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Ⅱ】
收件人：Sunshine
主题：无
内容：
——予一纸单薄的喜欢，花开幸福。
在每一个深夜，在那些或清醒或梦魇的罅隙里，找不见自己在哪。是站在阳光的细影下，还是困在面目全非的黑暗里挣扎。
有时候会突然地闪过一些零乱的记忆。像是童年里的纸飞机。
呼啸着而过，飞向蓝得那么灼热的天。晃动的细影摇摇晃晃地从瞳孔里远去，然后下坠。
你问它怎么停了。
它只是找不见流浪的城市、倦了。
1月06日1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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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言和嘲讽像是沙漠里的风暴一般，迅速地席卷了苏饶的空间。
在彼端看不见的网络下，许许多多交叉落错的信号在无声地来来去去，映衬着每一张隐匿的表情。无数的贴子如同潮水一般，从各式的键盘中飞快地被创造出来。
“苏饶，你去死。”
“垃圾，我要揭露你的真面目。”
“苏饶，其实我觉得你和洛楠很好，加油。”
“不要放弃。”
“如果你还有自知之明就远洛楠远一点。”
“怎么会有这种不要脸的人，一定是她缠着洛楠。”
“你们有病吧，人家俩个人要怎么样关你们什么事。”
“路过看看。。。”
在这样一个光线落没的晚上，一些氤氲在阴暗处的内心，被以各种形式释放出来。真实的，虚伪的，无所谓的，各种声音朝着一个方向点奔赴而来。像是蔷薇的枝蔓缠绕着生出幽蓝色的花骨朵儿。
苏饶在邮件里写下最后一句话：“你问它怎么停了。它只是找不见流浪的城市。倦了。”
Sunshine，晴天，这些贴子里会不会也有你？坐有屏幕彼端的你又会是一张什么样的表情？
苏饶关了电脑，然后从房间里出来。客厅里耀眼的灯光照得她眯了下眼睛。苏远城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财经新闻。
依然是端正的唐装，上面用手工刺绣着繁复的图案，整个人靠在那里微微凝神盯着电视。
新闻里说：‘周五股指跳空低开后盘中震荡整理，收盘未能站在10日线上方，从消息上来看，PMI下滑使得市场对于经济增长的担忧加剧，G20峰会也有诸多不确定性，整体观望较强，操作上，可选择轻仓低位个股的高抛低吸。’
屏幕上各类版块涨跌数据不停变化。苏饶走过去坐在苏远城的身边，然后从茶几上拿起一个苹果慢腾腾地咬了一口，偏头问：“爸，股市怎么样？”
苏远城一直盯着屏幕的视线转到苏饶身上，然后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说“还好，你问这个干什么？”
“问问啊，老爸您可是我们家的顶梁柱，我这是关心我们家。听说现在股市不太好，爸，你说要不先退出来吧，明年再看？”苏饶慎重地盯着电视。对于这些经济之类的东西她不懂，只是凭着自己的直觉来判断好坏。
“嗯。马上就要吃饭了，别吃苹果了，你妈今天晚上做了很多你们爱吃的菜。”苏远城摸了一下苏饶的头，对于她的话明显地不当一回事。只是，突然却又像是有些感慨似地说了一句“女儿长大了。”
“爸，你不老，真的，看起来就像小青年一样光芒四射。”苏饶靠过去，笑得有点讨好的意味。
“你这孩子。”苏远城笑了起来，苏饶很敏感，特别是对于人的思维捕捉和心境的变化。
电视里，西装笔挺的主持人侃侃而谈，不时透露出对于如今股市和中国经济的担忧。而他身后的背景则是一片红与绿各色起伏的扭曲线条，迅速地交替间，恍惚像一片黏稠的污浊。
苏远城停了一下，然后看了一眼苏饶有些试探地问：“那天晚上。。。”
他想问那天晚上苏饶听到了多少，可是才刚开口，苏饶几乎是马上地就站了起来，往厨房的方向大喊：“好香啊，老妈你在做什么菜？我饿了——”
然后回头笑眯眯地跟苏远城说：“爸，我去看看什么时候可以开饭。”然后咬着她的苹果就去厨房了。
“老妈，今天是什么日子？好多菜啊，看得我都好饿了。”
“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快别吃苹果了，等会儿又吃不下饭。”
“我要吃这个红烧鱼，闻着好香，口水都出来了。”
“好，等会儿多吃点。”
厨房里赵宁和苏饶的对话交替着传出来，苏远城坐在沙发上沉默。他心里清楚，苏饶一直在逃避那个话题，就连他和赵宁也是，那天晚上之后，谁也没有提。
两年了，从开始苏饶对他们的躲避，以及有些莫名的恨意。到现在慢慢恢复到可以笑着跟他们说话，偶尔也会撒娇。苏远城不知道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是怎么从这种心境里转变过来的，他想问她是不是害怕，会不会想知道亲生妈妈的消息和情况。可是很多次话到了嘴边，才刚开头，苏饶就像是害怕猛兽一般找各种借口和理由逃走。
后天就是苏饶满十六岁的生日，转眼女儿就十七岁了，苏远城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无论是对于亲生女儿苏饶，还是苏漫漫都是。
厨房里赵宁在喊开饭了，苏饶也跟着大喊：“苏漫漫，你个宅女别藏着了，吃饭了。”
“我早听到了还用得着你叫？”苏漫漫从房间里出来，直接就奔到饭桌边，看了看然后高兴地说“有我最喜欢吃的红烧鱼。”
“那是我的，你不许抢。”苏饶端着一盘菜从厨房出来。
“上面写着你名字？”
“老妈说我可以多吃点，你排后。”
“妈，你偏心——”苏漫漫撒娇地就往厨房里钻。
赵宁的声音清楚地传来：“我这正忙着，本来就够乱了，出去坐着，马上就吃饭了。”
苏饶坐在桌子前大声地笑。“你个帮倒忙的。”
家里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两个女儿吵吵闹闹地耍小孩子别扭，厨房里的妻子素面朝天锅碗叮叮咚咚有节奏地响动，这种感觉，似乎真的有种家的气氛，像真正的一家人一样。
不自觉地，就像是有种热气从鼻息里顺着进入了内腑，然后在胸腔里开始漫延，缓缓流动起来。
“爸，快点来吃饭了。”苏饶冷不丁地喊。
“爸，我分鱼给你吃，苏饶你就看着好了，没你的份。”
两个人说完拿着筷子就开始打闹起来，苏远城笑着走过去，故意板着脸训她们：“吃饭就老老实实地吃饭，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
“你凶她们干什么，小孩子不都是这个样。”赵宁最后端着汤从厨房里走出来，一边向苏远城抱怨。
或许，没有血缘也可以成为家人，苏饶接过赵宁盛的饭，突然就生出这样的感觉。
对于顾颜，她的亲生妈妈，苏饶并没有任何记忆。或许有一天，她会去找她。只是，连她自己也无法确定会是什么时候。
饭桌上，依然是苏漫漫发挥的时间，更何况今天还是她的生日，就连苏远城都少见地跟她说了不少话。而赵宁则是笑着不断地帮她夹菜。
苏饶踌躇了一会儿，也夹了菜递过去。“今天这鱼我就不跟你抢了。算是你帮我发贴子的答谢。”
“算你还有点良心，我苏漫漫的妹妹也是那些人可以绯议的？看我不骂得她们爹妈都认不出来。”苏漫漫得意地夹起鱼肉放进嘴里。
“什么贴子？”赵宁问。苏远城也看过来。
“没什么，就是因为一个观点不一样大家辩论来着。”苏饶向苏漫漫使眼色。
“是啊，就是辩论，爸妈你们不要多想。”
苏饶有种想要捏死苏漫漫的冲动，什么叫让爸妈不要多想，这根本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苏远城看了眼苏饶，然后看向苏漫漫，一板一眼的语调很平静：“既然是辩论那怎么骂人？小孩子不学好，长大以后怎么办。”
“你爸说得对。”赵宁也开口。
“知道了知道了，我以后肯定不骂人，我要以理服人，这样好了吧。”苏漫漫举起筷子发誓，嘴里一边还在嚼着饭菜，那样子要多搞怪就有多搞怪，赵宁噗嗤地就笑了出来。苏远城见状也笑着摇头说：“十七岁的人了，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爸妈，你们刚才不是还说我们是小孩子吗？”苏饶扒了口饭然后问。
“就是。”苏漫漫立马附和。
赵宁看向苏远城，“看看这俩孩子，平时闹别扭的时候是互看不顺眼，这会儿对付我们倒是联手了。”
印象里似乎真的很久没有这样自然地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了，苏饶看着苏漫漫依然滔滔不绝地开始说一些锁碎的事情，而赵宁和苏远城微笑着听。她突然开始迷茫，有关于苏远城和赵宁之间的矛盾，貌合神离的他们，总有一天会厚积薄发而出。还有苏漫漫的身世，还有顾颜。
其实对于顾颜，那个素未谋面而应该称呼为妈妈的人，苏饶心底里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感情，又或者说有那么一丝若有似无的恨意。
很多时候，自己都理不清想要怎么办，是应该让一切都回归正常的轨迹，又或者是维持现在表面的安宁，哪怕知道这只是暂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