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月上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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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四菩萨、八金刚、五百阿罗、三千揭谛、比丘僧、比丘尼、优婆塞、优婆夷、数不尽的密密麻麻熙熙攘攘手拿兵器的佛兵盖满了整个天宫!

三官大帝、五星七曜星君、北斗七星君、南斗六星君、北五祖、南五祖、北七真、八仙、四灵二十八宿、十方诸天尊、灵官、真人、仙人、十万天兵天将陈兵列阵。

这注定是一场惊天动地的战争。

这是两种截然不同意志的碰撞,如此剧烈残酷。

战争一触即发。

随之血流成河,天崩地裂。

猪八戒在厮杀的人群中左冲右撞的寻找着记忆中的那个身影。

他的心无比的焦急,他已经不一样了啊,他要让月娥看啊。曾经的自己没有任何的东西能让她爱,现在呢?现在他成佛了,不一样了。说不定......说不定能成功啊!

可这么多人在厮杀,找到月娥谈何容易。他已经去过月宫了,月宫空空如也,只有一只兔子和一株桂花树。并且兔子告诉他月娥跟着吴刚参加了这场战争。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为她已经抛弃了一切,淌着一路泥泞去改变自己,她为何要去参加这场残酷的战争啊!我做的这一切就是想让她看自己一眼啊,让她知道我现在已经不一样了啊。

猪八戒不知道在人群中找了多久,放眼望去到处都是血,到处都是怒吼。月娥在哪?我怎么找不到她啊。到处是人,可为什么我找不到她啊。猪八戒发疯似的寻找,无数的人,没有他眼中的人。他甚至开始感觉到了绝望。

血,残肢,爆裂,轰鸣。

如果月娥已经死了怎么办?突然猪八戒脑中闪出这种想法?然后猪八戒魔障般的嚎叫了一声,他开始挥动他的钉耙,不论神佛一概打杀!

他害怕了。

他怕他付出了这么多,到头来连一眼相见都没有。

他吼叫着想要毁灭眼前的一切,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开始这场战争啊?!

他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只知道自己已经受了无数的伤,血从纵横交错的伤口一刻不停的倾出抛洒。他觉得钉耙越来越重,开始感觉疲惫,可他不能停,他要找到月娥啊。

大战的第四天,已经深受重伤的猪八戒找到了月娥。

她正与吴刚一起抵挡这佛兵。

与吴刚一起......

猪八戒心疼了一下。

可下一刻他向月娥冲去。

他冲到月娥面前,急忙开口说:“月娥,我是天蓬啊。”可说完,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只猪。他慌乱的想找点什么遮挡自己的面目,可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的不成样子,他根本找不到东西蒙上自己的脸。

他的慌乱没有看在月娥的眼中,月娥根本就没看猪八戒哪怕一眼。

慌乱中的猪八戒看到了月娥没有注视自己的目光。

他突然想到,他现在已经不一样了。就算是猪,也是不样啊。我不就是想让她看一样现在的我啊。

猪八戒终于鼓起了勇气,他对月娥说:“你能看我一样吗?我现在和原来不一样了......说不定......说不定你能看到你......你爱的东西......”他的语气近乎哀求。

可月娥根本就没有看他一样。

她的心都在奋战在前的吴刚身上,她要保护吴刚。

猪八戒就立在了那,与四周拼杀的战争格格不入。像一个被遗弃的孤儿。

突然,观音出现在了此处。

“哼,月娥!终于找到你了!长成这样妖颜惑众!是罪!本尊帮你赎罪!”观音咬牙切齿的说,她恶狠狠的看着月娥,她早就想撕了月娥无双的容颜了!

吴刚眼神冰冷的从一个佛兵身上拔出板斧,沾在板斧上鲜红的血成片滑落,板斧依旧锋锐!

他目光如利箭般看向观音。

“我先帮你解脱。”他挥着板斧冲向观音。

“轰”他一斧劈向观音,观音抛出玉净瓶抵挡。可令观音没想到的是,吴刚强大的攻击居然生生把玉净瓶崩出了一道裂纹。

玉净瓶可是天地至宝,这个人怎会有这么强的力量?

观音想不通,也不愿想。她是西天的观音!

她手掌玉净瓶,抽出那只柳条,扬出点点露水。

晶莹剔透的露水有生白骨铸肉身起死回生的功效。也有毁道根灭人身神魂俱灭的能力。

点点露水像美丽的珍珠,并且已一种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射向吴刚。吴刚根本连反应的机会也没有露水便射入了他的体内。

吴刚就这样死了。死的如此的迅速,消散在天地间,消散在月娥的眼中。

月娥愣住了,她毫无准备,怎能接受的了这样残酷的现实。

她一声尖叫,眼泪如雨水般流出,她飞到吴刚刚才站立的地方,她哭喊着手脚并用的想找到些什么,可什么也没有。

命运为什么这么残酷啊,为何总是在人刚得到希望的时候给人以迎头一棒,以如此赤裸的方式万念俱灰。

月娥充满仇恨的冲向一脸满意的观影。像一只划破苍穹的白鸾。

观音不屑的看着冲向自己的月娥。

“不自量力。”她讽刺的说。然后她再一次的抽出了柳条。

露水挥出,即将射中月娥。

在一个神也没有预料到的时刻,猪八戒面朝月娥,用他那肥胖的身躯挡住了露珠。

临死前,猪八戒看到月娥在看着他。

月娥眼中有诧异,有泪。

那一刻,猪八戒突然明白,她爱的,原来自己一直就有啊。

自己为什么到现在才发现啊?

现在发现,晚吗?

应该不晚。

因为她眼中的那一滴泪,是为自己流的。

猪八戒死前的眼中有泪,他笑着永远的合上了眼。

大战打了七天七夜,打的天昏地暗,星辰混乱。直到第八天双方才开始休整调息。

这一天安静的月宫来了一个人,这人穿着九龙盘踞的帝袍,悠闲的漫步在月宫中,似乎在欣赏月宫的美景。

他边走边赏的来到兔子面前。

“怎么样?”他不知道在问兔子什么。

“你能不能别老是换模样?哪个才是你真的样子?”兔子没有回答他,反而问向他。

“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幻?我怎么知道?对了,你不知道哪个是真的我你还每次都认出我。”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坐在兔子见面前。

“你身上有一股味道,不管你换成什么模样都有那种味道,我闻到了就知道是你。玉帝。”兔子想也没用想的说。

“我很爱洗澡的。哈哈。”玉帝笑了起来。

兔子嫌弃的挖了他一眼。

“他们死了。”玉帝笑过,把兔子抱在了怀中,抚摸着兔子光滑的皮毛。

听到这个消息兔子却很平静,好像早就知道了这个结局。

玉帝想了想,又说:“他们死的很漂亮。”

兔子沉默了一会儿。

“很好啊。”兔子说。

“我说的不是他们死时的样子。”

“知道......”兔子轻声说。

“哎。”玉帝叹了一口气。

“后羿,你可想明白了?”玉帝说。

兔子在玉帝的怀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不知道。”兔子看着很随意的说。

“其实,我一直想谢谢你。这么多年,我在月宫过的很好......”兔子沉默了好久,轻轻的对玉帝说。

玉帝笑了一声:“这一切都是你自己争取到的,我只不过是顺手载了你一程,没有我,你一样能到这里。”

“那就不谢你了。”

“没礼貌。”

“哈哈。”

“人啊,总要不停的失去才会硬逼着自己去学会如何快乐。”玉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两眼虚视着前方。

“失去了还怎么快乐?”兔子问他。

“这就看你自己了。”玉帝答。

两人没有再说话,天很静,无法形容的绝对的安静。

“你知道吗,我们都是生活在棋盘里的人,棋盘给了我们条条框框,我们不甘心,所以我们想要跳出去当那下棋的人,可跳出去才发现,那有什么下棋的人,世界就是一个棋盘,我们在棋盘里才算是一个有意义的棋子,跳出去,我们什么也不是。”

“但我们还是不甘心,所以当棋盘中出现一粒石子,我们便希望它能长大,大到足够压碎这个棋盘,让棋子全部没有意义!全部没有意义,那便是一场新的重生。”

“但是我们也知道,这不过是我们太过脆弱的想要安慰自己,石子就是石子,他怎么会长大呢,他在棋盘中,他看到四周都是棋子,他就会慢慢的觉得自己也是个棋子,直到,直到他真正的变成一个棋子。”

“但他宁死也不愿屈服......”玉帝说了很长的一段话,兔子静静的听着,他知道玉帝说的“他”是谁。

玉帝停了一会儿,似乎在回忆。

“世界是需要秩序的,因为秩序可以让大部分人活下去,无论活的好与坏,大部分人确实能活下去。所以天选出了身命者掌管秩序。而掌管秩序的,被叫做神。神被万物羡艳,因为他们能长生,更无烦恼。神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们做好了他们分内的事,觉得功德圆满。其实他们这么做只是服软了,哈哈,服软,像我一样!都是在秩序的铁蹄下瑟瑟发抖。这是多么可笑,我是神,我知道怎样让神服软,所以我给神定下了天衣无缝的天条!多么美妙的秩序!”他狂笑了起来,笑的那么苦涩。

但转眼,他怒吼:“但是那个和尚却连服软也不给我留下,他要我四大皆空!真是可笑,我忍了这么多年,甚至一度认为我会一直忍到永远,可我本心将死,还如何再度沉默!”

“我困的太久了,久到我感觉不到心脏的跳动,情绪的波动。这多么可怕?我不是我,我只是玉皇大帝,可玉皇大帝不是我啊!我不是伟大的,也不算渺小,我只是与其他人不同!”

“我想看一场史诗般的爱恨情痴,可以让我有借口痛哭狂笑心疼清醒。”玉帝高声呼喊,用尽全身力量!声音震耳欲溃!

“我想试一下,哪怕代价是我的命,哪怕我知道结局。”他说。

“但我没想到的是,整个天宫居然都愿意参加这场战争,愿意放弃长生的命,只为保护仅剩的灵魂。这可不可说是出于本性为了自由和公平而战斗?”他似乎问出了一个问题,他却笑是那么幸福。

“那只猴子那时候宁愿死也不愿屈服。所以他没有死啊。我也没有输。后来的那只,不是猴子。哈哈。”他突然说。

“你下界吧。”他对怀中的兔子说。

兔子没有说话。过了好久,兔子说:“当初是你把我带到月宫的。我等你带我走。”

玉帝眼中有一丝惊讶。

他笑着说:“好。”

“你骗我了吗?”兔子问他。

玉帝笑着说:“没有......我想你已经感觉到了。”

然后他放下了兔子,只身走出了月宫。身姿挺拔!渊临岳峙雄浑!

我站在辉煌的顶峰,身后是一片黑暗。

他一步一步走到了天宫之前,他一路欣赏着天宫,像第一次来到这里。

路途中,王母娘娘前来挽着他的手臂。天神们追随着他的脚步。

他站在密密麻麻的佛的面前。

玉帝参战了。

众佛一阵慌乱。

他们向身后看去,直到看到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大佛的时候他们才安下了心。

玉帝温柔的看着挽着他的王母娘娘。

“散了昆仑山吧。”他柔声对王母娘娘说。

王母娘娘点了点头。

两人相视一笑。

不久之后,兔子在月宫看见一轮红日现于天宫。如此的明亮,如此的炙热。散发着无穷的能量一无反顾的撞向大佛。

碰撞,破碎,激射,金红的光芒洒遍了整个天地!

两种强大意志的殊死一战产生剧烈的威力冲碎天宫,冲碎了月宫。

月宫碎了,兔子向下坠去。

下坠,下坠。你感觉不到风,感觉不到距离,你感觉你是天空的一部分,思绪在无限的延伸。那破碎的光芒映进兔子的身躯,好温暖啊。

因为那个东西,菩提离了西天,金蝉子转世,玉帝去拼命。

他们是不是早就看透了?

我不知道,我想了好久也没想明白。

猴子呢?猴子成佛了。所以菩提跪地大哭,一生只能待在那个属于他的方寸之地。金蝉子顺应佛召,去当了一个四大皆空的佛。玉帝去拼命了啊,所以他被杀死了......

那东西找到了我,我没有搭理它......

哈哈,我没有搭理它。

如果千年前我就知道这个结局,那我敢不敢像他们一样勇敢。

他们对抗的其实不是如来,而是那座压在每个人身上不可撼动的大山。而如来只不过是住进山里面了,所以山是如来,如来是山。山不是如来,如来不是山。

兔子落在一个人的头顶。

夸父把兔子从头顶抓了出来,他捧着兔子对兔子说:“我一直追着太阳,整个天地被我绕了好几圈。可我总追不上啊。”

玉兔愣了愣,然后破口大骂:“追不上就不追啊,不想追就不追啊,想追还哪有这么多问题啊!”

夸父深思了一下,然后笑逐颜开的对兔子说:“你又一次帮我了。谢谢你。”

他把兔子放在地上又去追太阳了。

兔子咧着三瓣唇坐在地上放声大哭。兔子的哭声人听不见,花听的见,草听的见,水中的鱼听的见,天上飘着的云听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