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魏有才与冯顺义部沿沧州至通州一线向天津卫进发,庞大的军队震慑得周边山贼蜷缩在山寨里不敢动弹。十日之后,大军抵达天津卫南五十里处驻扎,并派出大量夜不收,趁着夜色潜到天津卫附近乡村中查探敌情。
“报!”一道被刻意拖长的声音从指挥室外传来,打断了正在室内商讨战略部署的魏有才等人的谈话。
“进来。”冯顺义扔下手中的炭笔,对着门外喊了一声。
“报告军长,我部奉令于昨夜潜入天津卫周边乡村探查敌情,经查探,各乡镇上的村民全部罹难,而天津卫城墙上悬挂着鞑子的镶蓝旗,可能是济尔哈朗率领鞑子驻扎在城内。”这名士兵进门后敬了一个军礼,然后大声的将刺探到的情况汇报出来。
“济尔哈朗……”魏有才、卢明杰、冯顺义三人对望一眼,魏有才轻声念道:“济尔哈朗可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啊,根据这几年我们派到辽东的探子发回来的情报,当年阿敏的死,很可能是因为济尔哈朗在其中不断的挑拨,最后,阿敏获罪,而济尔哈朗也成为这件事情的最大获益者,不但继承了阿敏的镶蓝旗,还包括阿敏庞大的家产……”
“哼,管他是什么来头,遇到咱们就是他倒霉,这次可不能再让这么大的一个头目跑了,一定要活捉,就算不能活捉,也要把他击毙在城下。”卢明杰听完魏有才的话之后,提高了声音说道。
魏有才对着那名探子挥了挥手,说道:“下去吧,继续刺探敌方军情。”
“是!”
待那名士兵出去之后,魏有才召过三人,来到指挥室一旁的战略沙盘前,看着这块刚刚完成不久的巨大地形沙盘,魏有才指着某一处说道:“这里是我们现在驻扎的地方,而这里,这里,都是些小山丘,过了这段之后再往前就是天津卫南面开阔地,整片地区大概有十里长。而据我们的情报,现在鞑子大部分的火器都是以前从朝廷手中抢来的,大部分是弗朗机大炮,采用的全部都是铁丸弹药,射程三里到五里之间,与我们现在装备的M1629式野战炮差距太大,完全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卢明杰点了点头,说道:“那我们完全可以直接插进开阔地,利用我们的机动性和射程压制城墙上的鞑子火力,就算他们骑兵强大,我们也可以用炮火覆盖攻击。”
“我担心的是,鞑子会不会在周边有其他援兵?现在我们还不清楚鞑子在天津卫中有多少兵力,就这么贸然出击,一旦被敌人求的援兵,到时我们可就是两面受敌,甚至是三面受敌,不但压力剧增,恐怕伤亡人数也会增加……”冯顺义紧紧地盯着沙盘,摸了摸下巴上的青茬,对着两人说道。
“嗯……小冯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天津卫有几座城门?”魏有才突然问道。
“只有西门,东面是海,南面是一座水门。”冯顺义对于这些事情早已烂熟于心,在听到魏有才的问题后,想都不想,脱口而出。
“这样……”魏有才听到冯顺义的回答后,思索了一会,将其余两人招到身前,压低了声音,说道:“咱们……如此这般……”
帐篷顶端悬挂着的军队专用的马灯将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房间内除了碎碎细语,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好,就这么定了!按照计划,分头准备去吧!”三人凑在一起说了好久,最后,魏有才最终敲定了行动计划。
…………
…………
是夜,天津卫城内。
原本的指挥使衙门早已被济尔哈朗占去,并充作了自己的行辕大帐,府衙周围有几队身披棉甲,脑袋剃得溜圆,只在后脑勺上留着一小撮头发的鞑子兵不断的在巡逻,保卫他们的旗主。
“布克拉!布克拉!”夜色已降,从指挥使衙门正堂中跑出一人,边跑边喊,并且骂骂咧咧的,看上去十分恼火,只见他大呼了几声之后听不见回应,破口大骂道:“你这个汉狗包衣奴才,你就藏着吧,别让我把你揪出来,要不然,我就把你架在烤架上烤成肉串!”
这人骂完之后,站在原地,想听一听动静,过了好一会,也没见这个叫做布克拉的奴才自己出来,怒哼一声,转身又走进了正堂中。过了没多久,里面就传来一阵摔杯砸碗,噼里啪啦的声音。
离着正堂不远处的灌木丛,哗啦啦的抖动一阵,从里面走出一名身材瘦小,但是面色俊朗,年纪约莫十四五岁的小男孩。他听到屋内的声响,咧开嘴笑了笑,用只能够自己听得到的声音说道:“混蛋阉人,让你平时打我!”
说完,便跑到大门口,对着在门口守卫的士兵说:“旗主派我出去采买!”
待士兵验过了腰牌之后,他顺着城中空旷无人的街道一路快跑,从一处不为人知的狗洞中钻出了城墙,消失在了夜色中……
…………
城外某处荒废掉的村子中,十几名身穿深色服装,携带长短火器的虎贲军夜不收正分散在村中等待着什么。直到月亮都快要升到天空正中了,村外才传来几声暗号。
这队夜不收的队长派了两人前去接应,过了一会,三道高矮不一的人影由远及近,向着众人藏匿的地点走来。
等走到眼前,才看清中间最矮的一人原来就是先前在卫城衙门中挨骂的那个名叫布克拉的小男孩!
“队长,张麟来了。”
原来他的真名叫做张麟。
“麟儿……”队长溺爱般的使劲揉了揉张麟光溜溜的头顶,弄得张麟频频想要挣脱他的魔爪,只可惜力气没有人家大,被人紧紧地抱在怀中,挣脱不开。
“队长,我的任务什么时候才能完成啊!我现在每天洗脸的时候看到这个光头,就让我直犯恶心!”被人喜爱一番后,张麟忍不住发了一阵牢骚。
毕竟还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无论他曾经遭遇过什么令他一生难忘的事情,在见到他心中的亲人朋友后,还是流露出了他尚未成熟的心智和孩童的天性。
“麟儿,快了……”队长把他抱在怀里,站了起来。队长抱着他,望着在夜色中朦朦胧胧的城墙,以及那道已经分辨不出来的敌旗,喃喃道:“等有一天,我们一定要把他们赶回老家,一定要把他们施加在我们身上的手段,全数奉还……”
“我现在还小,力气不大。等我再过几年,一定要杀很多很多鞑子,为我爹娘,还有我姐姐报仇雪恨!”张麟双眼流出两道眼泪,但是话语中却听不出一丝的哭声,反而是那对鞑子滔天的恨意散发了出来。就连月亮,仿佛也被他们的恨与痛给吓到了,连忙躲进了云彩后面,不肯出来。
“国恨家仇,一起报!”
“好了,赶紧说说情况怎么样?”
“嗯,据我在衙门里听来的消息说,济尔哈朗很得虏酋的信任,所以他的镶蓝旗也被虏酋扩张成了四十多个牛录,成为仅次于虏酋亲自带领的正黄旗的第二大旗,而这次南下,本来是全军出动,但是因为咱们大人布置的早,辽西一线的兵力全部撤回关内,鞑子只得到咱们废弃摧毁的破城烂地。后来虏酋又分出兵力,驻扎在这些重镇,准备重修整顿,以备将来之用。所以,各个旗主手下都不是满员兵力。城内的镶蓝旗只有三十五个牛录驻扎,另有五个牛录被济尔哈朗派往北边的遵化,准备迎接虏酋的正黄旗。其余的都被仍在关外了。”张麟将打探到的消息一字不落的传达到众人耳中。
“牛子,把大人发给咱们队的侦查手册拿过来!”队长听完张麟的情报后,连忙招呼身后的一名士兵。
“是!”一阵手忙脚乱后,这个叫牛子的士兵将一本书角已经泛黄卷曲,不算太厚的薄册子递了过来。
队长就这月光接过手册,只看了一眼封面就忍不住破口大骂道:“他妈的,让你好好保管,你怎么弄得!你看看这书角!”骂了一阵,骂的牛子低头不语,队长便解开手册的封面,打开了第一页。
牛子突然想到了什么,还没说话,啪一声,头顶就挨了一个爆炒栗子,随后队长沙哑着嗓子的骂声便传了过来:“他娘的,书角卷了也就算了,就连大人的亲笔题字的书页你都敢给我掉了一块去!你他娘的还想不想混了!”
牛子实在是忍不住了,委屈的说道:“出来好几个月了,行军打仗,哪能把它照顾的那么仔细?再说了,这段时间,咱们经常翻阅,肯定会弄脏弄破了啊!”
“你还有理了你?!”队长铜锣大眼一瞪,抬手便要打下去,却被旁边一人拉住了,说道:“队长,还是查阅资料要紧,别跟他墨迹了哈!”
“哼,这次就饶了你……”队长收回了抬在半空中的胳膊,转身继续查阅了起来。
“牛录……牛录……找到了!一个牛录额真为三百人,每五个牛录设一甲喇额真,五个甲喇设一固山额真……”队长捧着书籍,一字一句的念叨:“三百……三百……牛子!快给我算算,三十五个个牛录是多少人?!”
牛子心情郁闷的瞥了他一眼,“呦?闹情绪?找打?”队长一看他那幽怨的眼神,心里就一阵不舒服,抬起手作势要打。
“停停停!是一万零五百人!我说了,我说了!别打!”牛子一看不妙,急忙抱头鼠窜,边跑边叫,声音凄惨不已。
“嗯……足有一万多人,还有一千五百人前往遵化……明白了!”队长在心中思索一番,对着众人说道:“兄弟们,撤!”说完,一把抱起张麟,翻身上马,领着十几名队员,消失在村庄后面的树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