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样莫公子还不愿与小女子谈谈么。”女子的声音有些暗哑。连寻拼命地摇头，寒刀毫不留情地在她细嫩的脖颈上留下一条血痕。
“慢！”莫重凡眼底泛起波澜，嘴角隐约的笑纹里含着从容凛然的决绝，“放了连姑娘。我跟你谈。”
连寻定睛看他，冷钊不可思议地抬眸，而面前的女子却动唇，朗声大笑起来。
“莫公子果然怜香惜玉。”女子一把将连寻拽到身前，然后一掌推到了莫重凡身边，“相信莫公子绝不会食言而肥。”
这群黑衣人的目的不过是要他一句话。这句话的份量，对苍鹰堡来说，已然足够。
山谷里的风不冷不热。
对峙着的人肃立半晌，尔后，迎来了一盏茶盅，一方荆席。
莫重凡远看着连寻跟着冷钊照顾重伤的侍卫，回首见山高水重，若是解不了这场死局，侍卫的生命就会耗在这里。
“姑娘要谈什么。或者说，堡主想谈什么。”尊贵的男子墨眸深锁，似笑非笑的视线，仿佛能隔着层层黑衣人直直射向最高山崖上站立的黑袍人。
女子闻言不禁转眸看他，刚想开口，有黑衣人附耳过来，顿时脸色骤变。
“莫公子，真是得罪了。方才的事，还望公子海涵。”女子起身的时刻，咬牙切齿般说了句，蝴蝶面具下精致的妆容近乎扭曲。
“走！”一声令下，莫重凡还未端起茶杯，黑衣人便随着女子一齐离开，如山中迷雾，来去匆匆。
冷钊沉声问道：“这是……”
“苍鹰堡堡主，不简单。”
侍卫伤亡惨重，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厘清这苍鹰堡堡主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不容置疑的是，他还会和他打交道。
苍鹰堡堡主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
莫重凡眼睑微垂，声线低沉，“我们要尽快回铭城，以免夜长梦多。”说罢，他负手而立，瞭望那山崖高处。冷钊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眼底有寒光一闪而逝。
轻伤的侍卫都整装待发。连寻抹了抹额角的汗珠，将装满新鲜湖水的水壶送到了受伤的侍卫面前。
一切，好似都尘埃落定了。
连寻松了一口气，与缓缓走近的莫重凡点头示意，准备进马车去看看昏迷许久的那个男孩。
抬眸，远望。
一线天的关口，树叶沙沙作响，一个狰狞魅影，佝偻着脊背，浑浊的眼睛眯成一条线，手里的弓弩一声闷响，淬了毒的短箭便直射向她眼前的他。
“莫重凡！”
整个山谷里，一片死寂。
耳畔只听到时间滴漏的沙沙声，短促而清晰，仿佛敲击在心上。眸光诧异的男子抱着瘫软在地的女子，目光变幻莫测。
“连姑娘！”为什么，替他挡这一箭。
“你……你没事吧。你没事……没事，就好了……”视线愈来愈模糊，看不清了，她眼前的人。眼皮好重，好……好想睡。
莫重凡握紧的手慢慢垂落。
冷钊旋即上前封住了她的穴位，防止毒性深入，护住她的心脉。
空气中飘浮起淡淡的腥气。血洒进了土壤里，星星点点，滋润着娇艳的花，连花香都被催发得更加浓郁起来。
侍卫瞪大眼睛，眼睁睁地看着连寻胸口流淌的鲜血由红转黑，纷纷拔剑，恨不得将凶手千刀万剐。
“公子，这是千鸩！”冷钊探过连寻的鼻息。微弱的呼吸打在他沾满鲜血的手掌上，昭示着她接下来的命运。
莫重凡一怔，射出这一箭的人是何等居心叵测。
“消失多年的秘药怎会重现？这‘千鸩’世间无解，且若三日之内不能解毒，就会经脉逆行而亡。”他想着一发不可收拾的后果，从衣袖中拿出另一颗漆黑药丸，只求现下能保住她的性命。
“公子，眼下能起死回生的，世间只有一人。”
“他现在应该还在铭城。若日夜兼程、快马加鞭，一切还来得及。”
听罢，冷钊皱着眉头拔出连寻胸前的毒箭，简单地处理了伤口，然后从莫重凡的怀中接过昏迷的她。
“呃……”挪动的动静牵动了伤口，引得连寻殷殷地疼。
莫重凡看着连寻暂无大碍，暗松了口气。但从一线天赶往铭城最快也要一日之久，而连寻的伤势容不得半点颠簸。
她能撑到那时候么。
莫重凡负手而立，那山崖间潜伏的凶手早已全身而退，似乎，事态陷入了僵局。
然而，命数就是如此奇妙，由不得人做出选择就将一切安排妥当。暗处的眼睛迫使他不得不放手一搏，接受，就是选择了承担坎坷，以及接下来即将面临的诸多困顿和磨难。而连寻为他挡箭的那一刻，也是做出了选择。将来如何，都与人无尤。
夕阳落山后，天气变得阴凉。
自一线天关口而出，再到通往铭城的官道，一路舟车劳顿，加之马车上的伤患，将同行的侍卫都折腾得困乏不堪。
进了铭城，来往的百姓络绎不绝。熙熙攘攘的人流拥挤着货摊上的叫卖声，似乎无人留意一顶残破的马车和骑在马上那些狼狈不堪的人。
“公子，我去寻易大夫。”远望着巍峨的府邸，冷钊旋即扬鞭而去。
紫竹苑在无心湖东畔，竹屋隔着无心岛。湘妃竹编制重檐，碧竹坊柱，紫漆棂花斗拱层叠繁复，描绘着流云彩画。夏至时节，敞院隔着一榭夏花、一陌竹林、一弯湖色，旖旎风流，是潜心修行之所在。
然，步伐急促的冷钊根本没打算吟风弄月。推开这扇竹门的时候，不小心踩坏了主人家精心摆弄的花圃。
“喂！说你呢，愣头青。”放下药杵的小童匆匆赶来，挽救花药的同时煞白地转过脸来，“哪儿来的愣头青，踩坏了师傅的花圃。”
小童说这话的时候，双手叉在腰上，颇有不讨回公道不罢休之势。但冷钊冷着脸，不愿与他多作纠缠。
“喂！休走。”小童撕牙咧嘴地拽住他的衣角。
冷钊忍住青筋暴起的冲动，手里的长剑却先他一步出了剑鞘。
剑走偏锋，却恰好能戳进身旁人的心窝。
小童惨叫一声，紧闭着眼睛——
“且慢！”
“还望冷大人剑下留人。饶了我这不省心的徒儿。”
千钧一发之时，袅袅紫烟深处，一男子踱步而出，瞬间移步到小童身后，戏谑着挪开了直指他的长剑。
“西平，还不快谢谢冷大人不杀之恩。”
“哼，我才不要。这个愣头青踩坏了师傅你的花圃。”
“你！”
来人按住冷钊即将暴动的肩膀，嬉笑着垂眸：“花圃这件事我会找小凡好好算的。不过冷大人突然造访，所为何事？”
说罢，男子嘴角含笑地转眸看他。冷钊这才如梦惊醒。
“易大夫，快走！公子让你赶去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