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人被别人长剑架在脖子上,多半会慌神甚至昏厥。韩枫没把这窃贼当做普通人看,但还是被对方给了几分“惊喜”。
那窃贼身量瘦小,在紫金剑的剑芒下,如在泥塘中的泥鳅,他极其灵活地转了个头,翻了个身,便从紫金剑的剑圈中逃了出来。
虽然自己没有用全力,但对方能轻而易举地逃离,还是让韩枫起了几分好胜心。跟詹凡告别后,他已经许久没遇见能跟自己真的过几招的人,如今看着这小贼,眼中忽地一亮。
对方的身法再快,也快不过他。韩枫有意逼他用出真功夫,手下便收了几分,第二剑刺出,比方才那剑快了一分,但并不容易躲开。
那小贼挤眉弄眼地“啧啧”几声,说了一句“剑不错”,蜷身在地上一滚,甚显狼狈地躲过了这一剑。再起身,他身上沾满了灰土,黑色的夜行衣几乎变了个颜色。
明明对方躲得难看,但韩枫的脸色却难看了起来。以这人的本事,要躲这一剑绝对不至于到这个地步。他好整以暇地先调侃了一句,等到避无可避,再在地上打滚,这不是往他身上抹灰,分明是在嘲弄对手。
韩枫早已不是能被轻易激起火气的莽撞少年,他深吸了口气,出剑愈发谨慎,也愈发直接迅速。这一剑直取中宫而去,已非试探,而是真正要取人性命。
剑声破空,那窃贼明显没料到对方说翻脸就翻脸,且真实功夫如此可怕,他被吓得喊了一声“妈呀”,手忙脚乱地往后躲去,然而剑势远比他的速度快,顷刻间便刺到了他的脖子底下,那窃贼又极尖利地喊了一声,然后做出了让韩枫眼珠子几乎瞪出来的举动。
他闭着眼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然后开始疯狂地挠痒。他抓得那么用力而专注,似乎天底下最重要的就是这件事,而不是悬在他头顶随时会刺下的宝剑。
遇见这种不拿自己的性命当命的人,韩枫也无言以对。紫金剑这一次架在窃贼脖子上时,他已经不再躲闪,但韩枫却不敢让那剑太接近他——剑身太锋利,他的身子又不管不顾地不停扭动,随时可能把性命了解在脖子和紫金剑的亲密接触中。
而那窃贼总算在极端的瘙痒难耐下,开口问了第一句话:“拿来!给我!”
“什么?”韩枫微怔,压根想不明白他想要什么。
那窃贼痛苦的呻吟声从低沉逐渐变得大了起来,直到惊动了还在睡觉的婉柔。婉柔在帐中翻了个身,发觉身边是空的,忙起身掀开帘子往外看。朦朦胧胧之中,她看到韩枫拿着紫金剑和另一个小个子的男人对峙着。
婉柔猛地惊醒过来,正要惊叫,不料那对峙着的两人同时对她“嘘”了一声。所不同者,只在于韩枫随后又柔声加了一句:“别怕,没事。”
那窃贼这时又竭尽全力压抑着自己低吼了一声,旋即整个人倒在地上。
紫金剑在这时已经没什么用处,韩枫刚要伸手去拉那窃贼,白童却猛地在他脑海中大吼了一声:“别动他!”
白童从没喊得这么大声过,以至于这虚假的声音甚至让韩枫的耳朵觉得刺痛。他的手停在离窃贼不到一寸的地方,然后一分分地收了回来:“你知道他想要什么?”
“当然。他想要解药。”
“解药?什么解药?”韩枫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夷人居住的地方毒虫毒草甚多,那位黛青族的祭司随手拿出的都是上百上千的虫卵,若说青蟒身上不带着些毒,似乎并不可信。
这么说,那毒就是洒在“昆哥”的腰带上的,偏生这窃贼手贱,才中了招数。韩枫心中暗暗幸灾乐祸着,同时细心听着白童的指导:“这毒虽然不致命,但痒起来却能要人的命。解药在苍梧之林的深处,我有法子让他暂时好过些,看你愿不愿意救他。”
“苍梧之林深处……”韩枫沉吟着点了点头。随即按照白童的指示,问客栈老板要了些淘米水,全都洒在了那窃贼身上。那老板常年待在象城,奇闻异事不知听过见过多少,故而这窃贼,这米水在他眼中虽然奇怪,但在紫金剑的剑芒下,就全面成了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见老板主动转身出了屋子把门合好,韩枫暗暗懈了口气,找了根麻绳把那窃贼捆了个结结实实,耐心等淘米水的“药效”起作用。
白童给的方子果然对症,不出片刻,那窃贼长吁一声,终于停止了挣扎。他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绳子,怪笑两声,不知怎么身子一滑,那绳子一圈一圈便都落到了他脚边。
婉柔在旁看得瞠目结舌,韩枫虽然也略显惊讶,但很快就稳住了心绪,暗忖这人果然不愧是神偷,手段竟然如此高明,不过眼下俩人是正面对垒,这窃贼就算有天大本事,也没办法再从他眼皮子底下拿走什么。
那窃贼经了此前一番争斗,也算有几分自知之明,便不再动手,反而老老实实把塞在怀里的两条披肩抽了出来,恭恭敬敬放在一旁,然后道:“您……您果然是夷人。就算我手欠也好,好奇心重也罢,这总不是该死的罪过。您大人有大量,便把解药赏给小的吧。”
烛火点亮,韩枫第一次认认真真看着面前这男子。
他长得不算难看,也不算好看,一双八字眉淡淡地挂在脸上,两个小豆眼在眉毛底下几乎挤在一起。他身子本就瘦小,站着的时候却还是佝偻着的,更显得整个人缩在一起,没有半点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的气势。也因如此,他说出这一番讨命求饶的话,显得那么自自然然理所应当,既不难堪也不尴尬。
他身上穿的衣服并不整齐,为了平日“讨生活”方便,他的衣服带着宽大的袖口。厚厚的袖子衬得他一双小手瘦削如同鸡爪,但此刻那袖子上却全是抓痕,有些地方的布甚至都破成了一缕一缕。
这是衣服的惨状,而裸露出来的肌肤——如脖子和脸,就更加惨不忍睹。
那窃贼的脖子几乎都被抓得变了颜色,脸上也是,红一道紫一道,几乎看不出原本面目。
韩枫自认并不是个善良的人,但看着这窃贼的样子,还是起了几分恻隐,更何况……这人对他而言,的确有可用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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