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人心不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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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贺宏、贺伟听到这里,突然在门外又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屋子里的声音马上停了,世凤正想问小哥俩哭什么,大门哐当一声打开了,端阳等一干人一下出现在贺宏、贺伟和世凤面前。还没等端阳等汉子问话,贺宏贺伟忽然扑通一声就朝端阳他们跪下了,哭喊着说:“端阳哥哥,你要救救我们!”端阳一头雾水地说:“你们啥时来的?快起来,有啥话起来再说!”两个孩子却不起来,贺宏说:“你不答应,我们就不起来!”端阳说:“就是要我们救你们,也要进屋来把话说清楚,起来,都起来!”说着就去将小哥俩从地上拉了起来,然后一齐进屋去了。

进屋坐下后,世凤才看着屋子里的人说:“哦,我以为你们都回家去了呢,原来都还在这里。刚才我听见屋子里说话说得那么闹热,还以为是开会呢!”端阳听了说:“说开会也说得上,大家就是讨论一下假如世国真的被判了刑,这个家怎么办?”世凤说:“我刚才在路上也在想这个事情,只不过不好对这两个孩子开口,你们讨论出眉目了吗?”说到这儿,贺宏、贺伟又突然对端阳跪下了,磕了一个头,泪眼婆娑地说:“端阳哥哥,你想法救救我爸爸,让公安放了他……”端阳看了看小哥俩一眼,想了一想说:“我怎么能够救你们的爸爸?救你们爸爸的只有你们兄弟两个。我问你们愿不愿意失去爸爸?”两个孩子一听这话,便一齐答道:“我们不愿意!”

端阳听罢,便道:“只要你们不愿意失去爸爸,那就好办!说实话,你妈喝农药死,你爸爸是要负一定的责任,可你妈难道没有责任吗?有啥子事大不了的,非得去死?这些我都不说了,人死都死了,说起也没用了。我只是觉得你们很可怜!俗话说,少年怕丧父,中年怕丧妻,老年怕丧子,你们还没完全长大成人,就没了妈,本身就可怜了。可现在父亲又要去蹲监狱,离了父母的照管,你们不是没有学坏的可能,要是成了坏人,你们这辈子就全完了!即使退一步说不成坏人,可你们爸劳改过,名声出去了,对你们今后结婚成家都有影响。所以大家都在替你们着急,也都不想你们失去爸爸……”说到这里,小哥俩齐齐地对众人行了一个礼,又噙着泪说:“谢谢贺家湾的叔叔伯伯、婶娘哥哥们!”端阳见了,又接着说:“你们先不要谢大家,我刚才在想,你们不想失去爸爸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等把你们母亲安葬后,你们两弟兄像今天一样,跪着给你们大姨父求情!你们爸爸是你们大姨父告的,解铃还须系铃人,他只要去对派出所王所长说一声自己不告了,你们爸爸就可能会马上放出来……”

小哥俩听到这里,眼睛里却闪出了犹豫和疑惑的光芒,对端阳说:“可要是我们大姨父不答应呢?”端阳看了他们一眼说:“如果你们大姨父不答应,你们就缠着大姨不放!如果你们大姨说的话大姨父也不听,你们就去外婆家,求你们外婆和舅舅!你们问他们把爸爸送进监狱了,你们成了没有父母的孤儿,该怎么办?你们就对舅舅说:娘亲有舅,爷亲有叔,我们也没有叔,舅舅就是我们唯一的亲人,要么舅舅你就从今以后把我们读书和今后娶婆娘的责任都担当起来,你们看他怎么说……”听到这里,众人都觉得这办法好,于是纷纷说:“就是,看他们答不答应?”贺宏贺伟明白了,说:“要是大姨父或者舅舅答应今后照看我们呢?”众人立即说:“不可能!他们绝对不可能会像父亲一样照看你们的!”端阳也道:“对,世界上不管啥感情也不能和父母的爱相比!不管你大姨父和舅舅怎样给你们许愿,你们都不要答应,只要爸爸!”贺宏贺伟听了端阳这番话,又要跪下去给端阳磕头,被端阳拉住了,说:“磕头不用了,我们这是为你们好,你们只要记住我的话就行了!”说完又补充说,“另外,你们千万不要说是我们给你们出的主意!”贺宏听了这话,便说:“端阳哥哥,我们记住了,我们一定要要回爸爸!”贺伟听了哥哥的话,也说:“我们一定要要回爸爸!”

说完这些以后,贺宏才对端阳又说:“端阳哥哥,大姨父叫我们来请你给湾里的叔叔伯伯和婶娘大哥哥们说一声,大家帮忙把我妈妈埋了!”端阳听了这话说:“你们大姨父怎么不亲自来说,要叫你们来?”小哥俩一听这话,却愣住了,半天没回答上来。世凤便说:“真是世普叫他们来的,我听见佳兰亲自对毕玉玲说的!”小哥俩见端阳听了他们和世凤叔的话没有表态,又跪下去对端阳磕了一个头,流着泪说:“端阳哥哥,我们求你了!”端阳一见,又弯腰把两个孩子扶了起来,说:“你们刚才一来,我就晓得你们是冲你妈妈来的。你放心,我们再赌气,也不会跟你们两个小孩子赌气,是不是?”说完便对大家说,“既然是两个小孩来请了,大家就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看到两个小孩的面上,继续去把佳桂的丧事办完吧!”众人一听这话就说:“就是,我们也不是跟两个小孩置气,救人救到底,帮忙帮出头,走吧!”大家于是又像商量好了似的,一窝蜂地出门去了。

闲话少说,当天晚上,端阳又叫人去把凤山父子俩喊来,重新给佳桂看了出门的日子,日子就看在第二天凌晨寅时。当下凤山又重新给佳桂举行了装棺和封棺仪式。这一次,凤山是绕着佳桂的灵柩走一次,念一段经文,然后高喊:“请受惊的孺人灵魂一次入棺!”喊完,又绕棺一次,念诵一段经文,又高喊:“请受惊的孺人灵魂二次入棺!”一连这样进行了三次,凤山才叫封棺。然后再次把佳桂的灵柩移到院子里,进行三献和起灵仪式。直到凌晨上山的时候到了,方才把佳桂抬到挖好的墓坑里埋了。

这一次,世普和佳兰出现在了送葬的队伍里。往棺材上埋土时,佳兰又哭了起来,但被一群女人把她拉开了。拉开不久,世普和佳兰没等葬礼结束,便先回去了。天亮了开丧饭时,世普和佳兰都没下来吃饭。

刚把佳桂安葬完毕,贺宏、贺伟回到家里,连头上的孝巾也没解,果然就按照昨天晚上端阳教他们的那样来到世普家里,扑通一声就跪在世普和佳兰面前,把世普和佳兰吓了一跳。世普忙问:“你们这是干啥?”贺宏、贺伟便一边抽抽搭搭地哭,一边说:“大姨,大姨父,你们去给公安说说,把我们爸爸放了吧!”世普一听,愣了一下说:“那怎么行?你爸爸是咎由自取,犯的是国法,理应受到法律的制裁!”贺宏一听,便急忙大声说:“不,大姨父,我们已经没有妈妈了,我们不能再没有爸爸!没了爸爸,我们读书怎么办?谁又来管我们?难道你们忍心看着我们到街头去流浪?”世普和佳兰一听这话,都吃了一惊,互相看了一眼,佳兰正准备说话,世普却一边去扶小哥俩一边说:“谁说让你们去流浪了?你们放心,没人管你们读书,我们管,我们不会让你们辍学的!”但贺宏却挣脱了世普的手,还是说:“不,我们还是要爸爸!世界上,没啥子人的感情是能代替爸爸的!”贺伟也说:“就是,我们要爸爸!”

世普听了两个孩子的话,脸马上沉了下来,觉得自己的感情受到了伤害,就没好气地说:“你们怎么这么不听话,啊?谁叫你们来的?”世普已经知道,如果没人点拨两个孩子,贺宏、贺伟不会这么快就来向他要爸爸的。可贺宏、贺伟却说:“没人叫我们来,是我们自己想爸爸了,也不知爸爸昨晚上被关在哪里,所以就来了!”说完又给世普叩头说:“大姨父,大姨,我们求你们了!你们不答应,我们就一直给你们跪着!”世普听了这话,脸更阴得厉害了,便愤愤地说:“那你们妈就白死了哟?”说完又恨铁不成钢地咬着牙齿说,“没想到你们是这样子的,可惜你们妈生前白疼你们了!”两弟兄听了像是商量好似的说:“可我爸爸也不是坏人!大姨父,我们还是求你了!”世普气得胸脯一起一伏的,鼻孔里喷着粗气说:“你们的书是白读了!贺宏你都念高中了,法制意识怎么还这样淡薄?我刚才说了,你爸爸犯的是国法,该受啥处罚,应该由国法说了算,怎么能由我说了算?乱弹琴!”可贺宏却说:“我们知道我爸是大姨父你告的,你去给派出所说一句话,我爸就能出来了!”

世普一听这话,像是受了鞭打似的,身子禁不住打了一个哆嗦,从鼻孔里重重哼一声,一甩手便出去了。一是他不想继续听贺宏、贺伟这样的话,这分明是在责怪他不该报案,再是他觉得心里很乱,想出去走走。这儿佳兰看见两个姨侄儿跪在地上,心里不忍,就去拉他们,说:“起来吧,孩子,你们大姨父脾气倔,不要跟他一般见识!”两个孩子跪在地上还是不起,说:“大姨,大姨父不管我们,难道你也不管我们?我们没有爸爸,就成了孤儿,你叫我们今后怎么办?”说完又呜呜地哭了起来。佳兰一见,心里更加难过起来,说:“好吧,大姨答应你们给大姨父说说!”贺宏贺伟又给佳兰磕了一个头,这才爬起来回去了。

世普出去在屋子后面的小路上走了一圈,又回来了,他觉得自己不该和孩子生气,这样有失自己的长辈身份。回来就问佳兰:“贺宏、贺伟哪里去了?”佳兰说:“回去了!”说完又对世普说:“老头子,我觉得佳桂的死也有些怪……”世普没听完,便盯着佳兰问:“哪点怪?”佳兰便说:“正月间我们回去给妈拜年,我就给你说过,他们去年杀年猪儿兴成是复了一刀才把猪杀死的,迷信的说法,这是家里要出事的征兆。我当时给你说,你还说我是迷信。可不,这就出事了!这还不说,佳桂前下午去割麦子,她家里那只黑狗蹲在地头像女人一样哭,你说怪不怪?……”世普还没听完,便对佳兰说:“你怎么也跟着胡说了?你是不是也想改口了,认为佳桂的死不能怪贺世国?”佳兰红了一下脸,才说:“两个娃儿一高一低,没有妈,又没了爹,确实可怜呢!”世普说:“他们是受了湾里一些人的挑唆!我晓得,湾里人是就活人不就死人,死人有再大的冤屈,也没人替他们说话。这种风气不刹一刹,隔不了两年,就又会出一两个喝农药的!”说完想了一下又对佳兰说,“你去把贺宏、贺伟叫上来,我再劝劝他们,有我们在,他们再怎么着也不会走到当流浪儿的地步嘛,你说是不是?”佳兰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说,只望了望世普,果然下去叫贺宏贺伟去了。

可是,佳兰下来找了一圈,却没找着贺宏、贺伟,一下急了,便马上跑回去对世普说:“糟了,两个孩子都不见了!”世普头脑里轰的一声,像是啥爆炸了一般,目瞪口呆地望着外面半天没说话。在世普的意识里,以为是自己刚才没有答应他们的要求并且还批评了他们,以为两个孩子想不开,去寻了短见或离家出走了!要是真的这样,世国出来向自己要孩子怎么办?即使是世国出来不向自己要,可现在怎么向全湾人交代?世普一着急,也顾不得面子了,便和佳兰一道急忙跑到端阳家里,向端阳说了贺宏、贺伟不见了的经过。端阳一连两个晚上没有睡觉,此时正准备好好睡一觉。一听了世普的话,心里就已经明白了,但还是假装着急地对世普说,“这两个东西会到哪里去呢?好的,我马上就安排人去找!”又对世普说,“老叔,兰婶,你们放心,他们都那么大了,不会想不开的!”佳兰一边抹眼泪一边对端阳说:“端阳,你可一定要给我们找到,啊,不然我们怎么对得起佳桂?”说完又嘤嘤地哭出了声。端阳说:“老叔,兰婶,你们回去等着吧,我们一定把他们哥俩找回来!”说罢,端阳便急急地跑了出去。

端阳在湾里假意找了一圈后,便去对世普和佳兰说:“老叔,兰婶,你们放心,我已经打听到贺宏、贺伟的下落了,小哥俩是到他们外婆家去了!”佳兰一听,忙问:“你是怎么知道的?”端阳说:“我听兴安说的!兴安他们把佳桂抬上山后,去曾家沟还龙杠,回来的路上碰见贺宏贺伟。兴安问他们到哪里去?他们说去外婆家!兴安说你妈才死,晚上还要给你妈送火把,到外婆家去干啥?两个孩子说爸爸不在家里,他们在家里害怕!兴安听了他们这话,还叫他们在外婆家多耍两天,然后再去上学!”世普和佳兰听了这话,长长地嘘出了一口气,一颗心才算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