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沉迷之朝酒晚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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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九

正确的时候遇到正确的人是一生幸福。

正确的时间遇到错误的人是一段荒唐。

错误的时间遇到错误的人是一场玩笑。

错误的时间遇到正确的人是一声叹息。

以前朱赫来听到这话的时候总以为别人在故弄玄虚,但是现在朱赫来比谁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我看朱赫来日记的目的,更多的是为了缓解我当时的写作颓势。而现在,面对朱赫来的复杂,我早已经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将故事继续下去。我一边看着朱赫来的日记,一边在构思自己的小说。然而,我也难以揣摩朱赫来的心里想的是什么。朱赫来太复杂了,他应该说是这一代年轻人的代表。他敏感,有时候还有点自私和虚荣。但是朱赫来又是一个能给予别人充分理解的人。他没有父辈们的做作,但是他却比谁都明白自己在家庭中所处的位置。朱赫来太理智了。

自从和李小曼在游泳馆的约会以后,朱赫来再也没有做出什么让同学们猜测的事。他不再和张彤过多地接触,相反,他和李小曼的友谊却变得有些若即若离。友谊就是这样,但是李小曼对朱赫来的反感不能因为几句话就改变。朱赫来的确没有什么魅力可言,换句话说,李小曼仅仅是被朱赫来的真诚打动了。

而我和李小曼的关系,也许也就在李小曼和朱赫来的若即若离中发展起来了。最多也就是我不知道而已。我也明白,大学里的爱情没有什么稳固可言,甚至是真挚。那时我对面部饱满的女人极为欣赏。那种没有折叠的洁白的脸部皮肤像是桃花落满大地。岁月在还没有勾勒出本有平仄时,我总是幻想拥有永恒的美丽。我同样也期待一张娇媚的脸,一张展示才情却远离爱情的脸。也许它没有吸引力,但它却毫不夸张地显赫和自恋。我们不能用太多过分地词语去形容,就像男人面对它只有爱慕而没有其他选择一样。而如果脸上的皱纹如没有水分的纸花,除了怜悯我不对这个女人抱以什么感情。这是我唯一关注的。因为人无暇关注一个女人的胸针,就比方说一个车主不会注意到发动机的出厂号。后来更多的男人告诉我漂亮的脸蛋比贞女的名节更实际。我无法想象一个不受道德约束的人上下打量自己时的无聊,更不能认同一个女人抱住贞节牌坊就会获得快感。道德的极端和无道德的极端能给人带来快乐的说法都是错误的。宁愿相信生活是一种混乱,一种在月朗星稀之夜产生的暴雨,没有起因,没有结果。李小曼,还有我,都只是对方调剂生活的一味添加剂。

此时此刻,我感动自己获得了一丝爱情。并且感受到行为背离意志时的痛苦。但连我自己都不明白我获得爱情的目的。如果我们苦苦的爱情最终也只是为了爱情,那么多么荒谬。但如果把爱情的意义归结于人类的繁衍,那么单纯的性爱倾向成了科学的解释,我的爱情变成了一个周期的间期。这样,没有人相信爱情是永恒的,没有一个人。这是对李小曼这样人的猝不及防的有力一击,企图把爱情当作永远的武器?爱情都是短暂的,任何伪造的爱情都不会长,更别说真正的。这句话有点荒谬。但朱赫来告诉我有一个报告说英国人百分之二在自己那活儿上装饰物品。如果你爱上了一个镶着一打图钉的男人,你会怎能么想?还相信爱情会创造一切?我认为倒是会创伤一切。其实我也知道,如果用哲学去分析爱情,和用数学去解析道德一样荒谬的。但是爱情之所以不同与其他感情,最重要一点是有它的人物社会属性要求和选择性。世俗可能不会认同一个要饭的和公主产生爱情。同样,一个妈妈不能因为儿子长的丑而要求退货。爱情有太多的不确定因素,有时你同时对四个女人产生好感,但你只有一种选择。这种选择使我回忆起我在上厕所时,厕所里有四个蹲位上的同学伸出手来要手纸,而我只有一张时的各种激烈的思想斗争。即便是无私的爱,在贬值的生命面前同样只有通货膨胀的命运。我想,这也是一种失去。失去勇敢、快乐,还有共享的愉悦。这和人的幻想一样,在幻想中发达、出名,最终也无法逃脱南柯一梦的命运。无论如何的忘乎所以,最终也不会走出一无所有的结局。

朱赫来很聪明,他的聪明就在于他把别人想说而不敢说的话写了出来。当我把他的文字放置于床头,借着台灯的光亮一点一点的去体会的时候,我理解了朱赫来对于生活的偏激。我知道,朱赫来的压力太大了。他从小时候开始就天天为了自己的身世向小伙伴们解释,后来连解释都没有了兴趣。没有人过多地去关怀他。他和其他孩子不一样,见到父亲就跟见到陌生人没什么两样。这也是有原因的。朱赫来的生活环境使他和其他人不可能完全一样。他固执的一面在中学里表现了出来。上数学课,别的孩子都按老师给的运算方式算得不亦乐乎,只有朱赫来自己研究新方法。最后拿到老师那,老师先是表扬了这个勇于创新的好孩子,但是告诉他那么做太麻烦了,完全可以按老师的思路去做。结果下午测验的时候朱赫来还是顽固地运用自己的做法。老师很生气,给了他零分。朱赫来也不生气,只是私下里说老师没文化。但是他很聪明,他的固执也只是体现在小范围的言论里。他不会很激进地把事情闹大,他也害怕闹大。到了大学以后,朱赫来也好不到哪去,只是学习的兴趣没有了,生活中却不难发现他的固执。于是人际关系紧张也就不是什么让人惊讶的问题了。

朱赫来说话的时候也是很喜欢高屋建瓴的谈话方式,让我很难接受。

朱赫来经常对我说:“你越是相信一种信仰,它的力量越大。”

一个佛教徒不会认为骂两句安拉会遭报应。这就是顽固。你越是相信爱情,越是相信海枯石烂,山无棱什么的。我想,爱是一种主题,是人生的必需。

我问:“是像歌里唱的那样,一生相守?”

朱赫来又说:“不是,唱歌的人没爱过,爱过就不会唱的那么动情了。把爱说得那么神圣的多半是孩子还有修女。爱情不是物质因素。是人类历史上永远的冒险。什么登山,游泳无非是一死,但爱情让人生不如死。所以不要相信它,不为它所迫。”

“那我可以约她一起奋斗。拼搏,最终获得爱情吗?我们先租房子,苦干革命他十年,再结婚。”我又问。

“那不如先租丈夫呢。”

但是不可否认,朱赫来是一个把问题看得太透彻的人。他一点都不愤青,但有点卤莽。他太符合一个知识分子的形象了。今天的知识分子,不同于六十年代知识分子的天真或是懦弱;也不用于八十年代知识分子的热血或是激进。朱赫来这一代人是一个维护经典与开拓维新的集大成者。但是,朱赫来太世故了。这不是一个不懂他内心的人能体会到的。他和我不一样,我把女人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若是生活中失去了女人,也就失去了一切。但是朱赫来不一样,我们的思维方式就是两个方向的。所以我这种人更爱护身体,更注重仪表。而只有朱赫来才会站在十米跳台上往下跳。

所以,李小曼现在和我在一起,而不是朱赫来。

我从不相信女人是男人身体的一部分变成的。即便是,也不是心肝宝贝,至多只不过是盲肠。因为我知道,激发一个女人的好奇心远比鼓动她的恻隐之心要有用得多。

到现在,我仍旧认为朱赫来是一个很简单的人。他的所谓复杂,也是建立在简单的基础之上的。朱赫来和我们这一代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对家庭的冷漠。他对母亲的不忠,表现得像一个局外人。他失去了早一代人中固有的那种对家庭的责任感和亲和力。变成了一个生硬、刻板、固执、自私的脸谱。他的思想和所有孩子一样,不会再把家庭的解体看得那么重了。他很理智,应该说他们都很理智。他们这一代人,除了自己的学业、未来、享受、幸福,再不会有多余的操劳了。很小的时候我曾经看过龙应台女士的一篇文章,她用她细腻的笔触给我勾画了一个在孤独冷漠的世界中一点温暖的图画:

“我把小麻雀拾起来,轻轻放在孩子肥肥的手掌中,让他感觉鸟体的温热。”

但是现实并不是唯美的,朱赫来比我更清楚这一点。在他心中的美好早在那天夜里伴随着母亲的呻吟声就完完全全地消失了。

曾经有一个作家说文人的美体现在对社会的无用美。一旦失去了这种无用美,而和各种社会作用相结合也就丧失了作家美的潜质。于是他又说:“无产文人生活格调底下,惨不忍睹。”他不喜欢这个世界,越是了解就越不喜欢。相反,还有一些作家是不了解社会的,他也不尽然地去讨厌。这是中国近二十年来所有无产阶级知识分子的悲哀。

在大学里,我也越发发现了这种悲哀。和朱赫来一样,我们在探究这个社会的时候无法理解各种荒谬的事情就在我们身边一而再,再而三地继续。年初的时候,几个文坛的朋友要合伙做一个DV,于是我们就找了一个投资商。投资商也声称对艺术太执着了,但是他又说自己最近在忙着做一个叫《奉天谍影》的电视剧。我当时觉得这种自述式的言表过于虚伪,于是我祝福他说但愿他能拍出来一个中国的《卡萨布兰卡》。艺术和生活总是有些冲突的,就像早年江青的风流史成了很多中央委员阻止她和毛泽东结婚的重要原因。这在今天看来,抛去政治上的倾向,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我一直在写作,想把自己对生活的无奈充分地表达出来。但是我知道,很多事情都是带着虚伪的面具。我和朱赫来一样,在大学里面对的是对世界的迷茫。很少有人去寻找真理。但是朱赫来和我不一样,他对那种天真的真理追求者是不抱以什么好感的。因为他知道,这些人的原动力,仅仅是虚荣而并非对真理的向往。朱赫来不是一个成天思考的边缘人,只是在爱情失败或是被家庭问题困惑的时候,倒在床上想上一刻钟。每个人都不能天天想着真理,朱赫来是一个理智的人,他已经大三了,他没有时间因为家庭中的一点不幸或是荒唐就放弃自己的生活。他需要更多的机会去选择,职位、考研、爱情。朱赫来是一个太现实的人了,他可不想把自己的生活放置在幻想里。也许他把他的日记给我看看是想搞搞文学,但是当我看到他的文字之后我知道了他绝对不是把文字当成作秀。这也验证了那个作家的话,好像只有对自己负责的人才能写出好的文字来。

于是我们这帮人就在想,作家是干什么的?

作家是不是天天看人家隐私然后拿来骗稿费的?

作家是不是净想着大街上遇到漂亮姑娘正好看上自己了?

作家是不是见到个女的就是我看你怎么那么眼熟啊然后说你怎么那么像我以前的女朋友呢?结果人家女的上来就一巴掌说我就是你以前的女朋友!

作家是不是光靠着写作积累资本然后混了几年就改行当大厨或是司机了?

作家是不是靠着写字卖乖然后说自己不是搞文学的,别把我想得太神圣了就脱离了人们的视线了?

作家是不是靠骂几句人然后做个单曲就出名了,然后说自己是歌手,千万别把自己当作家!

作家是不是当主持人的觉得没意思了,写了几个字,找个外国人嫁了就觉得自己是行为艺术了,全国人民就一定要对她另眼相看了?

有个新兴的相声演员说:你想标新立异,起码也知道什么是炒勺、什么是扁铲吧。你拿个痰桶当大勺说是标新,谁他娘的敢吃啊?

写着写着,我就对写作绝望了。像朱赫来这样的人才能理解这个世界中精神的空虚。

也许朱赫来是对的,我就应该和他一样,面对母亲的背叛,面对父亲的冷淡,表现得置身事外。朱赫来太聪明了,但是要是换了我,就完全不能容忍这种事情的发生。朱赫来想的比我多,他需要的是一个稳定的家庭,他需要的是每个月都能给他寄钱的母亲,他更需要一个给他后方支持的父亲。所以,朱赫来暂时绝对不能允许这个家庭破裂,那将打破他的梦想,中断他的学业。那个新来的陌生男人也不能给朱赫来充分的信任,在他瓜分了这个家庭一半的财产之后能否继续支持朱赫来的学业。朱赫来太矛盾了。

我坐在写字台前,翻看着朱赫来的日记。发现自己和朱赫来的痛苦是那么相像。都是一种无法说话,被自己逼去发言权的沉默。很多编辑都在讨论我写的东西格调低下,但是我想,迎合别人口味的写作才是最低下的格调。

于是我又开始按着编辑的口味去写写爱情,但我发现我写的爱情总被刻板的思考冲刷掉了感性的味道。当时我就发现了,像我这样的人是不配谈感性的。但是我也知道范柳原和流苏在电话中迷人的对话:“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最具有美感。仔细一想牵手赴夕阳的魅力是很大的,然而却需要一生的承诺去覆行。我想我和正常人不同之处在于我是在相信爱情,而别人把他当作信仰。既不能说自己亵渎,又不能说自己豁达。这便是现实与美好之间的矛盾之处。人的爱情也是被各种世俗作用所左右:十几岁的爱情被认为是不成熟的早恋;二十几岁的爱情则要求绝对的忠贞;三十几岁的爱情往往都被理解成了家庭责任感;而四十几岁的爱情就被认为是婚外情;最可怜的是五十岁以上的爱情,老不正经的!在许多艺术作品中,一见钟情便共赴云雨,畅游巫山,鸳鸯戏水,比翼双飞,反覆无常,不亦乐乎。而现实中,人们总是把爱情当作品尝生活的作料。而性则是爱情的佐酒。

我把这些东西写了出来,被编辑责骂成“不青春”,这和我的年龄格格不入,于是我又一次进入了写作低谷。

于是我又开始了写网络小说。我知道在这个虚幻的世界里,人们可以凭空想象出太多的帅哥和美女。常常有几个小时就产生的爱情。开始时大家都约好是柏拉图式的爱情,当天晚上就变成了柏拉图式的性爱。苏格拉底没有因为长相问题而耽误了爱情,却又循规蹈矩地遵守法律。历史上很多的第一次都成了具有开拓精神的浪漫主义的代表。比如几十年前饭都吃不上就给恋人送一束鲜花才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勇敢。苏格拉底式的还债遗嘱和很多因受打击而摔碎手中器皿的电影镜头一样被划入的平庸的行列。编辑们要求的一般都是即浪漫又脱俗。约会的场景要么就是西洋景,要么就是有着大场景的色彩铺垫。一般他们的口味都是两个恋人在天台上像《无间道》里的卧底一样谈恋爱,或是找个西餐厅接吻。而我的思想还停留在老朽的状态。写东西也认为学校里是不能接吻的,于是小说里的主人公会在给小姑娘送完纸条后害羞地跑开。编辑说这都什么年代了,谁还用纸条啊?手机短信想说什么说什么。

我说:“我当时写纸条的时候就这样啊。”

编辑说:“你这么干,放现在的小学里,那孩子都说你土鳖!”

这都谁养的孩子,怎么蜕变得那么快!

当我把再也浪漫不起来的爱情写完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再也当不成作家了。

我知道,我和朱赫来一样,但是他比我聪明。反叛的大门随时都给我开着,但是走出去就再也别想回来。我试着走了几步就被人三拳两脚打回来了,可是朱赫来早就知道结果,压根就不想出去,他觉得这样窝着挺好的。

石康说,他写的故事来源于生活,却和生活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