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架空之青楼大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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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春香楼内

隆冬时节,鹅毛雪花洋洋洒洒不住地往下飘落,将无垠的大地包裹成白茫茫一片,分不出天际与地平线的界限。

天地缈渺,一羽沙鸥。透过如幕的风雪,隐约间可以瞧见一座庞大的城池在广大的平原上静静地矗立着,四方的城墙蛟龙盘绕,灰的墙,白的垛,划界了一方土地,城中鳞次栉比的房屋宛如一朵朵探头的蘑菇,星星点点装饰着茫茫的雪域。

大兴城内的铅华坊内一派寂寥,唯有偶尔经过的车马,噜噜的滚动着车轮。间或会显出一个个蜷缩的身影,拢着袖口,弯了背脊,佝了脑袋,小跑着闪入路边一间间高大的楼宇内,然后“吱呀”一声响,那门紧紧闭合了起来。

银装素裹,人际寥寥。

与之相比,每当夜晚来临时,铅华坊的繁华和喧闹却又能惹得整个大兴城躁动不安。

皆因,铅华坊是一处专以青楼妓馆闻名天下九州的城坊。挥金如土的豪商富贾、唱歌吟诗的官宦名流无一不以在此坊游戏一晚为荣,欢笑声、浪笑声、呵斥声、邀约声裹挟着人类最原始的欲望在这里喧嚣浮躁。

天空阴霾,清晨鸡鸣依旧早***香楼后院忽而传来一声尖利的怒斥,“小婉娘,快予我速速退开!今日不扔他出去,我春香楼脸面何存?”

后院简陋的柴房中,在春香楼做了二十年有余的李管事怒气腾腾,身后站了两名身穿武士服的打手,气喘吁吁正与身前的一位十三四岁的粗衣小娘对峙。瞧身后那两名打手瞠目怒对的样子,碗口粗的树木也能生生劈断!

“不!筒子哥哥还没死,只是寒疾入体,先生说过,只需服用药草渡过此季严冬,到得明年春天来时稍加调理便能痊愈。”声音清脆执拗,那粗衣小娘虽满脸污垢,但双眸却又大又水灵,伸开双臂,两脚开丫,坚定地阻拦在一个死一般静躺在草席上的少年身前。

穿堂的风呼呼啸着,声声锐利,雪花从破窗外灌了进来,朵朵飘洒在少年的身上,寒气袭来,那少年却是面色也一动不动,若不是小婉娘说他还没死去,在外人看来大抵和死也无甚么区别。

李管事气结道:“小婉娘,你就别瞎折腾了!咱们春香楼名满天下,就是那齐王世子也常来玩耍的地方。若是春香楼死了人的消息传出去,那还怎生了得,生意还如何再做?趁筒子还未死透,此时扔出去方是正理。”

小婉娘一听,气得面容如血,初见规模的两个小山包上下剧烈起伏,贝齿紧咬,反驳道:“管事伯伯你瞎说!人还未死却不救,婉娘虽未上过学,却也知晓天下间没有此番道理。”

李管事跺脚道:“咱们哪里没救他?自他生病时起,三日一小药,七日一大药,稀粥青菜没少一顿,春香楼哪里亏待他了?要怪就怪他自己命不好,活不过来罢!”

小婉娘脆声道:“筒子哥哥为何得病,还不是一月前为了补救管事伯伯您高价收买来的野鸡才落水的?初冬时节,河水都快结冰了,回来还被管事伯伯打了一顿,这才一病不起的。”

李管事被说得满脸通红,长袖下的拳头握得紧如磐石,一咬牙,道:“小婉娘,我瞧你颇有几分姿色,好好教养一番将来或许能为我春香楼花魁,金银财宝、嫁入富商家为小妾,一辈子也是衣食无忧,说不得春香楼还要靠你多多捧场宣扬,这才好言相劝。既然你不听,休怪我无情!”

小婉娘倔强道:“婉娘的命是筒子哥哥所救,此生只为筒子哥哥一人而活,那花魁殊荣、金银财宝婉娘不稀罕!”

“你!”李管事见小婉娘像头不屈的小牛似的死死盯着他,自知理亏,一时又羞又怒,索性懒得再理,长袖一挥,转身便叫两名打手将那少年扔出去。

两名打手得了吩咐,立时答应一声,一左一右从李管事身后分别跨步出来,一个拦住小婉娘,一个三步并作两步扑到少年身前。

“放开我放开我!坏蛋!”小婉娘毕竟年幼,被一虎背熊腰壮汉所狭,虽拳打脚踢,却依旧难以撼动壮汉分毫。

忽而,小婉娘悲从心生,“哇”一声大哭出来,泪水汹涌,手上的力道更是大了几分,咬牙切齿、张牙舞爪朝着那壮汉脸上抓去。

“嘶啦!”

那壮汉仗着身强体健,何曾将小婉娘放在眼内?原本他就是农家汉,偶然习得几下把式,卖与春香楼做打手,寻常三五个人也近不得身。不料一时大意,竟被只比他腰间高得寸许的小婉娘抓了个正着,火辣的感觉过处,粗糙的脸庞上显出五条深深的指甲血痕来,登时勃然大怒,两手一探,一手拿住小婉娘双手,一手擒住小婉娘衣襟,爆喝声到,将小婉娘高高举到头顶之上。

实则也是壮汉留了几分情面,平常小婉娘生性活泼憨直,做人做事有理有据,洗衣做饭无一不勤,深得众多下人喜爱,偶尔还能将厨房剩下的佳肴悄悄留下分与大家,整个春香楼不论打手小二还是红娘伶人尽皆照顾得到,于是深得大家伙照料。

此时出手,壮汉虽怒,却也不恨,只做提起,并未施加其余拳脚,否则便是十余个小婉娘也早被他生生打死了。

然而,如此一来小婉娘便是两足凌空踢踏,又哭又喊,凄厉婉转,却是再也无法伤到壮汉半分了,而那哭喊声陡然一转,变为了凄凌的哭叫。

两名壮汉为之动容,同为下人,将心比心,若是自个儿也如那少年般躺下,是否也会遭此磨难,不由得两人手上动作轻了几分,也慢了几分,那要抱起少年的壮汉更是磨磨蹭蹭,不是拉拉少年的衣衫,就是扯扯少年的胳膊,只当是姿势不对,不好抱起,只希望李管事能在瞬息间回心转意。

过不得一会儿,小婉娘便踢得累了,身子缓缓慢下来,哭求道:“张家叔叔,求求你,不要把筒子哥哥扔出去好不好?”

张姓壮汉听此,不禁神情百变,眼神随之软化下来,却也不好回答,暗自叹了口气,决定帮两个小孩子一帮,便转过头,看向李管事,心虚道:“李管事,您看这……”

另外一名壮汉将少年抱至一半,顿了住,同样转头看向李管事。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李管事自知所为有违天和,哀声长叹,悠悠道:“小婉娘,常言道身在其位某其职。并非老朽无情,实则春香楼豪贵云集,乃是奢靡无度之地。那些个皇亲国戚、富商勋贵哪个将咱们这种下人的命当过命?他们所在乎者不过此地奢华与否,姑娘美艳与否,佳肴美酒可口与否,若是听说我春香楼后院死了人,必定当我春香楼乃不洁之地,谁还敢来之?”

顿了顿,李管事继续道:“老朽虽为平民,却也知晓你等奴隶疾苦,然老朽受命于掌柜,拿的是春香楼的铜钱,吃的是春香楼的米饭,自当为春香楼一草一木所思所虑。今日筒子不能幸免于难,该是他命中注定。好生出去,自生自灭,不污我春香楼名誉,也算是为我春香楼尽忠了。”说完,李管事挥挥手,缓缓转过身,不忍再看。

两名壮汉相视而觑,知李管事所言不差,目光一定,点了点头,那抱起少年的壮汉猛然间站起身来,将少年横抱在前,几步便跨步到了屋外。

“啊!”

就在这时,只听得屋内兀地传来一声惨叫,“噗嗵”宛如重物落地之声紧随其后,李管事和抱着少年的壮汉大吃了一惊,急忙回身看去,只见脚步声疾,小婉娘那娇小的身影忽然从屋内一闪而出,嘴角兀自挂着两滴血迹,而张姓壮汉也跟着小跑出来,一手捂住另一手手腕,手腕处鲜血直流,仔细看去,还有两排深深的牙印如刀刻一般整齐的刻在上面,竟是小婉娘心下大急时一口咬住了张姓壮汉手腕,这才得以脱身。

“小婉娘,你……”李管事又惊又怒,正想开口训斥,兀地眼前一花,便瞧得小婉娘“噗嗵”一声跪倒在地,清泪直流,花了脸庞,痛不欲生地喊道:“管事伯伯,求求你不要带走筒子哥哥,婉娘愿明日……不,今晚便接客,只求卖得个好价钱给筒子哥哥治病。求管事伯伯宽限一日。”说着,身姿不停,“咚咚咚”磕下了三个清脆的响头。

“这……”

李管事和两名壮汉三人齐齐一震,面面相觑而不敢多言,寒风刺骨,心中又是震惊又是悲凉,而那悲凉却是比寒风还要刺骨三分。

雪花直落,不顾人间哀伤,小婉娘匍匐在地,娇弱的背脊随着抽泣急剧起伏,很快便披上了厚厚一层冰雪,几近成了一座雪白的坟丘。

天天悠悠,传来小婉娘疲惫抽噎的哭诉:“管事伯伯,婉娘七岁便被爹娘卖如春香楼为奴,全凭管事伯伯和诸位大哥大姐照料,这才得以存活。筒子哥哥只比婉娘大三岁,但待婉娘比之亲兄还要亲切。今日筒子哥哥重病在身,婉娘势单力薄,无以为报,能以一身皮囊换得筒子哥哥一生安康,婉娘已是高兴不已,还望管事伯伯成全,助我今晚卖个好价钱。婉娘愿只取筒子哥哥药草之资,其余皆入春香楼。只求管事伯伯能再给筒子哥哥月余时间,到得明年春暖花开之季,再让筒子哥哥为春香楼担水挑柴。”

天地间越加静了,雪花也落得更加紧了,后院的喧闹惊扰了楼内的姑娘小二,不知何时,窗户口、门栏口早已探出数十颗脑袋来,或戚戚、或流泪、或抽泣,无人不以为悲,无人不以为痛。

“哎……”李管事环视四周,那一双双期待而同情的眼眸便似一支支扎人的利箭,穿过了他的胸膛,洞穿了他的心脏,仰天叹处,李管事终于缓缓点了点头,黯然道:“也罢也罢,答应了你罢!”

此言一出,便似石子投到了秋水之中,一下子荡起层层的涟漪,欢呼声一声高过一声,自楼内向着楼外荡漾开去。

小婉娘心中大石落地,松了一口长气,浑身如虚脱一般匍匐在地上,好久没能站起身来,脑海中唯有那叫做筒子哥哥的少年好全后嬉笑欢闹的场景,却是连自己今晚便要挂牌出厅的伤感也半分没有。

“等等,你们有没有听到甚么声音?”突然,一个站得较近的小二出声问道。

“甚么甚么声音?”旁人奇道。

那小二常年跑堂,于喧闹声中听各种呼喝,耳朵灵光,细细一听之下,道:“好像是……慢着,老子不同意。”

“嗯?”几名旁人齐齐道:“谁啊?人家小婉娘都愿出厅了,只为换筒子活一命,谁他娘的还不同意,非要做那畜生之事?”

怒骂声越来越大,众人越来越奇,聆听之下,那声音又出了几遍,尽管十分虚弱,但众人还是清晰地听到了耳中。

“在这!”抱着少年的壮汉吃了一惊,众人登时循声看去,只见壮汉怀中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然睁开了双目,尽管开合得很小,但分明是睁开了。

“我说……老子……不、不同意……”这一次,众人是真真切切看到少年嘴角蠕动,听到了那声音。

“筒子醒啦!筒子醒啦!”也不晓得谁开了头,立时一阵比之方才还要巨大的欢呼声轰然响起,整个春香楼就跟过年放竹炮似的噼里啪啦炸响不绝。

小婉娘由悲转喜,虚弱的身子没来由一阵精神,三两步起身欢跳到壮汉身前,仰面朝那少年看去,但见少年虽脸色惨白,却满脸微笑,还对她眨了眨眼睛,小婉娘一时喜极而泣,“哇”一声嚎哭了出来。

虚弱中的方同只觉得一股酥麻的感觉从脚底板一直窜到头皮上,头发都差点倒竖起来。

“小娘皮,你和你的筒子哥哥究竟感情有多深才哭得到这么惊天地泣鬼神?既然占了你筒子哥哥的身,我方同也就帮他接下了你的好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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