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三年甲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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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2,

我说:“阿布,也就是说,你现在有十万了!十万!”我怎么都觉得这钱好像是天上掉下来的,所以必须偷偷摸摸的躲到桌子底下去说。

阿布点点头,面无表情,说,十万。转眼望着我,又说,你是不是觉得很荒唐的,好像我在骗你?

我喝了一口啤酒说,我不知道,又像又不像。

阿布说,就是骗你的……

我放下酒瓶,低声道,真的?太好了……

阿布似乎没有听见我在说话,继续自顾自的往下说,那该有多好。

我与阿布在一起沉默,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坏事一夜之间就可以奔袭到一个人身上,并且改变这个人以后的一生。而有些好事却如此让我们翘首以待,始终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样子,就比如我的同桌。说心里话,我并不觉得阿布可怜,甚至我觉得他很幸运,因为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不好,这是一个事实,你可以改变自己,哪怕为了这个人把自己颠覆。但是你怎么有力量改变那个人呢?哪怕这个人与自己的距离微乎其微,你也不能走进他的心里,在他的内心深处贴上属于你的标签。既然你办不到,有什么觉得好遗憾的。你尽力了不是么?你没有退缩不是么?也许你逃避了甚至动摇了,最后不管怎样,你还是放下了。你不用哀伤了,从此他与你再无瓜葛,从此萧郎是路人了,从此形同陌路了。你应该感到高兴,为这种难堪的结局高兴。

晚风渐渐吹来,撩起阿布的头发。桌子上空的阳伞在风里似喝醉了酒般摇曳。城市的夜空灰暗像将要雷雨,密布起的乌云给街上的人们如此不安全的惶恐。路面一束束灯光从步行街栏杆外一甩而过,酒馆服务生倒下的脏水被疾驰的车轮带向不知的未来。城市依然绚丽,灯火依然通明,建筑依然璀璨,行人身上依然散发出劣质香水气味,暗香浮动。

酒杯里里的冰块在淡黄色液体中香消玉勋,想这浓郁的冰凉大概淡了许多。

我欠起身子,对阿布说,没什么,总有一天咱们能把生活欠下咱们的东西给找回来。

阿布笑笑,对,对,喝吧。

我与他碰了杯,想破解眼前这尴尬,说,你有了那么多钱,打算怎么奢侈啊?

阿布说,不知道,总感觉这笔钱不是我的。

我说,那是我的,你把它打我饭卡里吧。

阿布说,那你可以天天吃酱肘子了。

我说,讨厌,死鬼,人家很怕发胖的啦。

阿布被我逗乐了,俯身表示想吐。我说,那大爷给小女子买辆车好不啦?小女子今夜以身相许。

这是美女酒保不经意间从我身边走过,很失望的向我看一眼,眼神中带有一丝绝望和哀伤,我想你终于明白为什么我不找陪酒小姐了。

阿布说,好啊,你是处我就买给你。

我白了他一眼说,废话,我不是处你是处啊?

阿布笑着说,那刚才在教室我怎么听见姜瑜说你女朋友怀孕了?、

我大为窘迫,想女人的嘴果真如那现代传媒一样不可信。

我端正坐姿,以一副过来人的口气教育阿布道,阿布!

阿布酒含在嘴里,含混的说,唔?

我说,站起来!

阿布一口酒咽下去,不耐烦的说,干吗干吗!

我看着阿布站起来又慌忙弯腰看自己的椅子,以为酒馆的椅子像教室里的一般满是墨水。

我正色道,阿布!从今天开始……

阿布等不到下文,傻傻的说,恩……然后呢。

我又点上一根烟,喝了一口酒,比刚才更加正色道,阿布,从我们今天开始抽第一口烟,喝第一口酒开始,我们就是大人了。我们就要像大人一样的活下去,不管以前的生活多么令人作呕和失望,我们都必须活下去……

阿布傻兮兮的看好我,以为我傻兮兮的,手足无措。

我接着说,阿布,生命的道路上坑坑洼洼并不可怕,摔倒了也并不可怕,摔倒了爬不起来才是最可怕的,天空是依旧的,微风是依旧的,啤酒是依旧的,妞儿也是依旧的,我们未来的生活却不能是依旧的。不管未来多荒凉萧瑟寂寞冰凉还是辉煌荣耀灯火璀璨,我们都要一直往前走。你现在就要振作起来,特别特别振作起来,等你快死的时候,你才能笑着对伟大的祖国说,我的人生是有意义的,我脱离了低级趣味,我为整个人民贡献了我全部的力量!

我干了瓶子里最后的啤酒,慷慨激昂道,你还要记得在你最危急的时刻,险些丢失人生的方向标的时刻,你的好朋友,我,没有贪图你一分钱没有允许你堕落一秒钟没有在你低落的时候去打游戏去泡你的妞儿,所以你要记住我,感谢我,并且在你交新朋友的时候,要看清楚这个人的为人,不要让坏朋友把你带坏,我要你这一生都不再有挫折!

阿布突然一下子靠过来紧紧抱住我,身子一抽一抽的好像在哭。窒息之时我听见周围静悄悄的,猛的爆发出一阵喝彩和掌声,好多人都在向我们微笑鼓掌,向我慷慨激昂的陈词演讲表达致敬。

隔了好久,阿布才松开我,向我胸口猛击一拳道,你以前演讲的啊。

我觉得很不好意思,拉着他便走,小声说,我刚才忘了说重点。

阿布温柔的说,什么?

我说,我想说你那十万要是觉得没地方用,让哥们儿帮你。

阿布相当失望我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说,想得美。

我说那你打算怎么花,阿布说,还是存起来吧,我以后高中大学结婚生小孩都在这里面呢。

我惊异道,你当这里是朝鲜社会呢?刚才咱们喝俩啤酒就十六块钱呢。

阿布说,你怎么知道的?

我说,我看酒单子的。

忽而觉得晴天霹雳,大惊道,他妈的你没付钱!

阿布说,快走。

3,

远处的发廊渐渐消失在旋转的霓虹灯里,路上有数不尽的烟头,文明城市的标题牌下停放着杂然无序的摩托和上锁的自行车,隔了好远才看见崭新的一尘不染的垃圾箱。穿过慢摇酒吧的时候,传来况且况且况且的《爱情买卖》的灵魂音乐,敲打着这不知繁华还是庸俗的街道。盲道已经被规划成了沿街的停车棚,醉酒的男人,抽烟的女人在夜里尖叫嘶吼。卖煎饼和烤串的三轮车在尘土里静止搁浅。

市区在不还价的出租车上远去,只留下排气管里的机油烟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