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韩非子权术人生(传世名家经典文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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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韩非子》作品(31)

郑国有人互相争比年龄大小。一个人说:“我和唐尧年龄相同。”另一个人说:“我和黄帝的哥哥年龄相同。”相互争吵而解决不了,只好以最后停止争辩的人为胜了。

有给周国的国君画竹简的人,三年才画成。国君去观看,和油漆的竹简一样。国君大怒,画竹简的人说:“筑十板高的大墙,凿开八尺大的窗,在太阳刚刚出来时放在窗上对着太阳观看。”国君照样做了,看见的那情景都成了龙蛇禽兽车马,万物的情景完全俱备。国君非常高兴。画这个竹简的功夫并不是不细微难画,然而它的用处和没有画花纹的只用漆漆过的竹简并没有两样。

有人给齐王画画,齐王问道:“画什么最难?”回答说:“画狗马最难。”“什么最容易?”回答说:“画鬼怪最容易。”狗和马,是人们所熟悉的,一天到晚出现在眼前,不容易画得很像,所以难画。鬼怪是无形的东西,不会出现在眼前,所以容易画。

齐国有个隐士叫田仲,宋国的屈谷先生去见他,说:“我听说先生的高义,不愿意依靠别人生活。现在我有一只大葫芦,坚硬得像石头,又厚实又没有空隙,把它送给你。”田仲说:“葫芦的可贵之处,就在于它能盛东西。现在你的葫芦厚实而没有空隙,就不能剖开来盛东西;而且分量又重,像坚硬的石头,就不能剖开用来舀酒。我是无法使用它的。”屈谷说:“你说得对,我就得把它扔掉。”现在田仲不愿意依靠别人生活,对于国家也就没有什么益处,不也和坚硬的实心葫芦一样么!

虞庆盖房子,对木匠说:“屋顶的坡度太大了。”木匠说:“这是新房子,泥是湿的,椽子也没有干。湿泥重而椽子没有干就会翘曲,翘曲的椽子负担重泥,坡度会逐渐缩小。”虞庆说:“不对。日久之后,泥干了,椽子也干了。泥干了就轻了,椽子干了就直了,用直椽负担轻土,坡度就逐渐加大了。”木匠无话可对,按他的说法去盖房子,结果房子盖起来就塌了。

还有一种说法:虞庆要盖房子,木匠说:“木材没干而且泥湿。木材没干就要翘曲,泥湿就重,用翘曲的木材负担重泥,即使现在盖起来,日久必定倒塌。”虞卿说:“木材干了就直了,泥干了就轻了。现在果然干了,泥会一天比一天轻,木材一天比一天直,即使很久以后,肯定不会倒塌。”木匠无话可答,按他说的把房子盖起来,没过多久,果真倒塌了。

范雎说:“弓的折断,一定是在制作的最后阶段,而不是在开始阶段。工人张弓,先把弓放在校正工具之中,放三十天后才上弓弦,当天就发射,这开始是有节制的,而最后就急遽了,怎么能不折断呢?我张弓就不是这样,放在校正工具中一天就上弓弦,三十天之后再发射,是开始时急遽,而最后是有节制的。”工人无话可说,照这样做了,弓也折断了。

范雎和虞庆的话,语言动听而文辞优美,然而却违背了实情。人君非常喜欢这样而又不加禁止,这就是事情败坏的原因。不谋求治国强兵的实效,而羡慕那些华丽动听的言辞,这就是排斥有识之士而采纳“坏屋”、“折弓”之类的胡说。所以人君对于治国的大事,都和不懂工匠构屋、张弓的道理是相同的。然而有识之士却被范雎、虞庆那样的人所困,就是因为讲虚伪的话,尽管无用而能取胜;干实际有用的事,本来是不可改变的,然而却遭受困窘。人君赞赏无用的辩才,而看轻不可改变的真实之言,这就是混乱的起因。如今世上像范雎、虞庆那样的人还不断出现,而人君对他们却欣赏不已,这就是崇尚“屋毁”、“弓折”一类的言论,而把有识之士当作造屋、张弓的工匠来看待。工匠不得施展他们的技巧,所以“屋毁”、“弓折”;懂治国的人不得推行他们的方略,所以国家混乱而人君危殆。

幼儿在一起游戏,拿土当米饭,拿泥做羹汤,拿木头当肉,但是到了傍晚总得回家吃饭,就是因为土饭泥汤可以游戏而不可以食用。称道上古传说和赞颂的文辞,虽然动听但不确实,宣讲先王的仁义道德而不能使国家走上正路,这可以做游戏而不可以用来治国。因为羡慕仁义而衰弱混乱的,是韩、赵、魏三国;不羡慕仁义而清明强盛的,是秦国。然而秦国之所以没能称帝,那就是还有许多工作没有做完的缘故。

【原文】

经三

挟夫才目为则责望,自为则事行。故父子或怨谯,取庸作者进美羹。说在文公之先宣言与勾践之称如皇也。故桓公藏蔡怒而攻楚,吴起怀瘳实而吮伤。且先王之赋颂,钟鼎之铭,皆播吾之迹,华山之博也。然先王所期者利也,所用者力也。筑社之谚,自辞说也。请许学者而行宛曼于先王,或者不宜今乎?如是,不能更也。郑县人得车厄也,卫人佐弋也,卜子妻写弊裤也,而其少者侍长者饮也。先王之言,有其所为小而世意之大者,有其所为大而世意之小者,未可必知也。说在宋人之解书与梁人之读记也。故先王有郢书,而后世多燕说。夫不适国事而谋先王,皆归取度者也。

说三

人为婴儿也,父母养之简,子长而怨;子盛壮成人,其供养薄,父母怒而诮之。子、父,至亲也,而或谯或怨者,皆挟相为而不周于为己也。夫买庸而播耕者,主人费固家而美食,调布而求易钱者,非爱庸客也,曰:如是,耕者且深,耨者熟耘也。庸客致力而疾耘耕者,尽巧而正畦陌者,非爱主人也,曰:如是,羹且美,钱布且易云也。此其养功力,有父子之泽矣,而心调于用者,皆挟自为心也。故人行事施予,以利之为心,则越人易和,以害之为心,则父子离且怨。

文公伐宋,乃先宣言曰:“吾闻宋君无道,蔑侮长老,分财不中,教令不信,余来为民诛之。”

越伐吴,乃先宣言曰:“我闻吴王筑如皇之台,掘深池,罢苦百姓,煎靡财货,以尽民力,余来为民诛之。”

蔡女为桓公妻,桓公与之乘舟,夫人荡舟,桓公大惧,禁之不止,怒而出之。乃且复召之,因复更嫁之。桓公大怒,将伐蔡。仲父谏曰:“夫以寝席之戏,不足以伐人之国,功业不可冀也,请无以此为稽也。”桓公不听。仲父曰:“必不得已,楚之菁茅不贡于天子三年矣,君不如举兵为天子伐楚。楚服,因还袭蔡,日‘余为天子伐楚,而蔡不以兵听从’,遂灭之。此义于名而利于实,故必有为天子诛之名,而有报仇之实。”

吴起为魏将而攻中山。军人有病疽者,吴起跪而自吮其脓。伤者之母立泣。人问曰:“将军于若子如是,尚何为立泣?”对曰:“吴起吮其父之创而父死,今是子又将死也,今吾是以泣。”

赵主父令工施钩梯而缘播吾,刻疏人迹其上,广三尺,长五尺,而勒之曰:“主父常游于此。”

秦昭王令工施钩梯而上华山,以松柏之心为博,箭长八尺,棋长八寸,而勒之曰:“昭王尝与天神博于此矣。”

文公反国,至河,令笾豆捐之,席蓐捐之,手足胼胝面目黧黑者后之。咎犯闻之而夜哭。公曰:“寡人出亡二十年,乃今得反国。咎犯闻之不喜而哭,意不欲寡人反国耶?”犯对曰:“笾豆,所以食也,席蓐,所以卧也,而君捐之;手足胼胝,面目黧黑,劳有功者也,而君后之。今臣有与在后,中不胜其哀,故哭。且臣为君行诈伪以反国者众矣,臣尚自恶也,而况于君?”再拜而辞。文公止之曰:“谚曰:‘筑社者播撅而置之,端冕而祀之。’今子与我取之,而不与我治之;与我置之,而不与我祀之,焉可?”解左骖而盟于河。

郑县人卜子使其妻为裤,其妻问曰:“今裤何如?”夫曰:“象吾故裤。”妻子因毁新令如故裤。

郑县人有得车轭者,而不知其名,问人曰:“此何种也?”对曰:“此车轭也。”俄又复得一,问人曰:“此是何种也?”对曰:“此车轭也。”问者大怒曰:“曩者日车轭,今又日车轭,是何众也?此女欺我也!”遂与之斗。

卫人有佐弋者,鸟至,因先以其裷麾之,鸟惊而不射也。

郑县人卜子妻之市,买鳖以归。过颍水,以为渴也,因纵而饮之,遂亡其鳖。

夫少者侍长者饮,长者饮,亦自饮也。

一曰:鲁人有自喜者,见长年饮酒不能釂则唾之,亦效唾之。

一曰:宋人有少者亦欲效善,见长者饮无余,非斟酒饮也而欲尽之。

书曰:“绅之束之。”宋人有治者,因重带自绅束也。人曰:“是何也?”对曰:“书言之,固然。”

书曰:“既雕既琢,还归其朴。”梁人有治者,动作言学,举事于文,曰:“难之。”顾失其实。人曰:“是何也?”对曰:“书言之,固然。”

郢人有遗燕相国书者,夜书,火不明,因谓持烛者曰:“举烛!”云而过书“举烛”。举烛,非书意也。燕相国受书而说之,曰:“举烛者,尚明也;尚明也者,举贤而任之。”燕相白王,王大说,国以治。治则治矣,非书意也。今世举学者,多似此类。

郑人有且置履者,先自度其足而置之其坐,至之市而忘操之。已得履,乃曰:“吾忘持度。”反归取之。及反,市罢,遂不得履。人曰:“何不试之以足?”曰:“宁信度,无自信也。”

【译文】

经三

抱着互相依赖的心理,就会推诿和埋怨;抱着自立的心理,事情就容易办成。所以父子之间也会有埋怨和责备,而为了争取雇工就会给他们做丰盛的饭菜。那证明就在于晋文公代宋先宣布宋君的无道和越王勾践代吴先宣布吴筑如皇的罪状。所以齐桓公隐藏着对蔡国的恼怒而攻楚,吴起抱着治好士兵的病以取胜的想法而吮毒疮。况且颂扬先王的诗赋,钟鼎上的铭文,其虚假如播吾山上的足迹,华山顶上的棋局。然而先王所期望的是利,所使用的是力。晋文公引用修筑社坛的谚语,是为自己辩解的。允许学者推行不着边际的先王之道,也许不适合当今吧?像这样,但又不能改变。郑县人得到车轭,卫人帮助射鸟,卜子之妻仿照旧裤而毁了新裤,以及年轻人侍候年老的饮酒。先王的言论,有的本来很小而在当今却有很大意义的,有的原先意义很大而在当今很小,未必都能理解得很清。那证明就请看宋国人怎样解书和梁国人怎样读典。所以先王的话和郢人写信一样,后世很多像燕人看信那样去乱猜想。本来不适合国家的需要而还要去追求先王之道,都是和回家去取鞋样相类似。

说三

人在幼小时,父母养育怠慢,长大了就会埋怨;儿子长大成人,对父母奉养刻薄,父母就会生气而责怪他。子、父是骨肉至亲,却时而怒责时而埋怨,都是因为抱着相互依赖的心理而又认为对方未能周到地照顾自己。雇用农工来种地,雇主破费家财备下好饭好菜,挑选好的钱币付给雇工,这并不是爱雇工,而是说:只有这样做,地才会耕得深,草才会锄得细。雇工尽力而耕作勤快,使出全部技术把垅亩打得方正;这并不是雇工爱雇主,而是说:只有这样做,饭菜才会丰美,钱币才会易得。雇主爱护雇工的功力,有如父子般的恩泽,把心思完全用到实效上,都有为自己打算之心。所以办事能给人以好处,处处考虑利人,就是越人也会和睦相处;处处想着害人,就是父子也会分离、互相怨恨。

晋文公伐宋,先宣布说:“我听说宋君无道,侮辱老年人,分配钱财不合理,发布命令不守信用,我是来为民除害的。”

越王伐吴,先宣布说:“我听说吴王修建如皇高台,挖掘深池,困苦百姓,挥霍无度,耗尽民力,我是来为民除害的。”

蔡侯女儿是齐桓公的妻子,桓公同她乘坐小船,夫人摇荡小船,桓公很害怕,禁止她摇也不听,因而大怒就把她休了。后来又想把她召回来,蔡国已把她改嫁了。桓公大怒,要伐蔡国。管仲进谏说:“只为夫妻之间戏耍,不值得攻打他们,不能指望这事建功立业,请不要计较。”桓公不听。管仲说:“如果一定要打,那楚国不向天子进贡菁茅三年了,君王不如举兵为天子征伐楚国。楚国服从了,就回师袭击蔡国,对他们说,‘我为天子伐楚,而蔡国不派兵跟从’,就把它灭掉也。这样才名正言顺,也更为有利,所以必定要有为天子惩办之名,行报仇之实。”

吴起任魏将去攻中山。军中有人生疮溃烂了,吴起跪在地上亲自去吮脓疮。生疮的人的母亲站在那里哭泣。有人问她说:“将军这样对待你的儿子,你还哭什么?”回答说:“吴起曾吮过他父亲的疮而他父亲死了,如今我儿子又要死了,我就是为此而哭。”

赵主父叫工人用钩梯攀登播吾之山,在上面刻凿三尺宽五尺长的大脚印,同时雕刻上:“赵主父曾到此一游”。

秦昭王命工人用钩梯攀登华山,用松柏的心材做棋局,箭长八尺,棋长八寸,同时雕刻上:“秦昭王曾与天神在此下棋。”

晋文公回到自己的国土,至黄河边,下令把盘碗器皿扔了,把卧具铺盖扔了,手脚长茧面目黧黑的人都到后头去。狐偃听说后,晚上就哭起来了。文公说:“寡人出亡二十年,今天才得返回自己的国家。狐偃知道了不欢喜反倒哭起来,是不愿意寡人回国了。”狐偃说:“盘碗是吃饭的用具,铺盖是睡觉的用具,而君扔了;手脚长茧面目黧黑的是劳苦功高的,而君上叫他们到后头去。现在臣下有的同事在后头,内心有说不出的哀痛,所以哭了。况且我为了君主返国欺诈很多次,我自己都感到厌恶,更何况君主呢?”于是拜了又拜就辞别而去。文公止住他说:“有句谚语说:‘修筑土地神坛的人,掖起衣襟来立社神,再穿上礼服,戴上礼帽去祭祀。’如今你为我取得了国家,却又不肯同我一道治理;就如同为我立起社神,却又不和我一道祭祀,这怎么能行呢?”于是解开左边的外套马杀了扔人河中,向河神发誓。

郑县有人让妻子给他做条裤子。妻问:“现在这条裤子怎样?”夫说:“像我的旧裤子。”于是妻拆了新裤,让它像旧裤子那样。

郑县有人得到一只车轭,而不知道叫什么,问人说:“这是什么东西?”回答说:“这是车轭。”过了不久又得到一只,问人说:“这是什么东西?”回答说:“这是车轭。”问的人大怒,说:“先前的叫车轭,这回还叫车轭,这东西为什么这么多?你是骗我!”就跟人家打起来。

卫国有个掌管射飞禽的小官,鸟来了,他先用头巾挥动起来,鸟惊飞了也就不能射了。

郑县人卜子的妻去市集买了一只鳖回来。路过颍水时,以为它渴了,就放开让它喝水,因而把刚买的鳖丢了。

有个年轻人侍候老者饮酒,老者饮酒,他也跟着饮了起来。

另有一种说法:鲁国有个人自斟自饮,看见老年人饮酒没喝完就吐了,也学着把酒吐了。

还有一种说法:宋国有个年轻人也要学着做好事,看见老年人饮酒一饮而尽,自己不能喝酒,也想学着一饮而尽。

书上说:“要反复约束自己。”宋国有个研究这句话的人,因而就用带子左三层右五层地把自己捆扎起来。人家问他:“这是干什么?”回答说:“书上这样写的,当然也要这么做。”

书上有这样一句话:“既雕既琢,恢复它的本来面目。”梁国有人研究这句话,一举一动连说话都学着这句话,做什么事都要装饰,他说:“这样做太难了!”反而失去了实情。人家问他:“为什么?”回答说:“书上是这么说的,当然要这么做。”

郢有给燕相国写信的人,夜晚写信,烛火不亮,就对拿蜡烛的人说:“举烛!”说完就误把“举烛”写上了。举烛并不是写信人的本意。燕相国接到信很高兴,说:“举烛是崇尚光明,崇尚光明就是要举荐贤才而重用他们。”燕相国向燕王作了禀报,燕王非常高兴,国家因此得到治理。国家治理好了,但这并不是书信的本意。当今世上学习的人,多半和此相似。

郑县有人想要买双鞋,先量好鞋的尺寸就放在座位上了,等到去赶集却忘了带。已经选好鞋了,就说:“我忘了带鞋的尺寸了。”又回家去取。等回到集市上,集市已经散了,因而没买到鞋。人家问他:“为什么不用脚来试?”他说:“宁可相信鞋的尺寸,也不能相信自己的脚。”

【原文】

经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