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城外的战斗,从早上一直持续到中午,战场的规模也在不断扩大。
起初千余名太平军偷袭绿营军大营,打了和春一个措手不及,不过等到绿营军士兵反应过来,予以还击了的时候,天秤的一端已经开始向清军倾斜。
之所以能取得如此成绩,主要还是归功于和春的那支抬枪队,去年在太平军手中吃了大亏,对此,和春在回去后也反省过一阵子,痛定思痛的他,不惜花了大价钱装备了十个营数的士兵,企图凭借强大的火力压制太平军。
和林泽通过洋人进口的后膛步枪不同,抬枪是当时大清特有的火器,用后世的一个时髦词,那就叫中国创造。
虽然使用起来,抬枪本身无论是精准度,还是便携程度都要大打折扣,但比起纯粹的冷兵器还是要强的太多。
看着士气高涨的绿营军,竟然首次将长毛的击退,和春心中那个得意,仿佛他已经看到天京再向他遥遥招手了。
可这显然是异想天开,随着越来越多的太平军,源源不断的通过运河上的浮桥,一批批输送到河对岸。绿营军的那点优势,也就荡然无存,抬枪虽有几分威力,但每次打完一枪后,绿营军士兵都要停下来从前膛装上弹药。
有了这里面的时间差,那些不畏死的太平军,早已冲上前去,一刀一剑将这些绿营兵砍翻在地。
更何况,这里面还有王文发的存在,既然能被全军称为神箭手,只要被他盯上的人,百米外都能够将其瞬间射杀。以至于,绿营军每每派到阵前指挥作战的指挥官,几乎开口的同时就被飞来的箭矢夺取了性命。
听到指挥官不断被杀的消息,和春郁闷的差些一口血喷了出来,这些军官可都是他的嫡系部下,为了培养提拔这些人,自己可是耗费了极大的代价,可现在,自己的心血竟然被人一箭箭的抹去,这让和春怎么能冷静下来。
眼看着主帅要冲上前去,后面的亲兵见后,忙死命的将和春拉住,“大将军,您不能去呀,那些长毛的箭太厉害了。您要是出了事,这仗还怎么打啊。”
亲兵的喊声将和春惊醒,想到长毛军队中,那名神鬼莫测的弓箭手。和春心头突然掠过一丝凉意,还好自己忍住了一时的冲动,否则下一个倒在地上的很可能就是自己。
为了掩饰脸上的惊惧,和春忙转开话题,“为何林泽到现在还没来,本帅身处险境,他竟然不率兵来援,他是何居心!等待此战结束,本帅一定要向朝廷参他一本。”
“将军,长毛人数越来越多,好像怎么打都打不完似的,弟兄们负伤的已然达到半数,前方已经顶不住了!”
“混帐东西,定不住也要给我死守,否则提头来见。”怒喝着斥走一名传递战情的军官,和春眼中闪过一到阴郁,好你个林泽,竟然联合那个老杂毛一块儿阴我,你们别得意,就算老子死了,也要把你们拖下水。
想到这儿,和春看了眼左右的抬枪队,遂下令道:“所有人勿要恋战,全军后撤一里,退守苏州!”
“是!”
士兵们早就想要逃了,此只是碍于军令不敢表现出来,刻听到主帅下令。士兵们像变了个人似的,每个人的潜力都在这一刻毫无保留的爆发了出来,即便是背上还背着支足有二十公斤重的抬枪,这些家伙此刻奔跑的速度,也丝毫不亚于其他人。
“哦哦,我胜利了,我们赢了!”
看到清军终于溃败,苦战良久的太平军士兵,此刻都高兴叫了起来。
早已见识过清军逃跑的速度,所以,在此绿营军溃逃之际,太平军竟然没有乘胜追击,因为他们知道,就算是追也追不上这些跑得比兔子还快的清妖。
听着士兵们的欢呼声,洪钰元脸上的喜色愈浓,这还是他第一次带兵,虽说胜利早在预料之中,但真的看到清军溃逃时,他还是着实一阵兴奋。
“钰元,你是怎么回事,出兵的时候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就擅作主张呢?”
推开面前欢呼的士兵,略显疲惫的王文发走到洪钰元更前,深深的看了眼对方,眼中带着一丝愠怒,更多的则是无可奈何。
“王叔叔,我这不是赢了吗,什么时候告诉你,又有什么关系!”
自己明明指挥士兵赢了这场战斗,对方还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竟然当着这么多士兵的面指着自己,洪钰元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欲张口反驳道。
“谁告诉你一样的,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擅自做主,结果导致咱们不能一击击垮清妖。本该在一个时辰解决的战役,足足大了一个上午,你知道为此死了多少士兵吗,你真是太不懂事。早知这样,当初就不应该答应勇王让你过来。”
王文发恨铁不成钢的责备,在洪钰元听来,却像是对方不满意自己抢夺他的指挥权,是在嫉妒自己夺了对方功劳。而后面的话,更像是用自己的父亲,威胁自己。
这年轻人本就气盛,此刻听到王文发这么数落自己,洪钰元不禁一摆手,“王先锋此言差矣,行军打仗,对时机的把握最重要。我们若是再慢上片刻,等到清妖发现,那将造成更大的伤亡。再者,想要胜就必须要浮出代价,少量的伤亡还是有必要的。”
“呸,你这是什么歪理,难道说,我平时交给你的就是这些东西吗?”
王文发没想到对方还敢顶嘴,他本是山西某军备处的一名把总,因为看不惯清军的恶行,所以投靠的太平天国。这些年下来,王文发在军中屡有建树,而且威望也是极高。
这次南下,还是英王陈玉成特意请他相助,所以王文发才屈就于一个小小的先锋官。就连英王都要尊称他一声王老,可是眼前这个小子却对他这般不敬,实在是可恨,奈何对方又是天王长兄之子,纵然王文发心中不痛快,也只是口上训斥几句罢了。
“王文发,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才是这先头大军的左先锋,你一个右先锋有什么资格教训我。此刻清妖尚未走远,本先锋要追击清妖,就不奉陪了,告辞!”
冷哼一声,洪钰元也不理对方气的面色发白,遂见他一举令旗,“所有人听令,全力追击清妖,得敌将枭首者,重赏!”
士兵们可不管两个大人物在那边争吵什么,他们只看令旗,此刻见洪钰元拿出了令旗,当即领命朝着绿营军溃逃的地方追去。
只留下王文发一人,在那儿气的直跺脚,谁让他是比对方低一截呢,原本陈玉成这样安排,是指望自己何意辅佐洪钰元,却不料这样更助长了对方的气焰。如今说什么也晚了,只希望后面的大军快点到,也好赶上那个冒失的小子。
再说这头,就在和春退守到苏州城下时,林泽也已经带着南洋军从东门绕道,抄小路赶到了运河边,这儿距离绿营军大营不到百米。
刚一走进,林泽便已经看到河面上,似乎横亘着一条长龙,居然将整条运河一分为二。接过千里镜细看之下,林泽才发现这竟然是一座由百条乌船拼成的浮桥。
浮桥上,太平军接连不断的穿过,由于是枯水期,所以原本两三百米宽广的河面,现只有百米左右,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有千人成功的渡过了大河。
从刚才到现在,已经有四五千人渡过了运河,在加上此前偷袭绿营军的数千人,渡过运河的长毛已经达到了万数。如果说,这些人就是长毛的先头部队,那剩下来的大军,定然驻扎在宜兴附近。
心中盘算着,林泽不由自言自语道:“那徐老头说的果然没错,王铁墩!”
“卑职在”
话音刚落,一个铁塔般的汉子,依然走到林泽跟前。对于这个王铁墩,林泽的映像很深,原本是排长的他,在三河镇一战中,已经被林泽提拔为一营三连的副营长。
“手榴弹和火油都装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说着,王铁墩还亮了亮手中装的水囊,一股刺鼻的油腥味从里面飘出,问得林泽眉头一皱,再次嘱咐道:
“切记要小心,务必将浮桥彻底炸毁,不能给长毛任何修复的时间,都动手吧!”
“是!”
看王铁墩率一队人小心翼翼的朝对面那座浮桥靠近,林泽又转过身道:“陆羽,你现在回城中,将六个营的湘军悉数带来,等到浮桥一断,你们便从后方推进,包围长毛!”
“是”
眼看着都安排下去,林泽这才一把掏出左轮,对着身后四百南洋军一招手,“弟兄们,同我杀过去!”
“喀嚓、喀嚓”
子弹上膛的声音想成一片,就像是某个死亡之曲的前奏音阶,接着,四百南洋军便如同一张红色的巨网,朝着岸口缓缓包围过去。
“不好了,是清妖…”
“砰!”
不远处,一个太平军士兵,发现了鬼鬼祟祟的林泽一行,可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一枚子弹就已经结果了这个家伙。
听到枪响声,这才反应过来的长毛,纷纷举起手中的弓箭想要反击。可是他们还是晚了一步,因为南洋军的第一波子弹,已然呼啸而至,那声势,就宛若秋风扫落一般,将最前面的一排长毛清扫的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