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永恒国度为自由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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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格桑老爹

江边的牧场上停了几辆装满干草的大车,一只拉车的枣红马眼窝深陷,汗水把一身的皮毛洗的油亮亮的,两只前蹄不住的刨着地,鼻子里“扑哧”着不满的白气,那大概是刚被套上马车的青口子,又是从辛佐爵爷的卫队里淘汰下来的,它的左后蹄的蹄掌开裂,那应该是被狠狠打了钢夹夹碎的。喝得烂醉的监工,右手抓着一瓶朗姆酒摇摆地朝着那匹红马走过去,抓起鞭子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猛抽。周围那些成年的老马们,淡漠的看着这一切,灰黑色的眼珠里都是漠然和麻木,它们在齿间咀嚼着干草,只是轻轻的发出几声鼻息,它们都是被骟了的杂**,身上那种野性与反抗都连同它们的生殖器一起,连骨带肉的从身上剥离出去了。哈克骑着马儿走到那个监工面前,怀里的克莱尔已经是满眼的泪花,“胖子,给口水喝。”哈克带着一身的倦意靠在了马车边上,推着那个喝醉了的胖子监工要水喝,“去你的,胖子是你叫的?你得叫我苏德大爷!”那个被哈克推醒的监工说道,“快点的,我哥哥还等着他去帮忙呢!”克莱尔冲上去就抢起胖苏德手里的酒瓶来,哈克也不管,接过来就喝,咕嘟嘟一瓶下去,直接就给醉倒了。

“怎么了,哈克哈克,你起来,我哥哥还等着你去救他呢?”克莱尔努力的想把哈克拽起来,可是他就如一团烂泥一样瘫坐在地上没法站起来了。

“你这个小鬼!那是酒,敢抢我的酒!”胖苏德一把揪住克莱尔的耳朵,就要扇他耳刮子。

“啪!”一鞭子抽在胖苏德的手上,“放开他!”一个熟悉的声音进入克莱尔的耳中,“费得!”克莱尔看到自己毫发无伤的哥哥出现在他的面前,挣脱开那胖子的钳制,一下子扑进他哥的怀里,和他哥紧紧的拥抱在一起。

“老哥,我还以为你死了。”克莱尔有些喜极而泣了,在没有父亲的生活里,兄长充当了父亲的角色,克莱尔实在是珍惜他的哥哥,不愿亲人再离开自己了。“你小子......”费得骂了一句,但旋即自己也湿了眼眶。

胖苏德走过来,打破了哥俩个的感情交流,他指指躺倒在地上的哈克,又指指克莱尔和自己手里的空瓶子,冲着费得要酒钱,一通交涉下来,最终商议好,由费得为自己堆上两车草料就算扯平。

春日的风吹到傍晚,便带着一股侵略性的微凉,而费得却只着一件小褂,热血压过了寒风凛冽,年轻臂膀肌肉强壮。费得手中草叉翻飞,一摞摞的草把从头顶飞过在马车上堆得越来越多,胖苏德看傻了眼,他没想这个年轻的后生尽然还是个农活的好手,不到多时,胖苏德便拉着两辆大车的草料和一个烂醉如泥的哈克奔着辛佐爵爷的庄园而去了。

“哟嘿!!!阿曼诺西行,哪里有白银歌台,哪里有清风草原,美丽的姑娘和美酒,帅气的小伙纵马过草原呐!”一阵幽远又略带些苍凉的歌声传来,人们纷纷挺下手中的活计,朝着歌声处张望,一个老者,斜骑着一头比他还弱的老驴从西边的地平线上走来,驴脖子上栓的铜铃叮叮当当的响着,驴身上还驮着一只比那老者还大的**袋。

克莱尔用手搭起凉棚朝西边张望,一下子就露出了开心的笑容,“是格桑老爹,是天宁村的格桑老爹!”克莱尔高兴的直跳跳,指着远处说道。说这话的时候,牧场上早有眼尖的孩子跑了上去,牵驴的牵驴,背包的背包,还有的直接把格桑老爹从马上给扯了下来。那老爹长着和监工一样的红鼻子,一看就知道是饮酒过度的结果。银白色的头发稀疏的挂在脸门上,笑容和蔼可掬,像个圣诞老人。孩子们一个劲的黏着老头,几个孩子则翻着他的外衣口袋。老头子一个劲的哈哈大笑,胖霍尔摸着一个硬纸包,惊喜地跑开了,孩子们一路叫嚷着撇下老头去追赶霍尔了。只有一个小女孩因为腿脚不好牵着老者的衣角,眼里流出泪来。老头抚摸着小女孩的脑袋,从内衣口袋里拿出一个棒棒糖递给小女孩,可爱的马形糖块在夕阳下闪闪发亮。

“秋莎,你这个是顶好的,我怎么会忘记你这个女娃娃呢?娃娃别哭,我们万能的圣天保佑,等我入土去了天堂,一定让圣天把你的腿治好。”

“真的吗?”小女孩抱着棒棒糖忽闪着两只湛蓝的眼睛,里面仿佛有种无限的希望。老人拍拍干瘪的胸脯,昂起头,像是在宣誓似的,“当然,我格桑.乌鲁奇维活着这么大半辈子了,我还会说假话吗?”小女孩冲老人深深的鞠了一躬,抱着糖走开了,那女孩的父母感激的朝老人点了点头,领着女孩回家了。老人低头叹了口气,喃喃的念了句经。

看见老人,牧场上的人基本都过来了,把格桑老人和他的驴围在中间,格桑老人的身份是个邮差兼货郎,也是个老兵,曾今跟随天齐总督出征过苏里达,得过帝国荣誉勋章,因为邮差常去城里拿信件,所以人们都爱让他捎带些城里的物件,从老爷们的烟斗到小姑娘的发卡,无一不全。

“格桑老爹,我家小子有信来没有?”“格桑大哥,我要的西平葡萄酒呢?

”“我的砧板!”“还有我的烟斗和皮带。”人们一个个追问着老爹,此起彼伏的声波交织成的大网朝格桑老人扑面盖来,老人摸摸自己的红鼻子,朝着身后的驴子指了指,立即就从人群里走出两个小伙子把那口大袋子放到老人面前。老人解开那个淡绿色的防雨布包,上面缝有“龙城帝国天齐督管区”的字样,自从天齐州民族军败退到州南部,帝国为了将民族军的残留肃清,就在天齐的重要的地段实行军管化,西坦图亚草原在呼伦江北岸,和对岸的民族军隔江相望,所以是重中之重。老人打开包裹,一大摞的信件像雪花片一样躺在绿色的包里。老人揉揉红红的鼻子,又拧开军用铁皮酒壶,大灌了一口朗姆酒,然后随手抄起包里的一摞信件,凑到眼前轻瞄一眼,咧嘴笑开了,“冷漠兴,你那狗日的小子还活着呢!冷平中士,这小子还升官了。”一个老头子从人群中走出来,千恩万谢的拿着信走开了。“吉利,你那挨千刀的男人又给你捎钱回来了,不知道他给夏渊的小老婆了多少饷银啊,等打完仗去那边好好查查啊!”众人一片哄笑,吉利.依娃红着脸接过信来,骂了句:“你个老光棍汉,嚼舌根子,不怕闪了舌头。”然后扭着腰走开了,老汉喝了口酒,和周围的人一起笑了起来。

“哈鲁姆”,“马克”。。。老人的声音一波接着一波,人群里偶尔传来几声笑声,一封封信件在嬉笑打闹声中发出去,包裹里的东西也逐渐见了底,围在老人身边的人们也逐渐的散去。但是仍有一些人还在满怀希望地看着,他们很焦急,等到大包里的信全部发完了,老人望了一眼远远站着的人群,叹了口气,静静的将一个蒙着羊皮的盒子放在宁湖边的一颗枯树下,一瞬间,一种肃穆,悲凉的气氛笼罩了这片土地,大家都看出来了,那是阵亡盒,多少年传统甚至都快要被人忘记的时候。这个包裹的再次出现提醒了人们新的战争,新的死亡和新的破坏来临。那些人一个个走上去,拿走盒子里的东西,然后默默的走开,至始至终,他们都离人群远远的,也没有人上前去劝说,因为这是西坦图亚的规矩,也是格桑老人信守的信念:“和人共享喜悦,自己咀嚼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