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万一愣,摇了摇头:“不知道。”他看了一眼,又道:“这里是李相住宅,又是李相爱女的道观所在,谢大郎哪里有资格进出。”
“道观?”李再兴非常意外。
“是啊。”张万笑道:“原本也是李相家宅的一部分,后来闹鬼,李宅就将这个院子舍做了道观,由他的女儿做观主。当时可是一件盛事,天子亲笔题了额呢,不少名家圣手在这里作画题诗,读书人最希望进去看一看,说不定被观主相中,从此就做了李相的女婿呢。”
“既然做了观主,还能出嫁?”
张万嘿嘿一笑:“女冠还俗嫁人的太多了,有好多贵门女子出家,就是为了方便结识男子。”他又坏笑一声,伸手指了指北面:“连天家都可以出家再还俗,人间有何不可?”
看着张万充满了淫邪下作的笑容,李再兴愣了一下,这才恍然大悟。可不是么,唐代女人出家再还俗的风俗最盛的地方就是宫里,武则天出过家,杨贵妃出过家,当今天子的两个女儿金仙、玉真公主都出了家,其他有名没名的女人出家做道士做尼姑的数不胜数,玉真公主还霸占了王维这个大才子,做道士何尝一定要寂寞。
谢大郎那货不会也是打李林甫女儿的主意吧?
李再兴一边想着,一边出了门。拐上望仙门大街,刚准备向南,却见前面有不少全副武装的士卒正在盘查路人。他吃了一惊,连忙搂紧了虫娘,凑在她耳边说道:“不要说话。”
不用他说,虫娘也感觉到了异样,小身子紧张得颤抖起来。
张万也有些诧异,咦了一声,带着李再兴掉头向北,拐上了春明门大街,一直走到春明门,却没有出城,而是折向南,沿着郭城一路南行。他是长安城里的混混,对路况非常熟悉,轻易的绕开了那些巡查的士卒,一路来到了曲江池,找到了谢大郎。
一见到谢大郎,谢大郎便知道了他们的来意,歉然笑道:“李兄,不是我食言,我刚刚派人去通知张万,不曾想被左金吾的卫士截住了。他身上带了小把小弩,被人捕了去。我正想办法捞他。”
大唐不禁普通武器,像横刀、弓箭之类的都可以带,但是威力强大的弩或者陌刀之类的武器却禁止普通百姓携带。游侠儿好勇斗狠,身上带违禁武器的不少,被抓住也是常有的事。
“出什么事了?”
“目前还不太清楚,似乎是亲仁坊出了事。这些日子,亲仁坊大兴土木,也许有人手痒,进去摸了些东西吧。具体是什么情况,我还在打听。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总之不是好事,兄弟们又得出去避避风头了。”谢大郎笑道:“李兄来找我,是为了张万的事?”
“不仅是张万的事,还有另外一件事。”李再兴把有机会进龙武军的事说了一遍,谢大郎的眼神立刻亮了起来,欣喜不已:“当真?”
“当然是真的,难道我还能拿谢兄开玩笑不成。”
“那可太好了。”谢大郎搓着手,转起了圈子:“这么说,我这些日子要找个清静的地方练练武艺,许久不练,有些手生了。”
李再兴心中一动,提议道:“大郎如果不嫌弃,到菩提寺来与我做个伴,如何?”
谢大郎大喜:“多谢李兄,广隆感激不尽。”
直到此时,李再兴才知道谢大郎叫谢广隆。
……
本来打算立刻回平康坊,奈何虫娘难得出来撒会儿野,怎么也不肯回去。即使曲江池还远远没有到最美的时候,树还没睡,花尚未开,也挡不住她奔跑撒欢的激情。李再兴无奈,只得陪她在曲江池骑马戏水,耍了半日,这才意犹未尽的返回平康坊。
刚走进西院,杜甫就迎了上来,把李再兴拉到一边:“贤弟,虫娘不能再在这里住下去了。”
“为什么?”
“早上来了一拨人,虽然没说找谁,可是院里院外的看了个遍,又问有没有见过一个穿着翠羽霓裳的小姑娘,一听就知道是找虫娘的。亏得我夫人警惕,这才没有露出破绽。”
李再兴眉头一皱,把虫娘拉到屋里,关上门。
“虫娘,你究意是谁?”
虫娘一脸茫然:“奴是虫娘啊。”
“我是说……”李再兴无奈的挠了挠头:“你阿爹叫什么。”
“奴的阿爹……”虫娘翻了个白眼:“奴怎么知道他叫什么?奴从来没有听人叫过他的名字。”
李再兴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又问道:“那你阿妈呢?”
“奴的阿妈姓曹。”
“叫什么?”
“叫……”虫娘歪着脑袋想了片刻:“好像是叫曹野那。”
“曹野那?”李再兴哭笑不得,这是什么名字?他想了想,又问道:“你住在哪儿,家里还有什么人?”
“哦,奴的家可大了。”虫娘张开双臂,比划了一下:“不过一点也不好玩。奴的家里有好多人,阿兄阿姐就有几十个,有的比奴的阿妈年纪还大……”
“等等,你阿爹有多大?”李再兴的额头沁出了汗珠,有种不祥的预感。
“奴的阿爹……有六十多了吧?胡子都白了。”虫娘上嘴一撅:“他都一把年纪了,还喜欢年轻女人,特别是那个姓杨的。”
李再兴的汗下来了:“你还记得哪个阿兄阿姐,知道他们的名字吗?”
“知道,奴最喜欢太子阿兄了。”虫娘眉飞色舞。“太子阿兄最疼奴。”
李再兴的脸顿时扭曲了。他哭笑不得的看着神采飞扬的虫娘,心道老子的运气还真是好,以为救了一个童工小道姑,没曾想这小道姑那狠心的爹居然是当今天子。我勒了个去啊,天子你也太狠了吧,让亲生女儿做道姑,给杨家姐妹的新宅祈福,你是不是怀疑自己的生育能力,觉得这女儿不是亲生的啊?
“虫娘,你知不知道你是公主啊?”李再兴快被气哭了。
“奴不是公主。”虫娘撅起小嘴,神情郁闷。“奴有几个姐姐是公主,可奴不是公主。阿爹不喜欢奴,不让奴做公主。”
李再兴翻了个白眼,没心情再和虫娘争辩这件事。他看着虫娘,沉思了半晌,忽然灵机一动,起身找来陆护,让他立刻想办法找到李泌。
陆护不明所以,不过他看得出来李再兴很焦急,连忙应了,立刻出寺去寻李泌。
李再兴又找来了杜宗文,让他带虫娘去玩耍,特别关照他不准出院子,如果有生人来,立刻带着虫娘躲起来。杜宗文年纪大一些,懂事的点了点头,带着欢天喜地的虫娘去玩了。
李再兴又找来了爱尔麦迪:“爱尔麦迪,昨天晚上,你为什么一见到虫娘就有些失态?”
爱尔麦迪轻叹一声,眼神默然:“我看她的眼睛像极了我的旧主人,一时失手,捏痛了她,还请主人恕罪。”
“你的旧主人叫什么?”
爱尔麦迪愣了一下,抬起头看着李再兴,气息突然急促起来:“我的旧主人叫……叫曹……曹野那。”
李再兴长出一口气,半晌才道:“你没有看错,虫娘正是曹野那的孩子。”
“真的?”爱尔麦迪捂着嘴,失声惊叫,眼睛瞪得溜圆。她转身就要去找虫娘,李再兴一把拉住她,她站立不稳,摇摇晃晃的倒了下来。李再兴伸手接住她,扶她坐在床边,安慰道:“爱尔麦迪,你听我说,现在情况很危险,稍有不慎,不仅你我性命堪忧,虫娘母女也有危险。”
一听关系到虫娘母女的安全,爱尔麦迪顿时慌了,她紧紧的抓住李再兴的手臂,焦急的说道:“主人,你说该怎么办?”
“你听我的安排。”李再兴胸有成竹的笑了笑:“我想我有办法化险为夷,说不定,还能让你和你的旧主人见上一面。”
“主人,”爱尔麦迪不假思索的说道:“我听你的。”
……
因为周边几个坊戒严,费了些周折,李泌来得有些晚。他一进门就急急的说道:“皇女在哪儿?”
“你急什么?”李再兴泰然自若的说道:“坐,先喝口茶。”
“还喝茶?”李泌生气的看着李再兴:“你知不知道,因为你任意妄为,惹出多大的事?如果不是怕陛下知道震怒,只怕整个长安城都要戒严了。”
李再兴眉毛一挑:“这么说,陛下还不知道他女儿失踪了?”
李泌摇了摇头:“皇女失踪,这是多大的事,那些人怎么敢轻易的报上去。他们甚至不敢大张旗鼓的搜查,只能暗中派人搜索。我也是听陆护说起虫娘的名字和模样才知道的,虫娘是陛下幼女,曹野那姬所生,这两天正在亲仁坊为安禄山的新第祈福。”
“安禄山的新第?”李再兴愣了一下,那皇宫般的新宅原来是安禄山的新第啊,他一直以为是杨家姐妹的新宅呢。这不对啊,杨贵妃就住在亲仁坊,又把安禄山的新宅安置在亲仁坊,这老皇帝是不是有点二啊,嫌绿帽子戴得不方便,特地让他们靠得更近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