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嫣然“哦”了一声,好奇地问道:“是什么大好事儿,劳动大家这么多人?”
黄婶子笑得一脸灿烂:“是这么回事儿:老家里准备对钱把村口的路修一修,这不,小杨娃儿一听就说这是好事,修路的钱,他全包了。二百五十万呐!刚一回国就这么照顾老家,萧记者啊,您可一定要给我们小杨好好报道一下啊。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吃水不忘打井人。”
萧嫣然赞同地点点头:“这样热衷于公益事业的好事,有很大的新闻价值,我一定会深入报道。”
“不对。”杨雪梅这个时候突然脱口说道,经过刚才一段时间,她也意识到不对劲了,再怎么牛的工程队,材料成本在那儿摆着啊,高出三四成可以理解,高出一倍就太夸张了,现在听到黄婶子再提起二百五十万,本能地说了出口。
“不对?”萧嫣然的目光盈盈转过去,“阿姨,您是说王杨这次捐款修路有什么不对吗?”
杨雪梅连忙解释道:“哎呀,这件事是个好事儿,但是工程队给出的造价不对。以前村里商量集资的时候,就仔细算过,一公里差不多也就是七八万块,怎么能要二百五十万?”本来杨雪梅不愿意在记者面前讨论王杨捐款的事情,因为搞不好就给人留下抠门、小气的印象,但这是几百万的资金,容不得杨雪梅不谨慎。现在不说清楚,难道等把钱捐出去以后再要回来?
这样说着,杨雪梅又对黄婶子说道:“他婶子,小杨有钱不假,可是咱们说话也要讲究,你那二百多万的造价是怎么算出来的?”
“这个,雪梅啊,你有段日子没有回去了,有些事不太清楚,”黄婶子眼珠一转,麻利地狡辩道,“七八万是五六年前的价,现在东西涨价涨得恁快,原来算出来的数早就不顶事儿了。再说,咱们这不是想把路整好点儿吗?支书说了,要整就整十年不会坏的,按高速公路标准整,使最好的水泥,请最好的工队,路也要扩宽,多花点儿钱也值当。”
“那也不能整出来二百多万啊?”杨雪梅再怎么说也是老牌的大学生,怎么会被一个农村妇女忽悠住?以前那是不想跟黄婶子一般见识,吃点儿小亏算了,现在可是二百多万,顶的上自己一辈子的工资了。当下反驳道,“再涨价,一百五十万也该包住了。”
黄婶子正要再说,萧嫣然微微一笑:“其实这也容易,如果最后工程有结余,就设定一个基金,可以帮村里成立一个卫生室,或者赞助村里的孩子上大学,或者帮助乡亲们科学养殖种田,都算是造福乡里的长久之计。”
“对对对!”黄婶子发现萧嫣然简直太可人了,自己想说的话都被她说出来了,而且一条条理由充足,看来读过书就是好,让人掏钱放血都能整的头头是道;再加上她记者的身份,王杨不掏钱简直就是大逆不道,今天来的太是时候了,“小杨,我们就是这个意思。你那么多钱,二百多万算个啥?不就是你一顿饭的花销吗?”
“萧记者你?”杨雪梅震惊地看着萧嫣然,她本来对萧嫣然的知书达理和大家气质印象极佳,人长的美,性情又好,更重要的是一点儿大记者的架子也没有,举手投足大方得体,那种由内而外的优雅和大气绝对不是后天能够养成的,杨雪梅甚至都想鼓励儿子去追求了。没想到萧嫣然言辞之间都是偏帮黄婶子。要不是双方的气质实在相差悬殊,杨雪梅都要怀疑萧嫣然是不是黄婶子请来的托了。
王杨抱着手,脑袋微微歪向一边,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站在旁边也不说话,好像房间里争论的焦点不是自己一样。
他对萧嫣然有着常人难以理解的信任,萧嫣然这样做,一定有她的道理,连自己这个重生者在她面前都常常会有原形毕露的感觉,这几个人算哪棵葱?所以王杨现在是稳坐钓鱼台,只需静观其变即可。
看到王杨不说话,黄婶子以为是顾忌萧嫣然的记者身份,同时在外人面前拉不下脸面,反正不管怎样,形势正向有利于自己的一面发展,只要王杨肯掏腰包,修一条路能花几个钱?再拿出一点儿打发同来的几个乡巴佬,以后的事情还不是自己说了算?黄婶子喜不自胜地说道:“瞧瞧人家记者,看得就是比咱们远,小杨啊,你看连大记者都这么说了,你还犹豫个啥?听婶子一句话,把钱交出,咳咳,交给婶子,将来村里人忘不了你的好。”
“不过,”萧嫣然话音一转,开始翻底牌了,“王杨毕竟是外国公司的董事长,很多规矩必须按照章程来办。这一点,希望大家能够理解。”
黄婶子一愣,这是啥意思?章程是啥东西?刚才这个记者摆明是站在自己这边,现在听这口气,好像还有下文,莫非是想帮着要钱后,也从自己手里收点儿好处?算了,要是钱真能到手,给她千儿八百的也行啊。主意打定,于是说道:“那是肯定的,犯法的事儿咱不干。章程上咋说,咱就咋办呗。”
萧嫣然点点头:“按照外国公司通行的章程,类似于这种募捐、慈善的资金支出,必须由受益人提出申请,经由公司管理层同意,然后财务批准,最后银行支付。所以,乡亲们可以先提出申请,交给AND1公司,然后提供一个账户,必须是能够接受境外资金的,最后由银行拨付到账。”
黄婶子听得云里雾里,愣了半晌才说道:“闺女你说的啥,我听不太懂啊。小杨不是老板吗?给不给钱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儿?咋的还要申请?”
萧嫣然反问道:“这位大婶,你们家里谁管钱?”
黄婶子顺口答道:“当然是我。”
萧嫣然继续问:“谁是一家之主?”
黄婶子想也不想:“当然还是我。。。。。。男人。”
萧嫣然像是没有听到她话音的拐弯一样继续问道:“那一家之主想花钱,是不是要从你手里拿,要不要说清楚钱花到哪儿了?”
黄婶子恍然大悟:“。。。。。。是这个理儿。”
萧嫣然很耐心地指点道:“所以,你们先准备一个书面申请,写明要钱做什么,有哪些开销,每一笔需要多少,都写清楚,然后交给王杨,王杨再交给公司,最后才能支付。对了,钱打过来以后,王杨的公司随时有权对捐款的流向进行监督,如果有对不上账的流向,可以随时中止拨款。”
至此,萧嫣然的意思真相大白:既然情面上无计可施,就用制度来反击人性的贪婪。
王杨的眼神飘向萧嫣然,目光之中全是忍俊不禁和浓浓的欣赏。连杨雪梅也连连点头:“这个办法好,用这个办法,就是再多点,我们也捐。”
反观黄婶子,一张老脸变得精彩之极,原本巧舌如簧的嘴几次张合,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同来的亲戚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把目光投向黄婶子,如果真要按照这个办法,谁也别想从里面扒拉出一分钱来,这可跟他们开始的想法大相径庭,其中最不甘心的自然是黄婶子,为了能从王杨手里弄到钱,这里面一大半人的车钱都是她垫付的,如果王杨不放血,很多人甚至连回家都成问题。
这时候,王杨说话了:“刚才萧记者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大家既然来了,我一定会让大家满意而归;为了村里的事情,大家远道而来,都很辛苦。今天中午谁也不许走,我在市里最高档的酒店宴请大家。林堂叔、拴成舅、明山爷,还有各位叔叔伯伯大妈大婶,到时候我会一一给您们敬酒。现在我和萧记者先出去谈谈采访的事情,等大家的申请写好了,交给我妈就行。”话完后,王杨看向萧嫣然:“我们走吧。”
萧嫣然微笑着点点头,又跟杨雪梅打声招呼,就准备跟王杨离开。
还没等王杨走到门口,黄婶子突然说道:“不能走。”
王杨停住脚步:“婶子,还有什么不明白吗?”
黄婶子暗自冷笑一声:小兔娃子,跟老娘斗,你还嫩了点儿。早算到你不会痛快掏钱,老娘这里还有后招呢。她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小杨啊,本来你说的也对。但是这里有点儿事,恐怕你还得把钱交给婶子。”
王杨眼中闪过一丝怒火,但是看看杨雪梅和林堂叔几个人,还是耐下性子说道:“婶子,捐钱这事儿,我一定会帮忙,但也要照规矩办。公司有公司的规定,我作为董事长,不能带头违反吧?”
黄婶子拉长了声音慢悠悠地说道:“小杨啊,你跟这位萧记者说的那些章程什么的,婶子不懂,但是有一点你林堂叔没有跟你说,那就是这次请工程队来修路,村里已经定下让我跟你青堂叔管招待,修路的钱自然也要经手,所以小杨啊,婶子不让你违反那啥子章程,不过这钱嘛,早晚你还得往婶子这里送;而且时间拖久了,万一再有什么别的花销,那多不好,你说是吧?”
王杨心中一凛,黄婶子这段话,软中带硬,连消带打,又暗含威胁,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相信这些措辞居然出自一个半文盲的农村妇女之口。黄婶子的意思很简单,既然工程队是我联系的,那么最终的造价也是由我说了算,不管你怎么谨慎,用什么办法审查,做一份造价单总比你一项一项审查来的简单,所以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给的痛快点儿还好说,如果惹急了我,就不停地在造价单上做手脚,哪怕最后我落不到好处,也要让你大大地放一次血。
看看萧嫣然,星眸中也掠过一丝意外。
这个黄婶子,不简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