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荀子进取人生(传世名家经典文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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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解蔽(2)

心者,形之君也而神明之主也;出令而无所受令。自禁也,自使也,自夺也,自取也,自行也,自止也。故口可劫而使墨①云,形可劫而使诎申,心不可劫而使易意,是之则受,非之则辞。故曰:心容,其择也无禁,必自见②,其物也杂博,其情之至也不贰。《诗》云:“采采卷耳,不盈倾筐。嗟我怀人,置彼周行。”倾筐易满也,卷耳易得也,然而不可以贰周行。故曰:心枝则无知,倾则不精,贰则疑惑。赞稽之,万物可兼知也。身尽其故则美。类不可两也,故知者择一而壹焉。

【注释】

①墨:同“默”。②见:同“现”。

【译文】

心,是身体的君主和智慧的君主,只发出命令而不接受别的命令。自己限制,自己役使,自己争取,自己获得,自己行动,自己停止。所以嘴巴可以被迫讲话或沉默,身体可以被迫舒张或弯曲,心不能被迫改变自己的意思,对的就实行,不对的就拒绝。所以说,心有容量,它的选择是没有界限的,必定要自主地表现,它认识的事物虽然广博繁杂,它的本质是一致的,不会改变的。

《诗经》上说:“采呀采呀卷耳菜,还不满一小筐,怀念我那心爱的人儿,索性把那竹筐放在大路上。”竹筐虽说容易装满,卷耳菜也是容易得到的,但是不能三心二意地站在大路旁。所以说,心思分散了就不能得到知识了,思想动摇了就不能精深,三心二意了就会产生疑惑。一个人竭尽全力地做到一心一意,万物都是可以被认识的,身体力行了就能达到完美。对任何一种事物都不能三心二意,所以明智的人选择一个就一心一意地去研究它。

【原文】

农精于田而不可以为田师,贾精于市而不可以为市师,工精于器而不可以为器师。有人也,不能三技而可使治三官,曰:精于道者也,精于物者也。精于物者以物物,精于道者兼物物,故君子壹于道而以赞①稽②物。壹于道则正,以赞稽物则察;以正志行察论,则万物官矣。

【注释】

①赞:辅助,辅佐。②稽:考证,考核。

【译文】

农民善于种田,但是不能做管理农业的官员;商人善于做买卖,但是不能做管理商业的官员;工匠善于制作器件,但是不能做管理工业的官员。

有这样的人,他不精通这三种技术,但是可以做管理这三种行业的官员,这是由于他善于用道来管理,而那三种人是善于运用物的。善于使用物的人能利用物,善于运用道的人能运用各种物,所以君子只把握道就能考察万物。专一于道就能思想正确。用道来考察万物就能明察,用正确的思想来推行明察万物的道理,那么万物都会得到治理。

【原文】

昔者舜之治天下也,不以事诏而万物成。处一危之,其荣满侧;养一之微,荣矣而未知。故《道经》曰:“人心之危,道心之微。”危微之几,惟明君子而后能知之。故人心譬如巢水,正错①而勿动,则湛②浊在下而清明在上,则足以见须眉而察理矣。微风过之,湛浊动乎下,清明乱于上,则不可以得大形之正也。心亦如是矣。故导之以理,养之以清,物莫之倾,则足以定是非决嫌疑矣。小物引之,则其正外易,其心内倾,则不足以决粗理矣。故好书者众矣,而仓颉③独传者,壹也;好稼者众矣,而后稷④独传者,壹也;好乐者众矣,而夔⑤独传者,壹也;好义者众矣,而舜独传者,壹也;倕作弓,浮游⑥作矢,而羿精于射;奚仲⑦作车,乘杜⑧作乘马,而造父精于御:自古及今,未尝有两而能精者也。曾子曰:“是其庭⑨可以搏鼠,恶能与我歌矣!”

【注释】

①错:同“措”。②湛:同“沉”。③仓颉:相传是黄帝时的史官,据说他创造了汉字。④后稷:尧时的农官,周族的始祖,名弃,“后稷”是他受封后的号,“后”是君长的意思,“稷”是一种谷物,他被任命为农师,所以称“后稷”。⑤夔:尧、舜时的乐官。相传他奏乐能使鸟兽起舞。⑥倕:古代传说中心灵手巧的丁匠的名字。浮游:或作“夷牟”、“牟夷”,黄帝时人,传说他创造了箭。⑦奚仲:夏禹时的车正(掌管车服的官),相传他善于造车。⑧乘杜:即相士,是商朝祖先契的孙子,因为他发明了“乘马”,所以称为“乘杜”。⑨庭:同“莛”,草茎。

【译文】

从前舜治理天下的时候,并非事事都给与指示而所有的事情都办成了。专一于道而又居安思危,荣耀就会来到他的身边;培养专一于道的能力而又关注细节,荣耀就会在不知不觉中到来。所以《道经》上说:“人的思想在于居安思危,道的精要在于养心知微。”

思危和知微之间的关系,只有君子才能够知道。所以人的心好比盘子中的水,端正地放着不动摇,就会浑浊的在下面而清澈的在上面,足够从中观察到胡须眉毛的纹理了。一阵微风过来,浑浊的就在下面活动,清澈的就在上面活动,就是大概的形状也是看不出来的。心也是这样的。所以用理性来引导它,使它保持清醒的状态,外物不能使它倾倒,这样就可以判断是非解决疑难了。

如果外界的小事物引诱它,那么外面不能保持端正,内心又倾倒,就连粗浅的道理都不懂了。所以喜欢写字的人很多,但是只有仓颉的流传下来了,这就是由于他专一;喜欢种庄稼的人很多,但是只有后稷的流传下来了,是由于他专一;喜欢音乐的人很多,但是只有夔的流传下来了,这是由于他专一;喜欢道义的人很多,但是只有舜的流传了下来,这是由于他专一;倕制造了弓,浮游创造了箭,而只有后羿精于射箭;奚仲创造了车,乘杜首先用马驾车,而只有造父精于驾车。从古至今,没有谁是由于一心两用而能事业专精的。曾子说:“看着打拍子的小棍,心里想着可以用它来打老鼠,怎么能和我一起唱好歌呢?”

【原文】

空石之中有人焉,其名曰般。其为人也,善射以好思。耳目之欲接,则败其思;蚊虻之声闻,则挫其精。是以辟①耳目之欲,而远蚊虻之声,闲居静思则通。思仁若是,可谓微乎?孟子恶败而出②妻,可谓能自强矣,未及思也。有子恶卧而焠掌,可谓能自忍矣,未及好也。辟耳目之欲,可谓能自强矣,未及思也。蚊虻之声闻则挫其精,可谓危矣,未可谓微也。夫微者,至人也。至人也,何忍?何强?何危?故浊明外景,清明内景。圣人纵其欲,兼其情,而制焉者理矣。夫何强?何忍?何危?故仁者之行道也。无为也:圣人之行道也,无强也。仁者之思也,恭;圣人之思也,乐。此治心之道也。

【注释】

①辟:同“避”。②出:遗弃,使出。

【译文】

石洞之中有一个人,叫做觙。他为人喜欢猜谜语而又喜欢思考。如果耳朵和眼睛受到外物的影响,就会破坏他的思考;听到蚊虫的声音,就会妨碍他聚精会神。所以避开影响耳朵眼睛的外物,远离蚊虫的骚扰,独居一处静坐思考才会思想明白。如果思考“仁”也像这样,是否就是达到精微的地步呢?

孟子厌恶败坏了自己的名声而休了妻子,可以算得上自强了,但是不能说思考得够多了。有若在看书的时候害怕睡着,用火来烤手掌,可以说达到自我控制了,但还没能达到爱好仁德的地步。避开眼睛和耳朵的影响,算得上自强了,但是还没有思考得够多。听到蚊虫的声音就不能聚精会神,可以说达到自我警惕的程度了,但是还不够精微。能够达到精微的地步的人就是最完美的人了。最完美的人,多么自制,多么自强,多么自我警惕!所以朦朦胧胧的微光在外,清清楚楚的光亮在内。

圣人能够随心所欲,放纵自己的性情,可是处理事情还是非常理性。这是多么自强,多么自制,多么自我警惕啊!所以仁德的人从事仁道,可以达到无为的境界;圣人从事圣道,根本不需要自强。仁德的人的思索,小心谨慎;圣人的思考,快快乐乐。这是修养身心的方法。

【原文】

凡观物有疑,中心不定,则外物不清;吾虑不清,未可定然否也。冥冥而行者,见寝石以为伏虎也,见植林以为立人也,冥冥蔽其明也。醉者越百步之沟,以为跬步之浍①也;俯而出城门,以为小之闺②也:酒乱其神也。厌③目而视者,视一以为两;掩耳而听者,听漠漠而以为啕胸,势乱其官也。故从山上望牛者若羊,而求羊者不下牵也,远蔽其大也。从山下望木者,十仞之木若箸,而求着者不上折也,高蔽其长也。水动而景④摇,人不以定美恶,水势玄⑤也。瞽者仰视而不见星,人不以定有无,用精惑也。有人焉,以此时定物,则世之愚者也。彼愚者之定物,以疑决疑,决必不当。夫苟不当,安能无过乎?

【注释】

①浍:田间大沟渠。②闺:上圆下方的小门。③厌:通“压”。④景:通“影”。⑤玄:通“眩”。

【译文】

大凡在观察事物的时候有疑惑,心中捉摸不定,就不可能看清楚外物;自己考虑不清楚,就不可能判断是非。

在昏暗的地方行走的人,看见横卧的石头,认为是卧着的老虎,看见直立的树木,认为是站着的人,这是由于昏暗蒙蔽了他的眼睛。喝醉的人横跨百步的沟,认为是小半步的小沟,低下头过城门,认为是一个小圆门洞,这是由于酒精迷惑了他的神志。掩住眼睛看东西的人,把一个东西看作两个;掩上耳朵听声音的人,听到很小的声音其实是很大的声音。这是由于外力扰乱了他的感官。

从山上看牛就像羊,但是牧人不会下山去牵它,这是距离远蒙蔽了牛的大小。从山下眺望山上树木,几丈高的树木就像筷子那样,但是找筷子的人不会上山去折它,这是由于山势高遮挡了树木的高度。河水摇动,水中的倒影就跟着摇动,人们不根据这来判定事物的好丑,这是由于水晃动使人眼花缭乱。眼睛瞎的人抬头看不见星星,但他不会因此而确定天上没有星星,这是由于瞎子的眼睛看不清东西。有这样的人,凭这时的情况来断定外界事物,这是世界上最愚蠢的人。这种愚蠢的人判定事物,是用疑惑的眼光来判定疑惑,一定不会正确。既然不会正确,怎么可能不会出错?

【原文】

夏首之南有人焉,曰涓蜀梁,其为人也,愚而善畏。明月而宵行,俯见其影,以为伏鬼也;卯①视其发,以为立魅也,背而走,比至其家,失气而死,岂不哀哉!凡人之有鬼也,必以其感忽之间疑玄之时正②之。此人之所以无有而有无之时也,而己以定事,故伤于湿而击鼓鼓痹,则必有敝鼓丧豚之费矣,而未有俞③疾之福也。故虽不在夏首之南,则无以异矣。

【注释】

①印:同“仰”,抬头。②正:通“证”,证实。③俞:通“愈”。

【译文】

夏首的南边有一个人,叫做涓蜀梁,他为人比较愚蠢而且害怕鬼神。他在有月亮的晚上走路,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认为是卧着的鬼;抬头看见自己的头发,认为是魅,转身就跑,等到回到家里,断气而亡,这难道不可悲吗?大凡人发现鬼的时候,一定是在恍惚之间、疑惑不定的时候。这正是人们把无当作有、把有当作无的时候,自己却在这个时候判定事物,所以人们得了风湿病,就打鼓驱鬼,杀猪祭神,结果必定有打破鼓、白白送掉猪的花费,却没有治好病的福气。所以即使不在夏首的南边居住,但与那个涓蜀梁并没有什么区别。

【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