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颜听闻忽必烈心中已有同意铁穆耳建议的意思,忙向前奏道:“启禀陛下,现今形势还未达到如此地步。现在海都兵力不及,乃颜将少兵寡,不足成事。汉军北上之事,还望陛下三思。”
忽必烈想想说道:“朕也知道,乃颜虽说联络各地王爷,与我大元兵力相差甚远,但我朝蒙古精兵大部集中在西部预防海都东进,而另外之精兵集中在南方,以防残宋登陆北上。现在朝中精兵将尽,只有大都周边集聚赤马探军与汉军,实无可兵力以防乃颜了。”
伯颜说道:“听闻乃颜起事,以设辽东行省为名。果如此,不如臣亲赴乃颜处,劝说其罢兵。”
忽必烈马上说道:“不可,朕之西北防守海都,全凭丞相。丞相或有长短,朕如失之臂膀。此事万万不可。”
伯颜笑道:“陛下,乃颜图谋虽大,乃胸无谋略之人。辽东行省设立,限制辽东诸王权利,只是乃颜借口而已。其真实意图不外蒙古大汗之位,此海都也不可容之。不如臣往之,以利说之,或假言应之以撤辽宁行省,以缓乃颜,为陛下聚兵攻之做准备。”
忽必烈还要劝说,伯颜又行一礼笑道:“陛下养臣,臣终究不搏命以谢陛下之恩乎?陛下,臣料得乃颜终不敢杀臣以坏其名声。即使乃颜有害臣之心,臣亦有脱身之计。陛下不用担忧臣之性命。”
这样,伯颜决定在这年前出发,前往乃颜处谈判。
伯颜知道乃颜平时对手下刻薄,临走时,让忽必烈替他准备了大量的锦衣裘皮,满载了几大车随行。当时,上都前往乃颜营地有三条路。伯颜知道事急,亲自走其中的一条道路,而派人从另两条道路上前,探查沿途地形、驿站。但伯颜却准备了三辆车辆,自己坐其中一辆,另两辆假装车里载着伯颜。沿途所经驿站,却并不下车,只是派人碰到驿站,就给管理驿站的军士分发裘衣银量。而自己所经之道,却是沿途打点,多与驿卒酒食,并亲手给寒风中驻守的驿卒披衣把酒,并让随丛与他们共饮共欢。
这样,伯颜一路送礼,买得沿途驿将驿卒感恩不尽。
等到了乃颜大营,伯颜已经把沿途的路径、地形、地貌都打探得清清楚楚。
乃颜听说伯颜替忽必烈出使辽东,知道伯颜是来做说客的,就召集一大批支持自己的王公贵族商议此事。
“现今有伯颜来我处,必为说客,诸位有何良策?”乃颜看到大家酒足饭饱后,把中心议题说了出来。
宗王势都尔用油腻腻的黑色袖子抹了一把嘴,立了起来。他虽说喝了不少酒,走路都有点晃,但脑子还是清楚的:“伯颜是忽必烈的一条臂膀,干脆杀了他,让忽必烈无人能在西北抵抗海都、笃哇,有利于我军起事。”
宗王哈丹却是不同意势都尔的建议:“伯颜虽说勇武智谋出众,但此次是来出使的。如果就这样杀了他,忽必烈势必趁势进军。我方尚未准备完毕,现在不宜杀之。”
胜那哈尔举起手中的酒杯,向着乃颜举一举说道:“我以为伯颜此次来游说,到不如先听听他的条件是什么,我们就可做出正确的决定。不过,伯颜此次来时,应该也让伯颜看看我军之军威,让忽必烈不敢虽意轻举妄动。”
伯颜一进大营,传令兵相互报,营中顿时鼓声震天。两队杀气腾腾的兵士快步从乃颜大帐后面冲出,快速地在大帐门前站列成两排整齐的队伍。只听的一声令下,帐门站立两侧的兵士整齐地拔出腰刀,高高举起,刀尖冲天而起。一时,亮闪闪的刀锋在太阳下发出森冷的寒光。
伯颜虽说面上非常正定自如,但看到这两排寒光闪闪的刀锋,心中还是有点打鼓。但他还是咬一下牙,努力压着步伐,朝着刀锋阵中走去。只不过,每当他走过相对的两柄刀时,那两个士兵必定会大呼一声,把高举指向天空的刀锋往下压去,正好压在伯颜的头顶上时才停止下来。于是,两把刀锋正好形成一个尖形的相交刀门。
伯颜顾照轻松地走在这种随时向下压来的刀门之中,步伐稳定地走向乃颜的大帐。
乃颜看着伯颜即将走出刀门,才从大帐中缓缓走出,看着向自己走来的伯颜,右手向上一举,只见刀门两侧早已站好队形的众多将士,齐声大呼一声:“胜!胜!”
乃颜一直等到伯颜走完了刀门阵,才哈哈大笑过来拉起伯颜的手说道:“哈,哈,早闻伯颜丞相勇气过人,今日相见,才知名副其实呀。来来,丞相一路劳顿,先随我入帐喝杯好茶吧。”
伯颜也虚虚地行个礼,回敬道:“伯颜为国事而来,哪里敢言劳累?还是王爷镇守我大元辽东山河,王爷辛苦了。”
乃颜又一指刚才的刀门阵和周边站立的将士问道:“丞相请看,我辽东的兵马如何?”
伯颜久经杀场,怎么能不知道乃颜这是给自己示威?笑迷迷地回复到:“观我大元将士,总也威武,王爷手下定是我蒙古军中的精锐所在。”
他故意把“蒙古”两个字咬得重重,只是想告诉乃颜,无论你的兵马多么勇敢,那是我蒙古人的军队,是我大元的军队。
乃颜把伯颜迎入大帐中,才发现乃颜的大帐里布置简单,只有几张刚才各王爷吃喝的小矮桌,再无他物。
乃颜先让他撤了残席,让侍人赶紧给乃颜重新摆好了新酒新菜,才开始拉着伯颜坐在了自己的右手下,和他商量起来。
总之,按照伯颜提出的要求,自己将是一无所有了。他愤愤地质问道:“忽必烈即有与我相商的意思,为什么还要设辽阳行省,还要设立开元路?这不是明明白白地把我辽东大部分土地直接纳入他的管辖吗?”
伯颜笑笑说道:“不管是哪里,都是成吉思汗领着子孙们打下的土地,都属于我们蒙古人所有,都是我大元的土地。皇上设行省,也是为了更好的联系各地,加强管理罢了。”
当时的开元路管辖空间很大,范围大体上是南抵长白山,西临辽河,北逾黑龙江达外兴安岭,东到日本海,幅员辽阔。治所在黄龙府(今吉林省农安县),隶属于辽阳行省。
其实说白了,忽必烈就是想着把东北的大边土地纳入自己的直接管辖之内,而这恰恰触及了乃颜及其他王公贵族的利益。这也是乃颜决心要反叛忽必烈的原因之一。
两个推太极一般地商谈了半天,但也没有达成个最终的决议。只不过伯颜按照来时商谈的内容,原则上同意撤去辽阳行省,但这还得等回去禀报了忽必烈才能做最后的决定。
乃颜也知道伯颜是假意答应,目的就是想着拖延乃颜的起事,为最终先打败了海都一路叛乱,才回过头了收拾自己。乃颜心中顿时杀意腾起,暗中打定主意,这次说什么也不会再让伯颜活着回去了。
伯颜回到住处,手下已是向他报告,自己的帐篷四周布满了看守的士兵,手下的任何人都不能随意走动。伯颜也知道乃颜动了杀意,一时也有点慌张。但此时周围全是重兵围困,料也不能脱身,只好先稳住自己手下,再想法逃走。
一会儿,一个传令兵过来:“丞相大人,我家王爷已准备好了宴席,要请诸位替丞相正式接风,有请丞相随我同去大营。”
伯颜知道伯颜这次是设了鸿门宴,于是先告诉传令兵:“好,我准备一下,换身衣服,马上就去。请你稍等片刻。”
伯颜回到帐中,马上安顿手下:“一会儿,我与乃颜喝酒之时,你等悄悄潜行出帐,到马棚处牵好我等座骑,然后放一把火。我会趁乱逃出,到时我们在约好的地方会面。”
伯颜只身到了乃颜大帐中时,就看到大帐四周暗处布下了许多黑影,知道乃颜已做好了动手的准备。不过,既来之,则安之。伯颜只能在酒席上和乃颜谈交情,拖延时间。
突然,晚上传来一片火光,人声大乱。一个侍从向帐外慌慌张张跑了进来报告:“王爷,不好了,马棚那里不知何因,突然起来了。现在营中大乱,王爷,这便如何是好?”
乃颜一听,大惊失色。一旦这马棚真的烧光了,里面的战马损失过大,这如何与忽必烈对决,马上从座位上站起,向帐外跑去。
伯颜就等着这个时候,看到其他王公贵族也跟着乃颜跑出帐外,快速脱去身上的衣袍,就地一滚,从大帐的一角爬出来。
外面已经乱成了一团,伯颜看着伏埋着大帐周围的刀斧手都探头探脑往马棚方向探望,趁机打晕一个士卒,换了衣服,悄悄远离人群,往约好的地方跑去。
那些个手下牵了马,烧了马棚,正等着着急,看到一个身着士卒服将的人急速跑来,到了跟前才看清是伯颜。伯颜也不多话,挥一下手,跳下马背,趁乱逃出大营,寻着来路往回跑去。
再说乃颜着急马棚失火,忙着派人去救火,等安顿了事,才回到帐中,哪里还能看到伯颜的影子。知道上了当,乃颜大怒,急令发兵追赶伯颜。
伯颜一众落荒而逃,却听到身后人喊马嘶,火把照得半片天都亮了。伯颜赶紧兵分三路,向着来时打探好的三条路打马拚命逃命。
终于天亮时,才算把身后的追兵扔在身后。一时人困马乏,再想往前跑,那身下的马儿一声长鸣,口鼻流血,栽倒在地上,早已累得气绝。
正好前方有个驿站,伯颜一众赶紧跑了过去,却是一个小驿官正站在路边眺望,看到伯颜一行,赶紧过来行礼:“丞相,小的看到无处尘土飞扬,定是有追兵在追丞相。小的得伯颜相助,也无报答之机会,今日驿站正好有健马若干,送于丞相赶路,还望丞相笑纳。”
伯颜正苦于无马逃走,暗叹今日命休此处,不想,自己一路的送礼,还有如此的收获,大喜道:“我等如果逃出生天,来日定给你等回报。”
说完也顾不得许多,骑了驿站的健马,又赶着逃命。
却说随后追来的众人,身下的马匹也是累死苦干,等到了驿站才发现好马没有留下一匹,而驿官却谎称全部被伯颜抢走了。苦于没有替换的马匹,只好随后慢慢追赶,不想沿途的驿站的好马都被伯颜收拢了去。
其实,这些快足良马,都被驿卒们急先恐后的送给了伯颜,只为伯颜能雪中送炭,大冷的天把皮衣送于各驿卒们穿。这个大人情让伯颜沿途不缺少马匹换乘,连续跑了几天,终于逃脱了乃颜的势力范围。回到上都后,伯颜把看到的所有情况都报告给了忽必烈,事事都认定了乃颜必反。而且,伯颜去时打探好的路程和地形,也绘制好了地图,交于忽必烈,为忽必烈平叛乃颜的叛乱做好前期侦察的准备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