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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瞒天计

永徽四年的正月十六,杨智、杨玉和杨绍三兄妹全天留守府邸,寸步不离守着孝义公主,另有加派五十名亲卫在门外防守,将孝义公主住处围得水泄不通,但是这一日风平浪静,大明宫中照旧宴乐如常,长安全城歌舞升平。

所以狐仙大人田烈十分不满,到了十六这天傍晚,他实在忍无可忍,抱着我的衣袖发牢骚,“那个厉山飞,简直是个祸害,搅得十三家宅不宁也还算了,竟然还来破坏我的快活,如果不是她和许弘危言耸听,杨绍也不会紧张得整天和孝义公主在一起,让我找不到和她单独相处的机会。”

我笑着宽慰他,“也就是一时的事,过了这阵就好了。”

田烈漂亮的眉毛皱成一团,仰天长叹道:“你不是我,不会明白我的心情,我和杨绍刚刚才渐入佳境,这当口得不到机会说体积话,那不是要人命么?”

田心见他装作可怜的样子,抿嘴一笑,岔开话题,“四哥,我再两天就要出阁了,你打算送我什么礼物想好了么?”

田烈嘻嘻的笑,摸着下巴道:“说的也是,这个问题值得考虑,”眼珠转了转,一拍手道,“有了,我去会昌寺给你请个生子符吧。”

田心一张脸登时羞得通红,跺脚骂道:“四哥你好没正经的。。。。”

田烈笑得更欢,“害臊做什么,你和元庆成亲,跟着就是生小孩的事,我这个做哥哥的替你未雨绸缪,反倒不得你待见了。”

大公主也有些忍俊不禁,跟着发笑。

老八田适在田烈来长安后,也从锦绣山庄别院搬来玫瑰园与我们同住,那小孩自从土豆进宫以后,对田心就生出了一定程度的嫉妒,不放过任何取笑她的机会,此际连忙在旁边乐不可支的火上浇油,“看吧,让你急着嫁人,遭报应了吧,哑口无言了吧,活该。。。”

田心羞愤交加,才正要发作,瞄到我在旁边似笑非笑,越发的连耳朵根子都红透了,“四哥你坏人!”一转身钻进内室。

田烈笑得连眼泪都流出来了,“小妹子脸皮子可真是单薄。”

大公主笑盈盈道:“你们先说会儿话,我进去看看。”也跟着去了内室。

田烈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好。”

等大公主进到里屋,田烈又换上郑重神情嘱咐我,“元庆,我就这么一个妹子,从小如珠如宝的带大,如今托付给你,可要好生爱护,给她受了委屈,我第一个不饶你。”

我笑道:“不会。”

费了那么多周折才走到今天地步,花费那么多心血才得到她首肯,怎么舍得让她受委屈?怕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来爱护都嫌不够的吧。

田烈挠了挠头,“你还真是惜言如金,要换了是我,怕个当场立下五万字的保证?”

我只是笑,温言说道:“我若是做得到,又何须保证?我若是做不到,保证了也没有用处。”

内室的小门半开,依稀似有裙角摇曳,可是田心悄声伏在门后倾听?

不知我这回答,可曾让她满意?

我不知道,不过多年之后我的长子成年,喜欢上一位邻家的姑娘,小女郎爱娇的问他,“你能给我什么?”

他认真的回答,“我能给你的都给你。”

小女郎心里很欢喜,红着脸庞要求他,“你保证?”

他却摇头,“我不保证,妈妈说过了,承诺过的事,若是能做到,就不需保证,若是做不到,保证了也没有用处,因此好男子是不会随便许保证的,许保证的,都是不牢靠的人。”

我因此推测,她多半对我从前的回答是满意的吧?

田烈想了想,“好像也有道理。”

田适做思考状,若有所思道:“比起四哥,我似乎应该向元庆学习才对,他才是真正的高手,取俏姑娘芳心于无形。”

这时内室之中有人噗哧一声笑出来,似乎就是田心的声音,我尴尬不已,嘿嘿干笑了两声,慌忙溜去菜园择菜,准备各位大人们的午饭。

田家诸子原本都是远庖厨的君子,田适尤其如此,没想到今次居然主动跟在我后边,“元庆,我去帮你择菜啊,顺便请教一个问题,要如何在两厢见不着面的情况下,始终占据对方的小心思?。。。。。”

午饭的时候田心坐在我旁边,眼角眉梢都浸润着异乎寻常的温柔,甚至细心的给我夹了两次菜,吃过饭,还主动跟着我下厨洗碗,虽然她打坏的碗碟比洗好的碗碟数量还要多,不过比起之前吃完了饭就钻进书房等着我收拾完了去陪她玩,已经是进步好多,于是我由此得出结论,以后一定要多多的研发些看似中恳其实存着讨好之心的蜜语。

到了下午,我单独出门,到叶留阳家宅,取了五品国色天香焰火带回玫瑰园,没有告诉任何人。

这天我睡的很早,约略吃过晚饭,和田心说了两句话,就回房睡了,到了夜半的时候我醒来,穿好衣服,悄无声息走到隔壁,敲开田烈的房门,“四公子,我想去会昌寺一趟,烦劳你跟我一起可好?”

田烈打了个哈哈,大约是想起日间说过要求生子符的话,遂冲着我挤眉弄眼的咧嘴笑,“小子,你就这么想要田心赶快给你生小孩?她才十四岁不到呢,好歹再长两年,身子骨壮健一点,生出的小孩也聪明很多呢。”

我脸上一红,呐呐道:“四公子你误会了,我不是要去请生子符,是有别的事。”

“什么事?”

“我对会昌寺那个无端身死的小和尚有点好奇,想去看看他的尸身,你十五那天晚上跟着杨智跑过一趟,对他应该还有印象,因此想要你帮忙指点。”

田烈愣了愣,他心思活络,随即就问道:“元庆,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出了会神,慢慢说道:“四公子,你仔细回想,昨天夜间,孝义公主在会昌寺遇到疑似辩机回魂的小和尚,许弘和厉山飞随即就肯定大明宫中会有变乱发生,而孝义公主则是变乱棋局中最关键的棋子,将直接决定各方的胜负,要杨智好生看顾她,确保她的安全,彼时杨智不以为然,许弘为着引起他的重视,不得已点出变乱中的一方,乃是太子党人,同时也是令孝义公主处境危险的原因,所以。。。”

田烈心下闪过不详预兆,“所以什么?”

我斟酌了阵,说道:“所以,孝义公主是必死的。”

田烈惊跳起来,“怎么可能!”想到隔壁房间睡着大公主,连忙压低嗓门,急急说道,“杨再思府邸现在的安全防守简直如铜墙铁壁一般,杨智甚至私自调取了五十名骠骑营精锐伪装成亲卫,日夜轮值。。。。。”

我平静的打断他,“贞观二十三年,长孙氏算计战功显赫的将军,还有十九万西征大军,不也一样得逞了?区区一个没有宗室血统的义公主,五十名骠骑精锐,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什么,他若是有心,自然有千百种方法达成所愿。”

田烈脸色一变,登时无言,跟着就奔出门,“我得去告诉杨绍。”

我挡在他身前拦住他,“没有用的。”

田烈眼里闪烁愤怒的光芒,双拳握的死紧,“那怎么办,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孝义公主死。”

我深吸口气,我知道。

“十五那天晚上,杨智和杨绍带回孝义公主之后,许弘随后就进宫了,所以我猜想,如果大明宫果真如他所说的将会有变乱发生,他多半也是卷入其中了的,我无从得知他究竟是站在哪一方,但有一点至少可以肯定,那就是他进宫的目的,绝不仅仅是如他所说的参加圣上的夜宴,而应该是去通报消息的,如果事实如此,大明宫的变乱应该就是这两天的事了,那么今夜很有可能已经是我们唯一还能采取补救措施的机会。”

田烈勃然大怒,一把揪住我衣领,破口大骂道:“你个死小子,你既然猜到这一点,为什么当时不说出来,你要是说出来,我们就可以阻挠许弘进宫,只要消息没送进宫,孝义公主就不会有事,我们又何需现在采取补救措施?”

我扣住他手腕用力格开他,“话是不错,但你怎么阻挠许弘进宫?杀掉他?囚禁他?打昏他?”

田烈怒道:“有什么不可以?”

我心下有些怒,沉声说道:“四公子,用用你的脑筋,许弘虽然是书生,但你自信有能力对抗厉山飞?再退一步,就算你拿下厉山飞,囚禁许弘,那能拖延到几时?他既然卷入了大明宫的宫闱争斗,就绝无可能会放弃到手的机会,所以他一旦脱困还是会进宫,除非你杀掉他,但你当真能杀掉他?不要忘记,我们彼时是在太医署,和大明宫只有一墙之隔,我只怕你尚未拿下厉山飞,神武营的禁卫已经闻讯赶来增援,到那时节,你和田心两个田家余孽,没有一个有活路!你不替自己着想,难道还不为田心思量两分?你爱送死那是你的事,但田心,我决不容许任何人伤害她半分,即便你是她哥哥也不行!”

田烈气苦,反唇相讥道:“所以你就眼睁睁的看着许弘进宫,把孝义公主往死路上送?”他越说越是气愤,“元庆,你可不要忘记,你之所以能活到今天,一大半都是孝义公主的功劳,当年若不是她心慈,用卫玄的小孩替换下你,你一早被投进熔炉,后来你陷落在翡翠湖地牢,也是她冒险救你,你亏欠她的人情,还不够让你设法救她一命么?”

我耐着性子道:“我没有说不救她,我们今夜。。。”

这时隔壁田心的房门倏然打开,小女郎揉着惺忪的睡眼,流水一般的头发披在身后,“怎么这么吵闹,元庆,你和哥哥怎么还不睡?”

田烈身子一僵,勉强露出笑容,上前两步想把她推回房间,“外头冷呢,你出来做什么,赶紧回去睡觉,元庆他贼心不死的大半夜来偷窥你,被哥哥发现了,正在修理她。”

田心愣住,“啊?”一双星眸登时清朗,吃惊的望着我,“元庆?”

我苦笑,待要解释两句,一时之间却又无从说起,只得忍气吞声背上田烈强加的罪状,“田心,我错了。。。。。”

田心又羞又气,走廊的朦胧灯火照得她脸上红彤彤的,“你怎么这样,叫人怎么说你才好,就那么两三天功夫也忍不住。。。。”

到最后自己也觉着不好意思,越说头越是低下,几乎要垂到胸前。

田烈哄着她,“好了好了,你去睡吧,哥哥这就带他走,找地方仔细沟通过,保管他以后再也不敢。”

田心哦了声,偷瞟我一眼,见田烈容色清冷,身躯绷得笔直,好似很愤怒的样子,多少又有些担心,“四哥,你可别下重手把人打坏了。。。”

田烈将她推进门,“知道了。”

房门合上,里间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想是田心重又回榻上睡了。

两人又等了片刻,直到内室传来均匀气息,确定田心睡着,田烈关上自己房门,跟着我来到前庭正厅坐定,就着茶壶冷却的茶水狠狠灌了两口,定住心神,说道:“元庆,说吧,要怎么才能保住孝义公主?你的补救措施是什么,赶快说出来,她可是我的未来岳母,要是她人没了,杨绍就要丁忧三年,我可等不及那么长时间。”

我听得很想发笑,却又忍住,正色说道:“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唯一能做的,就是我们赶在太子党人发难之前,先一步杀掉孝义公主。”

田烈惊得从椅子上跳起来,“你疯了!这种事也想得到。”

我将他按回椅上坐定,“这件事需要你帮忙。”

田烈怒道:“我才不干!”

我也不理睬他,自顾自接口说道:“今夜你跟我去会昌寺,我们先设法找到停放那小和尚尸身的小舍,然后分头行事,我在小舍附近堆积柴薪,你过杨再思府邸,不管用什么办法,把孝义公主引出府,送到会昌寺来,途中你还须得特别绕到兵部尚书韩瑗府邸一趟,若是能把他一并引来是最好。”

田烈心念千转,电光火闪之间反应过来,“你想把孝义公主和小和尚一并烧成灰烬抹杀所有痕迹,而韩瑗则是见证?这设想倒是不错,但问题是把人烧成灰烬需要很长时间,会昌寺香火又那么旺盛,只怕火势刚刚升起已经被僧人们扑灭”

我点点头,“你说的对,所以孝义公主不是被烧死的,而是被炸死的。”

田烈道:“火药哪里有?”

我笑了笑,弯腰拉开紫檀木长桌下层的抽屉,拿出日间从叶留阳家里取来的五品国色天香焰火,“没有火药,焰火也是一样用。”

田烈呆住,片刻后终于开始露出一点从前见惯了那种遇到有趣事所特有的兴味盎然表情,“我知道你的打算了,但还有一个问题,我们不可能真的炸死孝义公主吧?”

我铺开一张宽大的油纸,拆开焰火的外皮,小心将内层的硝石等物倒在中央,“那是当然的。”

“所以我们需要一个替身,在太子党人检查现场的时候作为交代,这个替身现在哪里?”

我若无其事的笑,轻描淡写道:“四公子,你忘记了么,会昌寺的旁边,有一间义庄。”

田烈一拍脑门,大笑了两声,畅快的说道:“是了,我怎么忘记了,稍后我们从义庄随便借一具尸身出来,套上孝义公主的衣裙,和小和尚的尸身堆放在一起,不就结了么。”

转念想到另外一个问题,又不放心的追问道,“你准备的火药可够用?万一份量不足,尸身和小舍爆裂不够,给人看出破绽,岂非是前功尽弃?”

我胸有成足的说道:“放心,我特别问过叶留阳,他言明了,五品国色天香焰火容纳的火药同时爆炸,可比美两粒开山雷的威力,因此不要说是一间停放尸身的小舍,就是半个会昌寺都可能会倒塌,另外我又在小舍附近堆放有易燃的柴薪,爆炸引得柴薪燃烧,熏焚尸身碎片,就算会昌寺僧人灭火及时,见到的也是焦黑零碎尸身,无论多么高明的仵作,都不可能拼凑得出死者真实身份。”

田烈快活的跳起来,“太好了!我们还等什么,赶紧出门,再拖延可就天亮了。”

我却没做声,手上不停拆卸完五品焰火,把满是火药的油纸小心折叠妥当,再抽出一块黑布包裹好,纳入怀中,这才正色说道:“四公子,我不保证这法子一定能瞒过太子党人耳目,为防万一,事成之后,请你连夜带孝义公主离开长安回突伦川。”

田烈傻了眼,吃吃道:“可是。。。。”

我斩钉截铁打断他,“公主走得越早,存活的可能性越大,原本我是想要亲自送她去突伦川的,只是我婚期将近,不方便推延,让田心失望,而公主留在长安等我完婚,又实在是太危险。”

田烈苦笑,耷拉着脑袋无可奈何道:“我知道,只是舍不得杨绍。。。”

我简洁说道:“杨姑娘我会替你照顾着,最多两个月,一定送她过突伦川交给你。”

“好吧。”

两人吹灭正厅灯火,趁着月色出门,寒风烈烈,吹在脸上犹如刀割,行了小柱香功夫,到达会昌寺门口,田烈突然说道:“元庆,虽然是为着救孝义公主,但是归根结底,我们此举岂非是间接助了太子党徒一臂之力?”

我沉吟了阵,“可以这么说。”

田烈苦笑,免不得有点牢骚满腹,“真他娘的想不通,我们居然帮长孙氏干活,那厮和你可是有血仇的。。。”

我微微一笑,纵身跃上会昌寺围墙,“四公子,记着那句古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说明:

我本来是想要屠宰掉孝义公主的,想到上次屠宰田氏一族的时候给大家扁了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