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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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从哈尔滨机场出来,丁启鹏匆匆打车去了火车站,还需要坐大概十个小时的火车到老七所在的市,然后还需要坐四个多小时的汽车才能到老七家。丁启鹏来过一次,他还记得怎么走。他知道老七的手机是通的,却一直忍着没拨。

虽然已经是六月份了,晚上的东北还是凉意袭人,这趟火车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留下来的了,简陋非常,火车上车厢之间还堆着煤堆,时不时有列车员铲些煤到炉子里去。丁启鹏站在车厢之间抽烟,风从门缝隙里呼呼的灌进来。列车员过来给炉子加煤,丁启鹏递了一只烟过去,于是接着就开始听着列车员满口的东北腔胡吹海侃。上回跟老七来的时候也是这么一辆破旧的绿皮火车,也是一起在车厢之间抽烟,一起胡吹海侃。如今时空流转,只是少了一个人,多了一份伤感。

火车到站的时候,还是凌晨,早起忙碌奔波的人已不少,客车中巴车的售票员卖力的吆喝着,千万种人,千万种生活方式。老七当时在那个大城市,估计也是早早起来就去挤公交,晚上加班到最后赶末班车,也许让他从头再做一次选择,他也许不会选择从那上面跳下来,也许有几个知心好友在一起能经常聚聚,互相倾诉一番,他也许也不会选择从那上面跳下来。人生就是这样,人生是一段不可逆的旅程,没有也许。

热心的村里的人把丁启鹏领到老七家门口,发现院子的门是锁着的,没有人在家,领他来的人又掏出手机给老七他爸打电话,然后又把丁启鹏领到了地里。

老七的父母正在地里劳作,这里离村子不远,村子里狗吠的声音都可以听见。地的边上是一片白桦林,长的笔直整齐,一阵风吹过,树叶哗哗的响着。

丁启鹏的到来让他们感到很意外,也很感动,丁启鹏跟他们说:“我是来看我兄弟的。”老七就躺在他们家的地跟他们家的白桦林之间,边上有一条小溪流过,老七父母每天在田间地头劳作的时候,都能看到老七,仿佛老七并没有离他们远去。有事没事,他们都要到这里来溜达一圈,坐一会。

老七父亲陪丁启鹏在老七的坟旁坐了一会,抽了会烟,然后跟老七母亲回去给丁启鹏准备午饭去了,剩下丁启鹏一个人坐在那里。

丁启鹏点着一根烟,轻轻的放在坟头,自己也点着一根,默默的抽着。不时有微风吹过,在微风中,白桦林发出的声音是那么的美妙。丁启鹏靠着坟堆躺了下来,轻叹一声“老七,你住在这里好啊,风清云淡。”正躺的出神,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正是“老七”。

老七的房间干净整洁,墙上贴满了照片,贴的最多的,就是他们大学时的照片了,其中有一张和丁启鹏的双人照,笑的是那么的灿烂。

晚上丁启鹏带了两瓶二锅头到老七的坟边躺着,在那里自说自话。

“老七,我们各一瓶,不醉不归啊。。。”

“老七,你还记得大二的时候,你追的那个女生吗?我从来没见过比你更牛逼的人了,直接跑到人面前说,俺稀罕你,你稀罕俺不?”

“老七,哎,还记得在寝室看A片被辅导员抓住了那事不,叫你把门锁上你。。。。。。”

“老七。。。。。。”

。。。。。。

“哎呀妈呀,魂都被你吓出来了,你说大晚上的,你在这里整啥玩意这是。”丁启鹏被这地道的东北腔喊叫声吓了一跳,原来是一路过的村民。

“你说大晚上的又是忽明忽暗的火光(丁启鹏抽烟),又是一会笑一会叫的,整啥玩意。。。。。。”

等那人走了,丁启鹏眼泪都笑出来了,边笑边说:“老七,你说这事好笑吧,肚子都笑疼了。”

老七父亲看天色晚了,过来找丁启鹏回去,大老远听见丁启鹏在那里笑的声嘶歇底,心想,坏了,这孩子不会出什么毛病了吧。

丁启鹏跟老七父亲说:“叔,你回去吧,我明天就回去了,来一趟不容易,晚上我在这里陪陪我兄弟。”

老七父亲也坐在边上陪丁启鹏喝酒,跟他说:“小伙子,俺家小浩有你这样的兄弟是他的福气啊。”

丁启鹏说:“叔,对不起,我来又勾起你们的伤心事了,我实在是想念我兄弟,所以忍不住想来看一看。”

老七父亲:“没事的,小伙子,事情都过去了,有时候俺们想起来也伤心,但是还能咋整呢,这都是命,命啊。”老七父亲说完这话,长叹一声,灌了一口二锅头,狠狠的吸了一大口烟,仰头望着天,人都是星宿下凡,人死了,会回到天上去么?那老七是哪一颗星呢?

到了半夜,他硬是劝老七父亲回去了,说想自己一个人待会,过后,老七父亲又折了回来给他送来一件军大衣,说晚上凉,穿着吧。丁启鹏从来没有喝过一整瓶的二锅头,那天晚上他竟然喝完了,然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沉沉睡着了。他是被鸟儿吵醒的,一群他叫不上名字的小鸟,声音特别响亮,吱吱喳喳,他跑到小溪边,洗了洗脸,发现溪水冰凉刺骨。脱掉大衣,活动活动,把边上散落的烟头都捡起来,跟老七说:“老七,再点一根吧,我回去了,以后再来看你。”

老七父母非得要把他送到路边,搭上去火车站的汽车才回去。丁启鹏走的时候,悄悄在老七房间枕头下放了三千块钱。回去的时候,一直以来好像某种压在心头的东西被拿掉了,不再有那种沉重的感觉,难道这就是释然吗?

回程的旅途,是一个长途的火车旅行,下火车,转车,上火车。。。。。。超过四十个小时的旅途,浑浑噩噩,醒了睡,睡了醒,有时候车厢上空空荡荡,有时候车厢上吵杂热闹,各种陌生的脸在眼前晃来晃去,各种陌生的人坐着同一辆火车到相同的目的地,然后继续做陌生的人。你见过千百张脸,在你心里的,来来去去,不就是那么几张脸么?老七的脸,也许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淡忘,淡忘。

不知道下回再来会是什么时候了,也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再来。记忆中的那个老七啊,你永远的站在那片白桦林边,呵呵的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