戮,这就是让他作乱。明智的君主知道诛戮阳虎就可以制止作乱,这是洞察隐微的情况。俗语说:“诸侯以邦交为重。”君主严厉则阳虎的罪不可失察,这是无法赦免阳虎的实质,诛戮阳虎,就是为了群臣尽忠。不知齐国也有巧诈之臣而废弃对作乱的叛臣惩罚,不知防患于未然而不诛明显的大罪,这就太荒唐了。如今诛戮鲁国的乱臣,用以威震有奸邪之心的臣子,而且还可以得到季孙、孟孙、叔孙三家的亲近,鲍文子的进谏,怎么能说是相反的呢?

【原文】

郑伯将以高渠弥为卿,昭公恶之,固谏不听。及昭公即位,惧其杀己也,辛卯弑昭公而立子亶也。君子曰:“昭公知所恶矣。”公子圉曰:“高伯其为戮乎?报恶已甚矣!”

或曰:公子圉之言也,不亦反乎?昭公之及于难者,报恶晚也。然则高伯之晚于死者,报恶甚也。明君不悬怒,悬怒则臣惧罪,轻举以行计,则人主危。故灵台之饮,卫侯怒而不诛,故褚师作难。食鼋之羹,郑君怒而不诛,故子公杀君。君子之举“知所恶”,非甚之也,曰:知之若是其明也,而不行诛焉,以及于死,故曰“知所恶”,以见其无权也。人君非独不足于见难而已,或不足于断制。今昭公见恶,稽罪而不诛,使渠弥含憎惧死以徼幸,故不免于杀,是昭公之报恶不甚也。

或曰:报恶甚者,大诛报小罪。大诛报小罪也者,狱之至也。狱之患,故非在所以诛也,以警之众也。是以晋厉公灭三郤而栾、中行作难,郑子都杀伯咺而食鼎起祸,吴王诛子胥而越句践成霸。则卫侯之逐,郑灵之弑,不以褚师之不死而子公之不诛也,以未可以怒而有怒之色,未可诛而有诛之心。怒其当罪,而诛不逆人心,虽悬奚害?夫未立有罪,即位之后,宿罪而诛。齐胡之所以灭也。君行之臣,犹有后患,况为臣而行之君乎?诛既不当,而以尽为心,是与天下有警也。则虽为戮,不亦可乎!

【译文】

郑庄公将要任命高渠弥为卿,昭公非常厌恶他,一再进谏,只是不听。后来昭公即位,高渠弥怕昭公杀害自己,辛卯那天,弑昭公而立子亶。正人君子说:“昭公是知道憎恶谁的。”公子圉说:“高伯就不会被杀了吗?他报复得太重了!”

有人说:公子圉的话,难道没说反吗?昭公之所以遭难,是报复得太晚了。然而高伯之所以死的晚,那是因为他报复得过甚。明智的君主不会怒而不决,怒而不决则臣子怕获罪,轻举妄动而不深思熟虑,则君主自危。因此灵台的宴饮,卫侯怒而不加诛戮,于是褚师作乱。鼋羹的饮宴,郑君怒而不诛,于是子公杀郑君。正人君子的举止行为,“知道自己厌恶的”,但又做不出过分的举动,所以说:知道得很清楚的,然而不忍加诛,于是遭遇死难,这就是说“知道自己厌恶的”,就证明他不懂权变。人君不仅仅看不到死难的遭遇,有的又不能当机立断。当时昭公已经觉察到厌恶的人,停罪而不加诛戮,使渠弥含恨惧死而存侥幸,因此昭公被害,正是昭公报复得不甚之故。

有人说:报复得过甚,就是诛戮重而罪过轻。诛戮重而罪过轻,处罚则已达极点。处罚的祸患,不在于为什么诛戮,而在于仇者是否众多。因此晋厉公灭三郤而栾氏、中行氏发难,郑子都杀伯嗄而食鼎起祸,吴王夫差杀伍子胥而越王勾践才得以称霸。那么卫侯的被逐,郑灵公的被害,不是由于褚师未被处死以及子公未被诛戮,而是由于不可怒而有怒之形,不可诛而有诛杀之心。怒而合乎他的罪情,诛戮也不违背人心,即使停办一时,又有什么祸害?如果没有罪,即位之后,当以先前之罪而加诛。这就是齐国胡公之所以被害的原因。国君对臣下这样处理,还有后患,更何况人臣对君主为非呢?诛戮既不正当,而还要尽情妄杀,这就是与天下人作对了。他们之所以遭到杀害,不也是应得的结果么!

【原文】

卫灵公之时,弥子瑕有宠于卫国,侏儒有见公者曰:“臣之梦践矣。”公曰:“奚梦?”“梦见灶者,为见公也。”公怒曰:“吾闻见人主者梦见日,奚为见寡人而梦见照灶乎?”侏儒曰:“夫日兼照天下,一物不能当也;人君兼照一国,一人不能壅也。故将见人主而梦见日也。夫灶,一人炀焉,则后人无从见矣。或者一人炀君邪?则臣虽梦灶,不亦可乎?”公曰:“善。”遂去雍钮,退弥子瑕,而用司空狗。

或曰:侏儒善假于梦以见主道矣,然灵公不知侏儒之言也。去雍钮,退弥子瑕,而用司空狗者,是去所爱而用所贤也。郑子都贤庆建而壅焉,燕子哙贤子之而壅焉。夫去所爱而用所贤,未免使一人炀己也。不肖者炀主,不足以害明;今不加知而使贤者炀己,则必危矣。

或曰:屈到嗜芰,文王嗜菖蒲菹,非正味也,而二贤尚之,所味不必美。晋灵侯说参无恤,燕哙贤子之,非正士也,而二君尊之,所贤不必贤也。非贤而贤用之,与爱而用之同贤;贤诚贤而举之,与用所爱异状。故楚庄举叔孙而霸,商辛用费仲而灭,此皆用所贤而事相反也。燕哙虽举所贤,而同于用所爱,卫奚距然哉!则侏儒之未可见也,君壅而不知其壅也。已见之后而知其壅也,故退壅臣,是加知之也。日“不加知而使贤者炀己则必危”,而今以嗲加知矣,则虽炀己,必不危矣。

【译文】

卫灵公时,弥子瑕在卫国很受宠幸。有个侏儒来见卫灵公,说:“臣做的梦实现了。”公说:“什么梦?”“梦见灶了,所以来进见。”灵公生气说:“我听说,见君主都是梦见太阳,你见寡人为什么说梦见灶了呢?”侏儒说:“太阳可以普照天下,任何事物都是挡不住的;君主普照全国,任何人是都挡不住的。所以将要见君主时梦见太阳。可是灶,一个人烤火,后边的人是看不见的。也许有一个人在烤火?那么臣虽梦见灶,不也可以吗?”灵公说:“好。”于是辞去雍鉏,辞退弥子瑕,而任用司空狗。

有人说:侏儒善于借梦来说出君主之道,然而灵公并不了解侏儒所说的含义。辞去雍钮和弥子瑕,而任用司空狗,是辞去所爱而任用所贤。郑子都以庆建为贤而受蒙蔽,燕子哙以子之为贤也受蒙蔽。如果辞去所爱而任用所贤,还是免不了有人蒙蔽自己。如是无能之辈蒙蔽君主,还不足以危害君主的明智;如不加考核而使贤者来蒙蔽自己,那国家必定危险。

有人说:屈到嗜好菱角,文王嗜好菖蒲根腌的酸菜,虽说不是正宗菜肴,然而二位贤人喜好,它的味道不一定美。晋灵侯喜爱参无恤,燕王哙以子之为贤,二人并非正人君子,而二君尊重他们,是以所谓贤未必真贤。不是贤人而以为贤任用,这和喜爱而任用同样都是认为贤;果真是贤才而任用,与任用所爱是根本不同的。因此楚庄王任用孙叔敖而称霸,商纣任用费仲而灭亡,这些都是用的自以为贤而事实上适得其反。燕王哙虽任用贤人,然而与任用所爱相同,卫灵公怎么会突然这样了呢!侏儒来进见以前,君主受蒙蔽而不自知。进见之后才知道自己受蒙蔽,所以才辞去蒙蔽之臣,这是加以考究了。总之,“不加考究而贤人蒙蔽自己则必定危亡”,而今加以考究了,即使蒙蔽自己,也肯定不会危亡。

难势

【原文】

慎子曰:“飞龙乘云,腾蛇游雾,云罢雾霁,而龙蛇与蟥蚁同矣,则失其所乘也。贤人而诎于不肖者,则权轻位卑也;不肖而能服于贤者,则权重位尊也。尧为匹夫,不能治三人;而桀为天子,能乱天下。吾以此知势位之足恃,而贤智之不足慕也。夫弩弱而矢高者,激于风也;身不肖而令行者,得助于众也。尧教于隶属而民不听;至于南面而王天下,令则行,禁则止。由此观之,贤智未足以服众,而势位足以缶贤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