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飞雁入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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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克服恐惧考验

次日清晨,孔明走出屋外,第一眼就见到一袭男装的雁铭背身站在门前翠竹下向空中眺望,脚后跟还有一下没一下的磕着竹干。此刻的她虽然身着男装,挺身而立,但毕竟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女孩儿,远远从背影看上去单薄清秀。

孔明微蹙了一下眉头,心中有些不忍:“雁铭,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雁铭回身看到他尴尬的笑笑,“嘿嘿,既然要做你的随从,自然就该做好。哪里有主人已起身做事,随从还蒙头大睡的道理?”

孔明面色有些凝重,叹了口气,沉声道:“我与你非主仆也。”

雁铭明白,孔明可以救一个孤身一人的女孩儿,其他人也不在乎军师将军府收留一个孤女。但是她自己在乎,她不想成为军师府一个另类的存在,她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呆在他身边。

“军师,雁铭希望的是名符其实的存在!请军师一视同仁。”雁铭似模似样的抱拳行礼,说话的语气却是庄重正式。

孔明眼中眸光一闪,像是有种复杂难言的情绪一闪而过。

随后又平静如水般的说道:“那你也可以等身上的伤好了再来不迟……”

雁铭不等孔明说罢就抢接过话头,连连摇头道:“那点小伤不算什么,军师真当我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么。哈哈……更何况你的药很神奇诶,你看,行动已经没有大碍。”

前半句语气还中规中矩,后半句又恢复到言语无忌的语气,还蹦跳两下给孔明看。其实她只是害怕夜长梦多孔明会变卦罢了。

“当真今日就要同往军中?”

“当真。”

孔明见她眼神坚定,于是笑笑:“那就去吧。”

来到府门前,看到车马后,雁铭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把事情想简单了。

军师自然是乘车前往军中了,那她怎么办?看到仆人们为她准备的马匹,不禁有些傻眼。

孔明似乎是早有预料,他看到雁铭呆滞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你不会骑马?”

“嗯——不会。”她一个21世纪的中学生,家庭条件就算可以,也仅仅称的上书香世家。骑马这种古人习以为常的事在现代那是纯粹的高级运动,有钱人的把戏。

“那当如何?要不与我乘车同去?”孔明的话语里带着挪揄的口气。

雁铭忽然意识到,他是故意的,是在让自己知难而退。看到他一副早已了然于胸的表情,雁铭第一次对他有种恨的牙痒痒的感觉。哼,有什么了不起,本姑娘会骑自行车,你们会吗?见都没见过吧!

使劲咽了咽口水,双手在衣襟上蹭了蹭,似乎这些动作能让她勇气大增一样,随后轻手轻脚走到那匹黄鬃马跟前。马儿似乎感到陌生人的接近,在原地踏了踏蹄子,忽闪着长睫毛的大眼睛斜睨了雁铭一眼,很不屑的扬起头打了个响鼻。雁铭闭住眼睛,屏息凝神,在心中默数1、2、3。然后,她试探的伸出手,轻轻抚摸马的鬃毛,心里想着以前看电视里采访某明星大讲特讲他拍电影时怎么怎么驯马的话,你丫千万别是忽悠全国观众的才好。她慢慢把嘴凑到马耳朵旁呢哝着:“乖马儿,乖马儿,帮帮我吧,让我骑上去,回头我煮鸡蛋给你吃好不,煮鸡蛋听说过没?要乖啊!”

没想到这匹马也不知道是真的乖了,还是听懂了鸡蛋二字,竟然没有了刚才的焦躁,安静的低下了头。哈哈,搞定!雁铭示威似得扬扬头,向孔明得意的看了一眼。孔明依然淡然微笑,扬扬羽扇。雁铭知道他的意思,万里长征刚开始,这是示意她继续。哼,谁怕谁!

谁知接下来雁铭就真的傻了解眼,马镫呢?老天!三国难道还没有马镫?怪不得曹操有只虎豹骑就那么牛,感情骑马打仗还是技术兵种。雁铭一咬牙,随即双手抓住那简陋得不像话的马鞍,试了试还算稳当,双腿一曲使劲蹬地,双臂用力掰住马鞍,身体借势向上一窜,另一条长腿抬起跨上,再一翻身就稳稳地骑了上去,只不过整个身子是趴在马背上的。当她感觉马儿没什么动静后,终于有直起上身,忍不住深深的喘了两口气。

一个女孩子能做出这套动作完全要因为她自小在男孩儿堆里玩耍,加之她性格开朗大气,从不娇柔扭捏,所以男生们也乐意带着她翻墙上树爬窗户,所以造就了雁铭发达的运动神经。

刚才只是对马儿这种大宠物有些本能的害怕,毕竟马儿会动,跟翻墙完全是两码事。还好!还好!

这时,一名家丁抓住马的缰绳,冲雁铭咧嘴笑笑:“姑娘莫怕,此马性情温顺,夫人也经常骑它,你只需安坐马背,任它带你前行就好。”

听了这席话,雁铭幡然醒悟,敢情这马早已被驯服!她又瞅瞅孔明,看见他此刻正露出赞许的笑容。

她终于明白这只是孔明对她的一种考验,看她是否能克服恐惧跃上马背。如果将来要随他行军打仗,又岂能不会骑马?他早命人选了这匹驯服良好的马,不也是怕她会被摔下来吗?

雁铭为自己刚刚对他的腹诽,感到惭愧,同时暗下决心,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学会骑马。

一路上,雁铭紧紧夹住马鞍,抓着缰绳的手不敢有丝毫松懈,直到抵达军中。

下马后终于休会到什么是踩在棉花上走路了。可是见孔明已经下车往军营内走,她只得赶紧屁颠儿屁颠儿的跟上。

老远瞅见营中一队人马浩浩荡荡,似乎刚刚征杀归来。队首有一位器宇轩昂,威风凛凛的将军高坐马上。见到孔明迎面走来,那位将军忙下了马,快步走上前去,持枪拱手一拜。

雁铭惊觉,此人真是姿颜雄伟,样貌非凡:头戴素缨嵌金银盔,身披兽面龙麟宝铠,脚穿吞云螭虎纹战靴,手执龙胆亮银枪。其样貌又是天庭饱满,阔面重颐,眉浓而目炯,鼻高而唇厚。虽然髯须皆有花白之色,面庞也隐见细纹,但眉目间依旧英气逼人。

“军师。”

“哦,子龙将军。”

听到二人互打招呼,她的小心肝儿开始扑腾扑腾的跳,名人诶!偶像诶!这原来就是传说中的三国名将常山赵子龙!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呀。帅呆了!

“子龙可有急事禀报?”孔明笑问。

“军师,蜀郡豪强多对《蜀科》不满,与匪寇勾结滋扰地方百姓。昨晚我奉命率军中部将已将匪首及其党羽全部捉拿,特请军师示下,当如何处置?”

“按律当立即斩首,何须再问?”孔明厉声说道。

赵云面露为难,言道:“法太守恐斩杀豪强会引起更多豪报强抵制新律法,认为不如暂时宽恕。”

雁铭暗自嘀咕:莫非法太守就是法正?这人助刘备攻占西川后就挟私报复曾经与他有旧怨的人,视律法如无物,而今又不遵照《蜀科》办事,看来此人的人品确实不怎么样。

孔明听赵云言法正有异议,面色凝重。

“子龙,可知孝直已向主公谏言攻取汉中,主公已采纳,不久就会发兵汉中。此时更应该保证两川的稳定,倘若纵容匪寇和豪强,百姓何以安心种田,军粮何以充实?”

“依军师之意?”

“律法在此,当斩不赦!”

孔明的言辞果断坚决,雁铭第一次看到他执法严明的法家作风。

“赵云遵命!”

孔明侧头瞥见雁铭正满脸崇拜的望着赵云,一副跃跃欲试要他介绍的表情。于是用扇子指指她,“这是我新添随从……”

不等他说完,雁铭一个箭步冲上去,握住赵云的手,“久仰赵将军威名,在下辜雁铭!”

她的这一现代粉丝见偶像的反应,立时令周围的的人目瞪口呆。

赵云急忙把手一缩,十分尴尬的看向孔明。

孔明从容的笑笑,“将军不必拘泥,她……向来有些不拘俗礼。”

雁铭意识到自己的非常举动,也羞得满脸绯红,正想着如何化解这尴尬的局面,谁想到下一刻,她却听到孔明那令她惊诧的命令。

“雁铭,你与赵将军同去监斩。”

闻听此令,赵云也有些疑惑的看向孔明,雁铭更是惊得三魂不见两魂!让她一个小女生去看砍头,这未免太刺激了吧!心中恨声高喊:诸葛亮,你究竟是什么心思?

“速去速回!”

孔明用这样的命令,遏制了雁铭正要出言反对的冲动。她就只好耷拉着脑袋跟在赵云身后往断头台走去。

走出不远,雁铭还是忍不住回头,悲愤的看了孔明一眼。却惊讶的发现,这一次孔明没有摇扇浅笑,反而负手而立、表情严肃,眸光更是意味难明。

来到军营的监斩台,雁铭看到那里跪绑着十几个健硕的汉子正在引颈待戮。想到下一刻他们的脑袋要像皮球一样滚落在地,她忍不住闭起眼睛,身体不由自主往赵云身后缩去。

“军师命你监斩。”看到了雁铭的逃避动作,赵云不失时宜的提醒她。

想想自己崇拜的英雄就在身边,雁铭也觉得自己应该果敢点,杀坏人么,该出手时就出手。于是睁开眼睛,攥紧双拳,强装镇定的看向断头台。

随着一声“斩!”一道令牌落地。

刽子手手起刀落,像切西瓜一样轻松将十几颗脑袋斩落台下。顿时血浆如泉涌般迸射出来,直溅上树梢,染红了树叶,也染红了断头台。

雁铭缓缓的抬起头看向太阳,感觉连阳光也变成了刺眼的血色,风中夹杂着浓烈的血腥味儿扑面而来,连同嘴里也充斥着一股咸腥的味道。任她再百般告诫自己要镇定,还是抵不住人头落地时带给她的震撼。那样活生生的人,刹那间就身首异处了。

她第一次看到杀人,第一次看到如此狰狞恐怖的尸身。那血肉模糊的断颈,令她再也忍不住惊恐,跌跌撞撞跑到一边,跪在地上吐了个稀里哗啦。

赵云跟过来,见她脸色煞白,吐的翻肠倒肚,虽然心有犹忌,但还是伸出手轻轻在她背上拍了拍。雁铭已经顾不得在偶像面前自惭形秽,眼中强忍的眼泪瞬间噼里啪啦的落下来。

赵云见她哭的如此悲恸,忍不住叹了口气:“你一个小姑娘跑到男人厮杀的军营做什么呀?”

雁铭惊愕的止住抽泣,顾不得反胃恶心。

“将军怎么知道我是女儿身?”想想花木兰从军十二年都没有被认出来,自己怎么一下子就被识穿了呢?

“云在疆场厮杀半生,焉能不辨男女?”

原来所谓的“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吾是雌雄”都是骗人的鬼。真当古代将军们都是傻子呀!

她抹抹眼泪问道:“将军既然认出我是女子,为何不问军师?”

“军师侍从,赵云不便过问。只是让你一介女子来观斩行,是有点难为你。”

“那将军为何不拒绝军师?”雁铭瞪起眼睛,气闷的问道。

“军师此举定有原因,我又岂能干预。”

雁铭又干呕了几下,恨恨的翻了一个白眼给赵云,果然是那个刘备帐下最听诸葛亮话的赵子龙啊!

赵云见雁铭一副小女儿生气嗔怪的神态也不以为意,反而笑问:“是随我回营中喝杯水,还是要我送你回军师帐中?”

雁铭听到营中二字又狠狠的干呕了两下,赶紧摇摇头:“赵将军肯定军务繁忙,不用管我,我平静一下自己可以回去复命。”

赵云怔了怔,见她已然定下心神,便不再多言带着士兵转身离去了。

尸体被拖走,几名年老的士兵面无表情的用清水泼洒地面,血水四处流淌,惊得她跳着向后躲闪。

等到行刑的士兵皆已散去,雁铭才慢慢悠悠的走回孔明的军帐,脑中一片空白。

孔明在帐中正披阅案牍,听到脚步声,头也未抬,只是不咸不淡的问了句:“回来了?”

“嗯,回来复命,十二个匪首已经全部斩杀!”她哑着嗓子,一字一句的回答,仿佛这一句话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孔明抬起头,看见她脸色苍白、双眼红肿,于是问道:“怎么吓哭了?”

雁铭愤愤的说:“承你所愿,是的!”

孔明站起身,轻摇着羽扇,走到她面前,直视着她的眼睛问道:“现在仍然不改初衷么?”

雁铭抬起衣袖擦擦双眼,深吸了一口气,“军师用心良苦来试验我,我怎么能让你失望,我是被吓到,但不会被吓退!”

他的嘴角勾出一个似有深意的笑容:“雁铭,战场厮杀可绝不止你今天看到的这般简单!”

“我知道,不过你还是对我心太软。”

“哦?何以见得?”孔明挑挑眉。

“监斩几个匪寇不用劳驾赵将军吧?”

“的确,看你一脸崇拜,便让他给你壮壮胆气”

果然,什么都逃不过他洞悉一切的眼睛!

“雁铭,”孔明转过身拿起案牍,像是漫不经心的说了句:“下次观斩后,把头颅捧来我验。”

她不禁瞪大眼睛,悲愤的盯着那个轻松甩出这句话的人。

从军营回到府中,雁铭才发现衣袍下摆溅上了血迹。那深褐色的,已经干涸的血污如同落在衣服上的一只只吸血虫,有着狰狞的面目,藏着鬼魅的心思,窥探着她的心,贪婪的吸取着干净的血液,注入恐怖的毒汁。

当睌,她不顾绿罗的一再劝阻,独自在井边一遍又一遍的清洗衣袍。然而,眼睛看到的血污终会被洗净,洗不掉的是弥漫于心底浓烈的血腥味道,那便是死亡的恐惧。

诚然,此时的雁铭还不能真正了解孔明的内心怀着怎样的期许与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