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
‘彼年,那些所能给予的温暖,至此都不曾怀疑。
因为,人的内心需索太过艰难而不自知,所以很多时候,其实我有多讨厌缅怀一词没有人知道。’
只需要看一眼,苏饶便发现这是她写的,可是后面那句话谁加上去的?面对她怀疑的眼神,洛楠没有丝毫尴尬地笑了笑说:“昨天去找你时在地上捡到的。”
苏饶意外地哦了一声也没有再问什么。有些事情或许隔着一个网络或是用笔写出来反而更容易,而当真实地想要对着谁说点什么时,反而无法开口了。因为不知道对谁说,因为总有些事情是不能诠释的无以言说,也不太确定打开自己的内心,是不是会就此失掉最后仅存的一点安全感。
苏饶忽然就觉得,近来发生的这一切,现在再想想连哭的欲望都已经没有了,只是觉得有些沉重的疲倦。
“洛楠,你爸妈呢?”
“不知道。”原本还四处张望的洛楠,也没有料到苏饶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转过头似是一怔。然后看着她将手里的纸张很快地折叠出一个纸飞机。
“他们在哪你都不知道?没有告诉你吗?”
风缓云轻的午后,纸飞机从高草丛飞过,在阳光里投下一个浅浅的影子,然后一路划向更远的墙角,消失不见了。
洛楠认真地想了想,然后也像苏饶一样随意地盘腿坐了下来说:“他们经常出差,通常一去就一两个月,甚至是半年,以前可能会告诉我奶奶吧,但是现在奶奶不在了,所以,他们也不用报告行踪了。”洛楠说得很随意,或者更像是一种习惯了。他看到苏饶有些意外的样子,叹了口气又补充:“你不知道吧,我奶奶过世了,就在过年的前两天。”
他的神色似乎也不像是难过,而是笑得很淡然。或许用淡然来形容这般年龄的人有些过了,但是苏饶只能想到这个词。
“你怎么没有说。”苏饶张口问了出来,因为觉得身为朋友有些太过于失职了。
“告诉你了也没有用,再说了正过年呢。”
上课铃响了有好一会儿了。也许是很久没有见面,又或者是各自心里都积压着一些难以启齿的情绪,所以两个人很有默契地一起逃了课。
苏饶问:“你父母都不会过问你的学习生活吗?”
“会啊。”洛楠拖长了声音想了一下,然后说:“比如过年的时候,他们回来会问一下考了多少分。”
对于这样的回答,难免会有一些奇怪,但想一下又似乎觉得很正常。一直以来,苏饶都觉得自己生存于一个罅隙里,又或许是一直都小心翼翼地想从周边人的身上找寻一些家的温暖。而事实上,直到这一刻,她才蓦然觉得,有得有失,每个人都有一些别人看不到的失落,关键看自己怎么看待。
洛楠干脆地躺在地上,手盖着眼睛有些闷闷地说:“其实,我对父母没有什么印象,小时候我一直都跟着奶奶生活,那时候住在效区的乡下,一年之中也许能见到父母一两次。
很多时候我觉得自己太过冷漠了,因为我觉得和他们没有感情,能不能见到他们也无所谓。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有一次我爸生病住院了。我妈去奶奶家接我,说我爸想看看我。你猜我什么反应?”
“什么反应?”
“我说有什么好看的,病好了回来就是了。当时把我妈气得说生了个白眼狼,抓起扫帚就打,不过那时候我脾气也犟,就站在那儿让她打。”说到这儿,洛楠自己又嘿嘿了笑了起来,“其实当时我是真的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也没见他们一年看我几次。”
苏饶虽然也有些想笑,但更多的是觉得有些憋闷,所以只是点点头问他:“那后来呢?”
“后来啊。”洛楠拔了一根青草咬在嘴里,平淡地述说:“后来还是我奶奶把我妈劝住,然后陪我一起去看我爸。坐了三个多小时的汽车,当时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将近十点了,他睡着了。奶奶带我有病房里坐了一会儿,我妈说他是胃出血,然后我奶奶就一个人坐在那儿抹眼泪。”
苏饶有些好奇他的反应,问:“那你呢?”
“我?好像是一直坐在那盯着我爸。从小到大,他给我的感觉就是比较强势,比较健谈,我觉得没有什么是他不能做的,对他有一种畏惧心理。所以那时候看到他躺在病床上打着点滴疲倦的样子,忽然发现,原来我以为的很厉害很遥远的父亲,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也会生病,也会有疲倦的时候。那时候就突然想哭。”洛楠转过头问苏饶:“你说人是不是很奇怪?”
苏饶一愣,然后点头:“不奇怪不复杂的就是不人了。”
如果是在平时,指不定洛楠又会因为这句话喷口水了,但明显现在他没有心情。所以他只是接着这话继续说:“那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莫名地想哭,而直到后来慢慢长大,我也一直没有想明白为什么,我觉得我对他们没有感情,哪怕一年两年三年不见面似乎都无所谓,但是如果他们之中有一个人有什么事情的话,我会不自觉地非常担心,甚至是怕。那种感觉很无可奈何。”
“或许这就是亲人,无可替代。”苏饶给出一个或许连她自己都不太确定的说法。因为洛楠从她眼里看到了迷茫。
“嗯,是吧。与生俱来的亲情牵系,这种感情太过如影随形,太过深厚,也太过于习惯了,所以更多的时候,反而会忘了它不存在。”
苏饶没有说话,因为她其实连那样的担心好像都没有过。很多时候她会想,如果当年没有发生那样一连串的事情,那么她今天是不是可以过得很幸福,如果当年没有她的存在,事情是不是又会变得不一样。可是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类似于这样幼稚的想法让她觉得自己很卑弱。
洛楠叹了口的气,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对苏饶说:“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你为什么要离家出走,但是啊,你不觉得你在父母眼皮子底下狂来独往的,这样就算是离家出走了?莫非这就是传说中一个人的‘远走高飞’?”
苏饶大窘,对于这么赤果果地把真相挑明,有种想揍人的冲动。连带着刚才那一些些沉闷的气氛也瞬间消散无踪。
“回去吧,不论你和父母有什么矛盾,你觉得有什么委屈,他们一定比你更难过。”洛楠嘿嘿地咧牙露出一个自认为‘普渡众生’的笑容,拍了拍苏饶的肩。
其实他怎么会不知道呢,早在之前从许则然家回来后,他就已经知道了。只是,这一切都是她必须面对的,事实已经这样了,逃避只会陷在里面出不来。每个人都希望生活可以按照自己的设想前进,不想那么快成熟,不想那么快一个人承担,不想面对一切不喜欢的人和事,但是生活不是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