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蓝色百褶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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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深秋

晚上是统计学课。统计学老师是个三十多岁秃顶的中年男人,从头到脚沾满统计的气息,每次点人回答问题的时候喜欢在桌上铺开扑克牌抽点,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让人不能忍受的是他的QQ昵称居然叫prince,完全无视于自己从早到晚眯缝着的色狼眼和满脸的青春痘。不过好歹他的脾气很好,任凭底下闹得沸腾起来也无动于衷,所以还是比较得民心的。

思沅完全坐不住了,趴在桌上一只手转着笔,另一只手不停地拿出手机翻看着时间。今晚钢琴社第一次开课,自己却悲催地恰逢晚上有课,现在坐在这里的每一秒钟都是煎熬,一颗心早就奔到那边去了。思沅迟疑了几秒,然后咬咬牙叫醒正在旁边睡觉的陈小凡,让她帮忙答到,陈小凡惺忪着眼睛打出一个OK的手势,然后抛过来一个贼贼的笑脸,示意思沅又做坏事了,思沅撇撇嘴,斜睨她一眼,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示意她自己还不是一样,于是收好东西,趁prince不注意的时候偷偷从后门溜出去了。

刚出门口就看到一道白色的身影猫着腰从教室闪了出来,接着便是另外一个身影咚咚两下直接从教室最后一排的台阶上蹦到了外面,后面这个场景令思沅在心里大叫委屈,心想自己好不容易逃出来,现在却要被这个人害得露馅。果然不出所料,教室里讲课的声音立刻停了下来,接着就是prince的脚步声。思沅愣在原地暗暗叫苦,突然胳膊被往后一带,整个人在prince探出头来的瞬间被塞进了旁边的柱子后面,直到教室里面响起了他讲课继续的声音,思沅的心跳才慢下来。然后她一侧头,就看见自己的肩膀贴在一个男生的胸口上面,虽然穿了厚厚的外套,但思沅依然可以感觉到那里面有很厚重的温度传过来。她的脸嗖的一下红了,下一个动作便是慌忙从柱子后面跳了出来。

直到这时思沅才看清楚男生的脸,亚麻色的刘海盖住眼角,眼睛里面有终年不散的大雾。是宋冰易。

看着宋冰易一脸淡然的表情,思沅感觉自己的反应太过夸张了一点,于是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用眼睛的余光瞥了一眼站在旁边花枝乱颤的张小柯,心想还好意思笑,要不是你不好好走路怎么会有这场虚惊。

咦,怎么你也逃课啊?张小柯很吃惊的样子。

这时的夜已经很深了,十一月的冷空气像一个巨大的手掌覆盖过来,于是所有的东西都变得凉飕飕的了,张小柯蹬圆了眼睛的样子像个刚做完眼角膜手术重见光明的病人。原来他们是同一个社团的。

一路上宋冰易都没怎么说话,只有走在中间的张小柯叽叽喳喳地冲思沅讲着笑话,而思沅则在喉咙里含糊不清地嗯着。“你说一个胖子从楼上摔下来变成了什么?”“残疾人?”思沅试探着问,张小柯一拍大腿,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是死胖子啦!”思沅一个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一边的宋冰易也低着头发出了一阵很轻微的笑声,然而这个表情只持续了一秒钟,就被张小柯接下来的一句话生生逼了回去,“就像他这样。”张小柯指着旁边的宋冰易一本正经地说,话刚说完,就立刻双手抱头向前面窜了出去,然后就看见宋冰易冲上去,用极度夸张的动作将拳头狠狠擂在张小柯身上,兵荒马乱之中只听见张小柯“别打脸别打脸”的声音叫得越来越虚弱。

昏黄的路灯在两个男生身后打下修长的影子,思沅看在眼里,没想到平时一副扑克脸的宋冰易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于是不自觉笑了起来。

走到一栋男生宿舍楼的时候宋冰易径直朝大门口走了过去,思沅愣住以为他走错了,然后就看见他头也不回地冲他们挥了挥手,直到看见他的身影消失在了楼道口,思沅才跟身边的张小柯说,“我还以为他也是钢琴社的呢。”张小柯说不是啊,于是思沅低低地哦了一声。

大学生活动中心从一楼到二楼的拐角处有一块很大的空地,钢琴社便是在那里开课的。除此之外,还有各种球类、舞蹈、跆拳道等活动也是在那里开展,以至于一到晚上大活就闹得不可开交,噼里啪啦的吵闹声跟外面宁静的夜色毫不搭调,绝对是一个生机勃勃的地方。思沅还没走近就听到有悠扬的笛声传出来,便叫上张小柯快速跑了进去。

他们俩冲着正在讲台上讲课的社长咧了咧嘴,算是作为迟到的歉意,便快速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

梧桐树的叶子就是在这样的季节里开始大面积变黄的,整个校园像是被涂上了一层黄色的油漆,均匀而整齐,叶子也开始往下掉,万籁俱寂的早晨到处都是沙沙作响的声音。这个时节清洁工阿姨们也变得格外忙碌。

这天陈小凡一大早就把思沅从床上提起来让她陪着自己去超市,从她健硕的肌肉和令人发指的体重可以看出“提”这个词语用得一点都不为过,然而她自己似乎意识不到这一点,一天三遍把超市当厕所一样逛,而且她之所以每次都叫上思沅,是因为买的零食她一个人扛不下,这就是为什么思沅每次陪她去超市都恨不得戴个口罩的原因。另外,陈小凡每次往收银台拍钱的样子都格外嚣张,并且钞票的张数让思沅看了都觉得心疼,但她一次比一次拍得英姿飒爽,她属于那种超级有钱的人,跟宋冰易是一个档次的,衣服的牌子如果拿去卖成钱的话可以砸死人。

她们走到体育场的时候那边传来很激烈的呐喊声,像陈小凡这种爱凑热闹的人自然不会放过,思沅只能用一个“拖”字来形容被她拉着往前走的感觉。一拨开人群,原来是校队的人在打篮球,紧接着视线一倾斜,思沅的心脏就微微震动了一下,居然在球场上看到了宋冰易和张小柯。

思沅早就说过,这两个人简直就是两朵奇葩,尤其是前面那一个,令她一度怀疑上帝在造人的时候是不是本着公平的原则。

这一刻出现的情形是,宋冰易一个起身跳跃将球从篮筐下面截回,然后迅速带球奋力冲出重围,整个人与地面成一个倾斜的夹角,像一支从弦上脱离出去的利箭,在距离张小柯三四米的地方,他猛地一推手,球便稳稳地落在了张小柯手里,张小柯一个旋转,顺势跳跃起来,青筋像藤蔓一样缠绕在他的腿上,一个优美的弧度,球从篮筐正中央干脆利落地穿了过去。

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宋冰易咧着嘴露出了满意的微笑,眼睛里的大雾像潮水般瞬间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像北极星一样明亮的光泽。连牙齿都这么好看,思沅想。

张小柯更是夸张,绕着球场跑了三圈,兴奋的样子像是羊癫疯发作。

接下来就有女生跑过去递水送毛巾,思沅看得有些反胃,准备拉着陈小凡离开,一回过头发现陈小凡不知什么时候找来个小国旗,正上蹿下跳地挥舞着,像极了正在跟孙悟空大战八百回合并且胜利在望的铁扇公主,脸上全是兴奋地表情。思沅的脑门口有无数只星星在闪啊闪。

思沅转过身准备离开,操场上突然朝她飞过来一个喝剩的矿泉水瓶,被陈小凡稳稳地接在了手里,接着她的脸上全部都是眩晕的表情,像是中了五百万大奖。思沅白她一眼,心想这女的不愧是看琼瑶阿姨的言情小说长大的。

思沅想看是谁在恶作剧,一抬头就看到宋冰易正站在对面笑着,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宋冰易就转过身继续下一场的比赛去了。思沅的脸一阵燥热,脑子里面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爬来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