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烈.保伦斯倚在门槛上望着菜园外的小路,天已经披上了一层黑色的薄纱,已经不再通明透气。老人有些焦急,手中的烟斗灭了都丝毫没有察觉,这时,路尽头的拐角处一对骑驴的老少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赶忙磕掉了烟灰,赶上前去,俩只靴子在菜园里留下一行深浅不一的脚印。
“格桑老哥,你好吗?”尤烈一把抱住格桑,两个老人都很激动,因为不知道明天是不是还能存活在这个世上,“我好!硬朗着呢!”格桑拍着尤烈的背脊回答说,“赶快回屋啊,爷爷,这里太冷了。”克莱尔栓好格桑爷爷的驴后提醒这两位老人说道。一行人,笑着进了屋子。热闹的气氛一下子充满了这间不大的屋子,两位老人早在年轻的时候就是生死至交了,他们是第一代西坦图亚骑士,两人曾远征平湖州,一起在马背上放歌豪饮,也同样一起在刀口上舔血。
温暖的小屋里唯一一盏油灯“毕剥毕剥”的闪动着火光,幽幽的飘着油腻的黑烟。小屋虽外表残旧,但却很温暖,壁炉里的柴火散发着温馨的味道。克莱尔大概是累坏了,靠在炉边睡着了。桌上摆着几块酸涩的黑面包,和几碟子油腻的瘦肉,老格桑和尤烈在火光旁对饮着朗姆酒,紫色的酒已经难以排遣他们的忧愁,而年轻的血液也不再撞击着他们的胸膛。
“费得这小子怎么样?”老格桑灌下一口酒,对着同他一样须发花白的尤烈问道,尤烈微微睁开有些倦意的眼,打了个哈欠说:“这小子从小就特懂事,不像小孙子克莱尔,一天到晚的给我惹事。”说话间,瞥眼瞧了瞧在炉火边睡的正酣的克莱尔,啧啧嘴,从墙上拿下件大衣盖在他身上,“这小子啊,一天到晚的不让我老爷子省心啊!”老人望了望他的孙子说道。
格桑老人笑了,壁炉的火把他的脸映的红彤彤的,他靠在背椅上,泯了口酒,说:“费得被招去当兵了,你怎么想的?”
尤烈老人扶住椅子的手一下子抓紧了,手臂上的青筋像大树蔓延开的枝蔓在风雨中颤动着,眼中原有的一丝光亮都像是遇见了绝望一般慢慢消失了,他颓然的缩在椅子里,像是只被暴风吹散架的风车。尤烈慢慢的说道:“为吾皇陛下效命,不是我们西坦图亚人的荣幸吗?”“呯!”格桑一把把酒瓶甩在地上,碎片混着紫色的朗姆流淌了一地,“狗屁皇帝陛下,狗屁荣幸,你要知道我们和他们不过是一纸肮脏条约的关系,我们从来不属于任何人!”“但是我们能够违抗吗?”尤烈老人也激动了起来。大战争时代,帝国军在西坦图亚草原死伤无数,当时的帝国政府以屠族为恐吓,逼迫西坦图亚与他们达成协议,要求组建西坦图亚骑士军,凡身体康健的男子在成年后,必需服役十年,违者死。这就是后时代龙城史书中记载的《骑士契约》。“荣耀!哼!我们难道没有给那什么该死的政府效力过吗?那怎么样?你得到了荣耀还是我得到了荣耀啊?我得到了一条废腿,几块安家费,难道我会不知道让费得去是是条不归路吗?可是我们能够决定这一切吗?”尤烈老人一口气将积累在肚子里的话全部骂完,长吁了口气,渐渐冷静下来,然后瞥了一眼克莱尔,看他还好好的睡着了,就又走回自己的座位,拿手拨动了一下灯芯,双手支撑在桌子上慢慢前倾,墙壁上的黑影如同一只巨大的章鱼,蕴藏了巨大的吸力,他压低了声音说:“那又能咋样,我们是无权选择的,难道我们斗得过王吗?”尤烈的眼中充满了忧伤和隐隐的愤怒,手渐握成拳,骨节随同灯火一起,哔哩啪啦作响。
“那他娶亲的事呢?好歹你要给他留个念想啊!”格桑在吐出一长串烟圈后,心平气和地问。
“费得这孩子从来不和我提这事,问他,他也只是回避。”尤烈显得有些无奈。这回格桑老人却大笑起来,他叼着烟斗,用微笑的眼神看着尤烈老人道,“我倒是知道他看上哪个姑娘了。”
“谁?”“乌斯耶娃家的卡捷琳娜!"
“卡捷琳娜.格卡伊?是她!”尤烈显得有些惊讶,手指不小心碰到烧的滚烫的铜茶壶口上,不由打了个激灵。
“是啊!刚才我还让费得送那姑娘回家来着!”格桑有些不解,疑惑的望着尤烈。
“不行!”尤烈这一声着实吓了格桑一跳,等他回过神来,却看见他俯在桌上,脸色苍白的可怕。
“怎么了,尤烈?两个年轻人在一起,你不该感到高兴吗?”格桑质问道。
“辛佐这家伙,他......”尤烈的话语像一只横卡在咽喉里的碎骨头,受到极大的痛苦钳制着他发言。
这时,门外一阵马蹄声嘶,紧接着一个姑娘裹携着急匆匆的风与碎叶冲进门内。
“爷爷!快走,费得在黑松岭,快敲警钟!有马匪!”
“什么?”格桑老人一怔,而尤烈早就一个箭步冲出去敲响了警钟。
响亮厚重的钟声打破了夜的死寂,附近的人家都纷纷亮起灯来,各家的男人纷纷披衣上马,背枪持刀的立在山路主道上。远看过去,就像是一条火龙盘踞了圣山,人们举着火把相互呼应,照亮了整座黑鹰圣山。尤烈老人骑上费得的黑马冲着格桑老人点点头,格桑老人会意的拦住了也冲着要上山的克莱尔,看到孙子有人照顾着,尤烈老人便放开缰绳,任马奔驰起来。
“黑松岭,苏里达流匪,黑松岭!”老人边在马上疾驰,一边冲着路边的男人一遍遍的发号施令,几百支火炬的光芒汇聚成一条长长的火龙,从山顶往下看,就像一股要撕裂整个黑夜的力量,席卷了山冈。似一把正义的剑,直插向恶人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