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又闲聊了一会儿，这时候大家才感觉到累，这几天几千公里折腾的疲惫劲儿一下子就上来了，黄姐说上眼皮和下眼皮直打架。其实我也挺困的，但是我还是觉得跟他们待在一起心里能踏实点，不愿意自己一个人回到客厅那陌生的环境当中。刚才饭后小花跟我们聊了许多，包括她这些年在巴黎的经历，遇到的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事儿。这些事儿在我们的眼里真算得上是离奇古怪了，如果不出国，可能这辈子也遇不到。小花讲了那么多，我就当是故事一样的听，只是一句话我记得特别清楚：“在法国这地方，谁也靠不住，靠谁都不如靠自己。尤其咱们这圈子人，谁也别指望谁，有人帮你那是你的造化，不帮你，你也应该理解，因为大家都是泥菩萨过河，谁都是自身难保。”
我回到了客厅，这儿的住客也基本都回来了。几个帘子已经拉上，里面亮着灯，影影绰绰地看着里面有人躺在铺上。有的人抱着台笔记本电脑带着耳机在看着什么，应该是电影或者电视剧一类的，有的在看报纸，还有的在讲电话，反正大家都是各忙各的，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好像互相都不干扰。
刚才跟我聊天的那个四川哥们见我回来了，就跟我聊开了天：“哎，兄弟，你怎么称呼啊？”
“叫我老杨就行！你呢，哥们？”
“叫我老刘，这里的人都叫我老刘。你这刚过来还习惯吧？”
“嗯，还行吧！习不习惯的能咋的，到这了不习惯也得习惯啊。哥们，看你们这家伙事儿，你们是搞装修的吧？”
“嗯，对。我们俩是做装修的，给别人装修店面的。在这边做装修其实都是装修店面，很少有家庭装修。”老刘边个给我介绍着，边鼓捣着手里的电钻。
“那你在国内就是专业工吧？要不这瓦匠活，木工电工啥的一般人也干不了啊！像你这样有技术的，钱肯定好挣啊！”我试探着老刘，其实此刻我心里已经打起了跟老刘一起干装修的念头。
“哪有啊！出来之前哪会这些东西啊！我是CD的，出来之前我是针织厂上班，效益不好，就下岗了。这些都是出来之后慢慢学的，没什么难的，干一段时间就好了。”
“那这装修的活儿怎么找呢？哪要开店你怎么知道呢？直接过去问？”
“不是这样的，我们都是跟着老板干活儿。这边搞装修的老板一般都是温州或者福建人。我们装修的店面也都是温州人开的餐馆，这两年BUFFET火起来了嘛，餐馆一家接着一家的开，他们都愿意找认识的老乡啊什么的来装修，所以我们跟着温州人混，才能接得到活儿。”
“刚才你说什么火起来了？”我着实是没听明白。
“哦，BUFFET，就是自助餐。这两年服装厂有点走下坡路了，青田人都转行开始做餐馆了。这边的中餐馆一般分两种，一种就是点单，一种就是BUFFET。点单就是跟咱们国内一样的嘛，想吃什么就点什么，点一个菜给一个菜的钱；BUFFET呢，就是一位就是这么多钱，里面的菜都摆在台子上，随便吃，吃多少就拿多少。”
“哦，这样啊，刚来真不太明白。尤其是法语，一个单词都不明白。”
“刚来都这样，慢慢就好了。其实我也不懂法文，也就是明白几个单词，天天干活能听到的几个常用的，你要是问我怎么写，我根本都不知道，见了也不认识。就是听到这么个音，我能知道让我干什么，说的是什么东西。”
“那就可以了啊。能听明白就行呗！”
说到这，我想特别感谢老刘一下，就是他这么一句话，让我觉得要想在法国生活好，就一定要懂法语，从此我养成了一个十年的习惯，那就是别人告诉我一个法语单词，虽然我不会拼写，但是我一定会把这个单词的读音用中文记在我随身带着的小本子上。十年来我已经记满了四五个本子，这么多年虽然没怎么上过正经的法文课，但是多多少少也能蹦出几百个单词，短句。比如“谢谢MERCI”这个单词，我就在本子上记上“麦和西”，虽然不标准，但是我说出来很多人也能够明白，很多时候都能派上用场。
我接着往我想要的方向引导着话题：“那刘哥，干这装修累吗？你看我行不行？”
“哎，不是说了嘛，叫老刘就行。咱俩还说不上谁大呢！说不累那是假的，这边老板为了省钱，请的工人一般都不多请，刚好够用的那种，基本都是一个人顶两个人这么干。而且也不像国内那样木工就干木工的活儿，电工就干电工的活儿，水暖就干水暖的活儿，这边什么都不分，所有活儿都是大家一起来，但是相比起来在难度上要比国内简单得多，因为基本原材料都是半成品，我们负责的工作基本就是个安装的工作。”
“那…那你看我呢？能干吗？”我又有点不好意思地追问了一句。
“没谁干不了的，什么活儿都是看你被没被逼到那个份儿上。你要是想干的话，明天早上你跟我过去看看，见见老板，具体的我说的也不算，你跟老板谈。我就当个介绍人，介绍你们认识。”老刘说着，就往后一仰，躺倒在自己的床铺上。
“谢谢了啊，老刘！我屋里还有个朋友，我们能不能一起过去？我俩一起过来的。”我想拉着老孙，一来是从到这老孙挺帮忙的，我也想拉着他；二来是也想拉着老孙一起，互相壮壮胆子，底气能足一点，毕竟是头一次出去找工。
“行啊，没问题，谁去都行，到时候你们跟老板自己谈吧！”
“好，那早点休息吧！一天了，你也挺累的了！”我笑着跟老刘道晚安，说着我赶紧起身，想马上把这事儿告诉老孙。
敲了敲门，进到他们的房间，大家也都还没睡。我跟老孙说我明儿早上要去见个老板，干装修的，问他愿不愿意一块儿去看看。老孙听了这消息挺高兴，赶紧答应下来。回到了我的铺上，脱了衣服往下一躺，我才感觉到这被褥有多潮，感觉直往身上粘，客厅里自此已经是此起彼伏的鼾声，但是所有这些一点也没有延缓我的睡眠，很快我就睡着了，这几天实在是太累了。中途好多次有人回来，出去上厕所，进进出出的，开灯关灯，我迷迷糊糊地醒了几次，又迷迷糊糊地睡去，不知反反复复几次，天就亮了。
一见天亮了起来，我就不敢再踏实地睡去，因为老刘也没告诉我几点要出发。我闭着眼睛让自己算是休息的状态，又时刻注意着老刘那边的动向，看他起来我就赶紧跟着起来，生怕误了今天的时间。我看了看手表，手表还是北京时间，来了一直也没来得及调成巴黎时间。没想到这一等，差不多就等了大概两三个小时，我心里盘算着：“这可早就过了早起上班的时间了，怎么没有一个人起床啊？”正想着，就有闹钟响了起来，陆陆续续就有几个人起床了，到洗手间洗漱。我看起床了，我就赶紧跟着起床，找出自己的毛巾，牙刷，准备洗漱。我看小花从屋里出来了，我赶紧走过去问小花：“几点了？”
“八点啊！你早就起来了？”小花问我。
“早就醒了，一直不敢起来，这儿上班这么晚吗？早上起来得都这么晚。”说着我赶紧把自己的手表调成八点。
“我们这拨儿起得还算早的呢，干餐馆的都得九十点钟起来呢！”
“老孙起来了吗？你快收拾吧，别耽误你上班！”
“他在屋里呢，马上出来。”
一会儿，黄姐和小花收拾完就出了门。老刘和他那个一起做装修的哥们也收拾好了，我跟老孙就跟着他俩也走出了家门。坐着地铁三换两转的，从地铁上来，又走了一段，终于到了地方，一家小巷子里正在装修中的中餐馆。
跟着老刘进到的餐馆内，两个人已经在忙着了。老刘跟我引荐了老板就去忙自己的活儿去了。
“以前做过没有？”这个老板三十出头的样子，江浙口音，个子挺高块头挺壮的，看样子还真不像个南方人。
“没有，我们都是刚来，昨天刚到巴黎的。”我如实回答到。
“在中国呢？动不动一点装修啊？”老板又问。
“在国内我们也不是做这个的，以前都是在工厂里上班的，没做过这方面的工作。”
“什么也不会那就不好办了。我们这边都是很赶的，人家老板也是着急开业，所以我们都是要熟手。”
“我们慢慢学呗，你们师傅多带带我们，先从简单的做起。老板给我们个机会，让我们试试呗！我们肯卖力气！”我极力地争取着这次机会。
“对，让我们试试吧，给个机会！”老孙也在一旁帮着争取，只不过不爱讲话的他，此时的语言略显得苍白。
“你们也没有纸张吧？”
“对，刚来，还没有纸张。”
“这就麻烦了，给你们报工也没有办法报，请你们来，要是被抓到，我也很麻烦的…”老板此时表现出很犹豫的样子，其实在外面混了几年的我，已经明白了这就是要谈报酬了，先把困难给我们列出来，然后再压报酬，这都是老板们的一贯伎俩。但是此时此地，我跟老孙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既然都到了巴黎了，就得赶紧先找到工作，先有进钱的渠道，要不接下来的生活都要成问题，再说确确实实也是我们存在很大的劣势：一不会做，二又没有居留。所以，我们根本就没有谈判的资本，老板说什么就是什么，不管多少先赚点钱让今天明天有饭吃，全当是在这学手艺了。
权衡了这些，我张口说出了老板最想我们说出的话，我说：“老板，我们刚来，确实什么都不懂，而且还没有居留，但是我们一定会好好干，这点您放心吧！工钱您看着给点，供我们吃口饭就行。”
“哎，别这么说，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我也知道你们的难处。那你们就先试一试吧！”
看到老板一松口，我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其实我心里就一个想法：“别管这一天下来老板给我们多少钱，最起码今天的饭店总能赚出来吧，今天的地铁票钱总能赚回来吧！”
“谢谢你啊，老板！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好好好，你俩先去后面找老刘，我一会儿就过去！”
“行！”说完，我跟老孙一起往后走，去找老刘。
“也没说一天给多少钱啊？”老孙憨憨地问道。
“咱俩现在也别提钱的事儿了，就当是在这试试能不能干这行吧！行就继续干，不行就咱们明天就不来了。”我压低声音跟老孙讲。
“行，先干着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