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山地枪骑兵团.
“那些东西是什么?我们的骑兵?”
“是优先派的枪骑兵团。”
“我听说过他们的事,有一个落单的枪骑兵在夜里,误撞入了一处邦联军营地,怎么都跑不出去,最后折腾了半宿,连伤带死地换下七八个邦联兵的命。”
维奇身陷在整个步兵团的低声窃语中。
一边单掌压着匕首的木握柄,戒备着停于熔岩洞外不远的少量骑兵。
一边又用目光快速估略出了后者的数量,就发现在自己的视线上,大约散布着二十余骑骑兵,其中的三骑还在鞍具上分别多载着一个,全身兜罩在深色长袍内的副骑手。
他正如此地紧张,舌苔线上平白生出苦涩,喉咙干哑地发硬,即使两位挨上自己的近卫兵,低声告诉自己这些骑兵都是友军,他却仍不能自制住这些不适感。
因为他在视野上扫过地这小支骑兵队,乘骑地既不是战马,也不是短腿的毛驴、骡子,甚至都不是山羊,已经完全超出了他所能想象到地生物,竟然是一大群狰狞的巨型蜘蛛。
并且每一头巨蜘的骨架轮廓,都要比他在熔岩通道内瞥见地那一只巨蛛,还要强壮上几个整圈。
以致它们有足够的力量,负担起鞍背上的武装骑手,垂挂在鞍侧的水囊食袋,以及一根横固在鞍勾上,接近三米长的窄细骑枪,而枪尖铁套筒上的红底三角旗非常醒目。
维奇转续在脑中搜索对这面枪旗的印象,就发现红底色上的金色站立猫鹫像徽,是鲁瑟塔半岛西南海岸边的,一种半猫身半秃鹫头的有翅生物,习惯在靠水的峭壁上筑穴,用四爪捕食海鲜为食。
接着就在维奇准备再细打量,巨蛛背鞍上的其他装备时,一阵密响地鼓点声伴着急促的军号,便惊扰到了他的注意力,引得他视线掠过身前的几排人头,寻找到在军团旗帜下,展列开短横队的鼓手、号手们。
然后他又在旗队军官们参差嚷起地口令中,由近卫兵领在自己的身前,分开簇挤在一起的士兵队列,向着军旗竖起的位置推搡出去。
“整队,第一旗整队。”
“快一点,别磨蹭,把你们的屁股移到队伍里去。”
“第三旗队,双列纵队。”
“二旗队集合。”
“检查个人装备。”
“让开,让一让,为奇术官让开路。”
于是等到两个近卫帮着维奇,挤出士兵们的队列,再挤进由鼓手、号手、近卫队组成地小圈子时,维奇就能借着阔敞起来的视野,更敏感的察觉出,自己方才在士兵队列中的危险感,来自第九步兵团占据地局促地形。
随着这个念头在他的脑中转开,维奇便晃动上身,用目光环顾周近。
熔岩洞的出口位于一片钟乳石林的包围中,左右都是不便展开横队的复杂地形,唯有熔洞的正前方是条笔直的出路。
所以要是几十米外的骑兵队在这个时候,突然端着骑枪冲锋起来,步兵团可就要吃上一个大亏了,甚至连一次反击都组织不起来,不得不重退到熔岩洞里去结守。
然而就在维奇担心会发生意外的情况,大着胆子要步近军旗的位置,凑前到近卫官的身边进言,却又停下了脚步,将自己的身形掩入近卫兵队列的人墙后。
因为他的视线越过近卫队的两列人墙,正看到对面的一个骑手驱使着坐骑,向着军旗的位置靠近,甚至维奇还被巨型蜘蛛移动时地步态,着着实实的给吓住了,连带他的呼吸全都堵在嗓子眼上。
那头驮着骑手的巨蛛不但行动敏捷,根本就瞧不出一点身形的臃肿来。
而且每条步足还极其的有力,交替前进的足末端分爪钩,快速撑入砾石中又片刻提起来,于空气中带出咔嗒咔嗒的关节声,听得维奇不由便寒毛倒竖。
可是他的目光不仅不能避让开,反而受自己的惧意牵引,更是盯着这犹如从他梦魇中爬出来的恶物,进一步观瞧起巨型蜘蛛的外形来。
维奇目测这只巨蜘蛛的体长有两米,最圆厚的背部高一点五米,身体则大致分成头胸部和腹部。
腹胸两侧各有四对粗壮步足,以及靠前的一对触肢,触肢末端则长着极尖的锐钩,还有满身的黑色倒绒毛里,分布着天生的白色条纹。
但维奇觉得这巨蜘蛛最特别的地方,却是在它的头部。
上面除了口器边的一对长长螯角,以及因铁嚼子而不断分泌出地唾液线,它的头上还对称分布着,总共十二只昆虫特有的复眼。
其中最大最鼓凸的是在正面,绕螯角弧线布着八只复眼,每一只复眼表面都是细密的晶状面结构,犹如是一块块结硬成盖的蛛网。
相对与正面的复眼,左右侧面和头顶的各一对复眼则要略小些。
只不过由于它们全被,刺眼的白色宽眼圈包围着,看在维奇的眼底里,就好像是三对发亮地白色提灯,更充满着地底生物狡邪的灵性。
这段联想让维奇丝毫不怀疑这种体型,比战马还要大上一号的蜘蛛,具备着强大的攻击性,绝不是单纯的代步坐骑这样简单,甚至比它背鞍上载着的骑手更有威胁性。
尤其它步足关节上密长地硬毛,看起来犹如是一排排荆刺,憷得维奇绝不想被这种生物扑倒,而随着这种感觉便让他记了起来,先前在熔岩通道里近卫提起过,这种巨大蜘蛛的别名——黑寡妇。
接着维奇的思绪也没有停下来,他靠着对鲁瑟塔半岛东部情况的些许印象,以及近两周来对军队的了解,很清楚在半岛上养坐骑是非常不容易的事。
不只是邦联的众议院没有在半岛上,配置过成建制的骑兵队,连将军这样年过六十的高级军官,也只多会将用就一匹毛驴代步。
故而由此推论地话,维奇只是想了一想这几十头蜘蛛的食量,就能大概知道维持这队山地骑兵的费用,将会是如何的昂贵了。
正思索到这儿维奇抽回了神,就发现黑寡妇的八只复眼表面,已近地能投影出军团旗帜的影子来,而鞍子上的骑手则蹬着铁镫,带响着束在腰间的连鞘剑,从蛛背上翻身踩住了地。
“将军大人,我是山地枪骑团第三旗队的旗队长,携女修道院部分,奉命向您报道。”骑手的身材不太高,肩头刚过蛛背,可是声音高亮,双目炯炯有神。
然后骑手也没有停下,又用出力挺起胸膛,曲肘握起了右拳,在武装衣左胸上捶了一个击胸礼继续道:“将军大人,我们已监视了半周邦联的前哨站,里面驻守着一支一百二十人的满编中队,就等您的增援了。”
跟着维奇就注意到背对着自己的将军,冲着骑手稍稍抬了抬左臂,再落下去的手肘则指向了号牌官。
“把我的军旗再举得高些,”将军的声音里完全听不出丁点儿的疲态,反而如骑手一样充满着精力,“要让邦联军知道我的第九步兵团来了。”
于是伴着节奏的鼓点声再次密响起来,维奇就注意到枪骑兵们让开了道,纷纷驱使皮鞍子下的巨蜘蛛,避入两侧的钟乳石林间,露出后面一条三、两人宽的窄长夹山径。
而维奇顺着这方向继续深看下去,就发现这条小径两侧夹着地岩石壁陡直,他再稍扬起脸向上望,就发现岩壁之间的天空,被遮挡成了一条错齿的蓝线,更衬出底下羊肠小径的天险。
随即他耳畔就听见身背的步兵队列上,又朗喊起军官们一道接一道的命令。
“听口令,矛上肩,”首先是近处的一旗队,旗队长的声音又响又亮,“小步前进。”
然后是稍远位置的第二旗队,维奇听见了岗铎的沙沉嗓子:“全体矛上肩,保持队列。”
最后是更远位置上,挨在熔岩洞口的第三旗队:“矛上肩。”
续而随着号牌官擎着军团旗帜,由鼓手、号手们簇围着踱步入山夹地小径,在熔岩洞出口停留片刻的第九步兵团,在汇合了山地枪骑兵队后,便依次开进入了小径中。
至于维奇本人则被将军,唤到了行军队列前段的位置上并行。
……
“我很羡慕你,小子,”将军侧过脸颊,露着开阔的前额,看向维奇说道,“就你这样的年纪,一切才刚刚开始,而且你还有常人没有的施法天赋。”
维奇一边听着,脚下一边急忙赶了半步,让自己恰好进入将军的视线,又不至于超越到将军身前,尽力表现出自己对将军的顺服。
接着可能是他的心理作用,也可能是他敏感的精神力场,的确能感受到将军本人的气场,总之他察觉到将军的目光如有形质一般,犀利而凝炼,压得他连用余光打量将军的心思都没有了。
虽然他还不清楚将军唤他近身的意图,甚至也听不出将军两句话内的含义,心里很有些忐忑,可他知道在这时候表一下忠心,绝对是不会错的:“为您效力,将军大人。”
可维奇却见将军对自己摇了摇头,喉咙里发着含糊的轻笑声,然后抬起手臂指了指身前,又反身向着背后戳去:“你瞧瞧他们,好好的瞧。”
故而维奇带上几分慌张与不解,顺从的先向自己的身前望去。
走在最前面的是由三个鼓手、两个号手以及十多位近卫兵,簇拥着号牌官组成的队首,而军旗上棕绘地长角站立羊,在风动中被擎得又高又正,指领着整个步兵团的前进方向。
然后他又将自己的视线落向了身后,瞧将军抬手正指示着地方向。
首先进入维奇视野的,是由第一旗队、第二旗队、第三旗队密排错层的人肩、人头,他们完全挡住了维奇下半部分的视觉区。
只有在稍远位置上,高坐在蛛背上的枪骑兵,以及押在队尾上偶尔冒出影来地,由后勤官、掌秤官赶着地三十多头辎重毛驴,才能让维奇感到视线内的景物,有些纵深上的变化。
而除此以外维奇于眼底上,再能注意到的东西,便只有淹没过他头顶的长矛杆子了。
它们一片接着一片的在士兵肩头,随着地势高低错起,犹如是起伏地水线,还有反射冷弧的金属刃尖,则像是圈溅起地闪烁涟漪。
更进一步加上他耳边的一双双靴鞋,频繁落在碎石上的硌响,长矛杆子敲撞在一起的轻嗑声,听着就如同是水面下的暗流与漩涡。
故而恍恍然中的维奇,即便知道整个步兵团的人数,再加上合流地二十多个枪骑兵,也只不过二百六十个数,却直生出种身陷在一条前进水道中的错觉。
“你是当过几天役补兵的,维奇,你用过那种长矛,”将军再响起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几分亲近,吸引着维奇提起耳朵仔细的听下去,“八肘长的圆形榉木杆,上四分之三肘长的扁狭矛页。”
“三十五年前,我就是靠六支这样的长矛,拉起地队伍,”将军说完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声音中已是带上了几分感慨,“当年的老底子能熬道现在的,也就剩下一个旗队了。”
维奇听着将军的前半句话,只以为对方是要展示一下他本人的经历,好让自己加深对他的印象。
但后半句则让他立刻想到,将军的这番话里别有所指,可要要说将军在暗指了什么,他又实在琢磨不出来,只是一些先进兵尤根曾提起过地一些抱怨,不由自主的浮上他的心头,让他在心下快速展开了一番联想。
在整个第九步兵团里,将军对三支旗队的态度明显厚薄不均,除了第一旗这队铁杆的嫡系,第二旗队与第三旗队始终处于炮灰位置,每次承担地伤亡率都极其之高。
所以维奇在一刹那间便理出了些头绪,猜测将军也许是在暗示自己效忠,或者就是在试探自己的态度,只因自己是从第二旗队被提拔起来的。
于是他没让将军等得太久,便拘谨的点点头,谨慎地回答道:“为您效忠,将军大人。”
“忠诚皆能有回报,”将军再响起的声音即低又沉,“晚饭前来我的营房。”
“遵命,将军大人。”维奇回应完,口腔内泛起一股奇怪的滋味,控制着脚步慢慢落后在将军的身后。
他想得很是清楚,先不论将军的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也不论自己的猜测是对是错,自己总还是从一个朝不保夕的底层役补兵,被将军提拔到奇术官的军职上的,对自己有一份大大的恩惠。
而且他此刻既谈不上实力,也不具备任何能力,可做的只是表现出对将军的服从,等待着将军足够信任自己,将自己视作嫡系来培养。
他才可能有更多的机会,得到昂贵的炼金物品,甚至接触到法术,成为一个名符其实的军旅法师,在第九步兵团中稳住自己的地位,不仅仅是占着一个无权的空职。
一番折转的思绪至此,等着他完全理清楚自己能想到地环节,再抬起脸向前望的时候,就注意到队首上的灰底色棕羊旗,已行至夹山小径的出口。
他再凝起全神的注意力顺着出口望去,就在自己渐渐宽敞起来的视野上,发现外面正连着一片开阔的平缓地,并且远远的还有一座,被木桩壕沟环绕地军事营地。
维奇可以看见在高高的木质围墙上,有许多人头顶着亮盔不断冒出来,远远的还不断有人的喊声、马的嘶鸣、号角响随着气流飘近过来。
甚至他还能瞧见营地的木质大门,从里面被快速推开,又急急忙忙的跑出一个牵马的武装人员,他续而踩着镫上鞍,控着马头绕过营地的围墙,向东疾驰而去。
……
邦联,作为人类世界有史以来最伟大、最强盛的军事防御同盟,她的成就不只是体现在庞大的版图上,更体现在她成功的军事成就上。
因为她从不会向任何敌人屈服,无论是面对东线上的木精、林怪等异族,还是面对南线的劣等恶魔,亦或是边疆西角上的鲁瑟塔半岛,即使一座小小的五号前哨站都会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