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曲雪瑶还在熟睡中。莫宇杰轻轻地钻出了睡袋，拉开了帐篷。借着河面上反射的月光，他看到那个身影是背对自己的。
“坏了，这个帐篷里没有手电筒。”莫宇杰拍了一下脑袋，但还是从裤兜里掏出了手机，重新开机，另一只手拿起身边的一根棍子，钻出帐篷，一步步地向那个身影走去。
就在莫宇杰走出第三步的时候，那个身影突然转过头来，面对着莫宇杰。莫宇杰本能地用右手握紧了手里的棍子，左右把手机举了起来，摁开，光线直照在了他的脸上。
“啊？队长，你你这是？”赵嘉明被吓了一跳，连忙举起双手护住脸和胸口。
“你吓我一跳，”莫宇杰假装没事，把手机放下，“大晚上的，不睡觉，在这溜达干嘛？我都把你当成土匪了。”
“没，没什么，”赵嘉明的表情和语气都很不自然，“就是睡不着，出来走走。”
“你今天都溜达了几次了？”莫宇杰说，“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出事？出什么事？”赵嘉明装糊涂。
“难道不是出事了吗？”莫宇杰往前走了两步，“你今天一整天都不对劲，干啥都没兴趣，等表演开始了，你又自己上一边去溜达去了，到底是怎么了？”
赵嘉明不说话了，歪过头看着河面。
“是你家里的事？还是罗珊家里的事？我看她情绪也不是很好。”
赵嘉明也摁开了手里的手机，借着微弱的光亮找到了一块平缓的大石头，坐了上去。
莫宇杰坐到了赵嘉明的左边：“老赵，我知道，你不是那种记恨别人的人。你也应该知道，大豪已经知道错了，也已经发过誓，一定不会再犯。你就算是再烦他，也不至于连跟他玩个游戏都不行吧？他不是那种坏家伙，你也不是小心眼的人。所以，我觉得，在我们跟郭笑寒他们比赛完之后的那天，肯定是有什么事影响到了你的情绪。而且那件事肯定不是小事。”
赵嘉明还是一句话也不说，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水面上月亮的倒影。
“你要是觉得为难，可以跟我和兄弟们都说说，或许我们可以帮你想办法呢？”
赵嘉明用两根手指夹起了自己右手边的一粒小石子，扔向河里。石子正好命中了月亮的倒影，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把月影绞得四分五裂。
“你怎么变得比小臣还闷了呢？”莫宇杰强装出一丝笑意，“你是知道的，把事闷在心里，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回答他的只有呼吸声和风声。
“好吧，我理解你，”莫宇杰叹了口气，“谁都有难言之隐。家务事不是外人能掺和的。我只是想帮你而已。”
“我知道，”赵嘉明开口了，“我没事。比赛之前，我一定能调整好。”
“我不是说比赛的事，”莫宇杰说，“我是说你。你老是这样，会让我们担心的。”
“担心？”
“对，”莫宇杰点头，“大家都当你是兄弟，才会为你着想啊。不光是我，大豪和小豪也一样。”
“他也会吗？”赵嘉明的语气突然变了。
“你信不过他，难道还信不过我，信不过雪瑶吗？”莫宇杰严肃起来，“雪瑶从来不会骗你，我更不会。”
“嗯。”赵嘉明答应了一声，又往河里扔了一粒石子。
“我和雪瑶都能理解你，但我不能保证，大豪和小豪不误会。大豪跟我说，他现在就觉得，你看不起他。他知道自己这么做不对，但同时也觉得，你跟鸭子、苗向军一样，伤害了他的自尊。”
赵嘉明低下头，右手扶着下巴。
“我没有雪瑶那么了解你，所以我也不太清楚，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但至少我能肯定，你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我希望你能找机会，跟他说明白，他误会你了。他不是那种听不进话的人。”
赵嘉明呼出一口气，没有说话。
“早休息吧，老不睡觉对身体不好。我回去休息了。”莫宇杰转身向帐篷走去。
“我奶奶住院了。”
“什么？”莫宇杰停下了脚步。
“我心情不好，是因为我奶奶。”赵嘉明站了起来，转身面对着莫宇杰。
“出什么事了？”
“在我们跟郭笑寒他们比赛完的那一天，我奶奶的病情突然加重了，”赵嘉明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我们全家送她进医院了。办完住院手续后，我听到我爸跟医生说”
“日子不多了，是吗？”
赵嘉明扁了一下嘴，算是默认了。
“嗯，”莫宇杰点了一下头，“这我完全能理解。我知道，这种事肯定是不愿意说的”
“不，”赵嘉明低着头，摇了摇头，“不只是因为这个。”
“那还有什么？”
“我奶奶的病会加重，”赵嘉明的表情很纠结，但在夜色中看不出来，“是因为我叔叔和两个姑姑”
“啊？”莫宇杰有点吃惊，“这是为什么？”
“因为我奶奶的房子。”
“他们想要？”
“对，”赵嘉明点了一下头，“他们都想要我奶奶的那套房子。我爷爷奶奶一辈子只有一套房子。我爷爷去世以后，这房子就移到我奶奶名下了。这几年，我奶奶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基本都是我爸妈在照顾她。我的两个姑姑，还有我叔叔，都在外地工作，几乎不怎么管她，也很少能回来看她。从小到大，我奶奶一直都非常疼我，有一次，她跟我说，想把她这套房子留给我。但我当时没当回事，而且她只跟我说过，没跟别人说。就在我们比赛的前一天，我奶奶请了个律师，让我爸陪着她一块到公证处立了一份正式的遗嘱，说让我来继承这套房子，然后所有在她名下的财产，全都由我爸和我来继承。当时我还不知道这事。”
“然后，比赛完的那一天，你叔叔和姑姑知道这事了，就都赶了回来，在你奶奶面前吵了起来，对吗？”莫宇杰立刻猜到了后面的事。
“对，”赵嘉明点头，“我大姑跟小姑差一点就打了起来。从我开始记事起，我大姑和小姑的关系就一直不好，有时候一见面就能吵起来。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我只听我爸说过，我爷爷病重的那一阵，她们就曾经因为这事而吵过架。我叔叔这个人嘛我真是不想说他什么，我只知道，很多人都说，我爸怎么会有这样的弟弟？就因为这件事，几家人从几年前，就不怎么来往了。爷爷去世后，更是谁都不理谁了。”
“那天晚上，我奶奶给我爸打了电话，说他们都赶回来了。我们就一块过去了。当我们一到，他们就在我奶奶面前吵了起来。不光是大姑和小姑越吵越凶，我跟着我爸赶过去之后，吵得更凶了。结果，我奶奶就被他们气得心脏病发作了”
“救回来了吗？”莫宇杰看赵嘉明的情绪有一点失控，连忙上前一步，扶住了他的胳膊。
“救是救回来了，”赵嘉明摇头，“但一直躺在医院里。这几天，我爸和我大姑轮流在医院陪护。”
“那你叔叔和你小姑呢？”
赵嘉明没说话。
莫宇杰也没有再问下去。两个人面对面地站着。
不知过了多久，莫宇杰咳嗽了一声，突然问道：“那你是不是想放弃继承权？”
“我是想过，”赵嘉明点了点头，“但这几年来，我爸的生意遇上了一些问题我家里可能会需要一笔钱来周转”
“那我觉得你不用再想这事了。我听出来了，你叔叔、姑姑他们的事，无论是矛盾，还是什么别的事，都肯定不是你能解决的。至少现在不行。既然如此，那就不用想了，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我知道，但是”
“叮叮，叮叮”
“什么声音？”莫宇杰一转头。
“叮叮，叮叮”铃声又响了起来。
“是珊珊的手机。”赵嘉明撒开腿就往帐篷走去。
“她应该睡了吧？这么晚还有人找她？”莫宇杰跟了上去。
两人几步走到了帐篷面前，拉开帐篷。里面空无一人，只有一部粉红色的手机放在小号的睡袋里。
“啊？”赵嘉明大吃一惊，“珊珊呢？”
“会不会是上厕所去了？”莫宇杰从帐篷里钻出来，抬起头四处看。
“不会啊，那她不可能不拿手机吧？”赵嘉明也钻了出来，“她去哪了？要不要叫谭骁他们？”
“先不用，我们俩先找找看吧，”莫宇杰说，“你带手机了吗？”
“带了。”
“我去上游那边，再去山坡那里，”莫宇杰指了指上游，“你下去沿路找一找。这儿没有别人，她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好。”
几分钟后，两个人回到了帐篷前。
“没有吗？”赵嘉明问。
“没有，”莫宇杰摇头，“你那边也没有吗？”
“没有啊，”赵嘉明有点慌了，“难道她被人给劫走了？”
“不太可能，”莫宇杰摆摆手，“这个地方应该不会有别人。你刚才有没有沿着路往下看？不在下面？”
“不在啊，怎么了？”
“既然这两边都没有，”莫宇杰往山包下面看了一眼，又往上游看了一眼，“那就只能在”
“那边？”赵嘉明的声音已经开始变了，“你是说靠近山崖的那一边？”
“对！你去叫他们吧？我先去看看！”莫宇杰踩着河中间的几块巨石，几步跨过了河，撒开腿就往山崖跑去。
“啊！好！”赵嘉明也撒开腿向大帐篷跑去。
“嗯？”就在这时，许天豪突然从帐篷里钻了出来。他揉着惺忪的睡眼，只看见了谭骁、李韬、老刘和老贺跟在赵嘉明的后面，向自己走了过来。
“大豪！”谭骁握着手电筒，冲许天豪那边晃了一下，挥挥手，“快跟我们一块来吧！罗珊失踪了！”
“什么？失踪了？”许天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几步跑到谭骁面前，“怎么会？”
“快去找吧！”赵嘉明喊道，“老刘，老贺，我们几个下去沿着路找！你们几个去山崖那边吧，队长已经去了！”
话音刚落，许天豪如火箭一般窜了出去，踩着石头冲过了河，直奔山崖而去。
“喂，大豪！慢点！等等我们啊！”谭骁和李韬也跟了上去。
三人一路狂奔，不一会儿就跑到了一个岔路口。通往小山崖那边的路是往上走的，而河道却是往下行的，两边落差越来越大。这个岔路口是天然形成的，一面是直通北侧的山顶的，另一边则通往南侧的小山崖和紧挨着山崖的瀑布，小山崖的下方正是两股支流汇合而成的水潭。
“老大去哪儿了？”许天豪问。
“我看看吧。”
谭骁刚把手电筒举起来，莫宇杰就已经从通往山顶的路上走了下来。
“老大，怎么样？”
莫宇杰摇摇头，指了指山崖的方向。
“哎”没等谭骁开口，许天豪立马窜了出去。其他人紧跟其后。
就在众人跑到山崖边上时，一个身影出现在大家面前。她面朝着山崖，双手自然垂在身体两侧，在山崖前不停地绕着圈子走着，头还在不停地摇晃。
谭骁举起手电筒，往前猛地一照。正是罗珊。
“罗珊！罗珊！”莫宇杰大喊了两声。
然而，罗珊就好像什么也没听见一样，仍然在原地打转。
谭骁把电筒往上一抬，正好照到了罗珊的脸上，一看，她的双眼竟然是闭着的！
“梦游？不会吧？”谭骁有点不敢相信，“不是只有小孩才会梦游吗？”
“罗珊！罗珊！”莫宇杰又喊了两声。罗珊还是没有反应。
“我拉她回来吧！”许天豪张开双臂就要冲上去。
“你别”
就在这一刻，罗珊突然双腿一歪，整个人朝后仰倒，从崖上掉了下去。与此同时，赵嘉明和老贺、老刘正好来到了水潭的正前方。
“不”赵嘉明一声惊呼，撒开腿向水潭扑去。
“噗通”罗珊整个人笔直地坠入了水中，溅起了一朵巨大的水花。
“快，谭骁，拿出你的绳子！”
就在莫宇杰喊出来的那一刹那，许天豪一步冲到了山崖边，双手举过头顶，掌心合十，径直跳了下去！
“什么”莫宇杰没反应过来，“大豪”
“轰隆”更大的一朵水花从水面上飞溅开来，淋到了已经冲到岸边的老刘和老贺的脚边。赵嘉明也一下跳到了水潭里，径直往潭中间游去。
“快下去吧！”莫宇杰冲谭骁和李韬喊，“你们准备大毛毯了吗？”
“没有啊！我去拿毛巾吧！”李韬喊道。三个人打开三盏手电，飞一般地往山坡下跑去。
不一会儿，莫宇杰、谭骁、李韬和被惊醒的曲雪瑶拿着手电、毛巾和外套，经小路飞奔到了水潭前面。当他们赶到的时候，罗珊已经被救了上来，平躺在一块椭圆形的大石头上，身上盖着老刘的T恤。赵嘉明和许天豪分别站在石头的两边，各自脱掉了已经湿透了的外衣和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怎么会这样啊？”曲雪瑶急得都快哭了，“快，把毛毯给珊珊盖上！”
“已经没事了，”许天豪坐倒在旁边的一块石头上，摆了摆手，“她只是呛了些水而已。一会就好了。”
莫宇杰及时接过谭骁手里的那条大毛毯，轻轻地盖住了罗珊的下半身。曲雪瑶凑了上去，用双手轻轻地按压着罗珊的胸口。谭骁也上前一步，把手电照了上去，然后转过了头。
莫宇杰走到了赵嘉明面前，递给他一条毛巾。
“给他吧，”赵嘉明指了指许天豪，“多亏了他。是他把珊珊从潭底捞上来的。”
莫宇杰坐到许天豪身边，把毛巾塞到了他手里。
许天豪用力擦了两把脸，喘着粗气，笑了笑：“老大，我这算是又没听指挥吧？”
“算！”莫宇杰笑着拍许天豪的脑袋，“但这次不用给处分！”
“呵呵呵”许天豪笑了，笑得有点憨。赵嘉明没有说什么，但一直看着许天豪，眼中再也找不到一丝怨气，而且多了几分感激，甚至是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