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妈,这是啥谋术?”
此话一出口,周围的几个军官都瞪着口出脏话的荣宁。就连荣宁的直属上司,安朝兵马大元帅老将军齐松都瞪了他一眼。虽说荣宁是个莽夫,兵部大小官员将领早就听惯了他的粗言粗语,但这是什么场合?沙场点兵,御驾亲临,老皇帝一边坐着呢!可是此时的老皇帝却像是未查荣宁的话,正目不转睛瞪着城楼下面在进行实战操练,初一交锋就掰开腿溃逃的军士。
跑的还真他妈快!老将军齐松汗颜,难道这是何新阵法兵术?取其不易诱敌深入?这未免也太深了吧?丢盔弃甲人都跑的没影了!?老皇帝之所以未训斥荣宁这小子出言不逊,估计因心里也在犯嘀咕吧!
阵前比试演示如何作逃兵?这是在挑战老皇帝的底线哪!
“夏爱卿,城下比试的两边军士为何人所领?”
老皇帝终于忍不住询问,一旁被问的夏青夏驸马爷冷汗涔涔冒了一脑壳。
“这个……”夏青不能立答,匆忙翻阅手中卷宗。
齐松老将军叹息摇首,天生秃顶的夏青是那种大愚若智的货色,让他殿前对几句诗唱几句行酒令还似有几分人模样,得人夸赞“驸马爷才学风流人中龙凤”。选将点兵?他还不是那块料!被任命为军前都尉司马这兵部第一肥缺无非仗着他府上淮阳公主,今日老皇帝突发兴致亲至观点兵,被他老人家看到如此有损大安军威的比试,身领选将之责的夏青看来要担责了。不过更倒霉的人还在下面。
“回陛下,红色头巾百二方阵乃预备少兵卫祁骆聍领,另一边……另一边蓝色头巾的是……是……”
老皇帝胡子一挑,眉毛一瞪:“何人?”
夏青的脸色铁青,人再愚钝也知老皇帝是动了怒:“预备少兵卫徐亚伦!”
“哦!徐亚伦?”老皇帝像是想起什么,沉思片刻,脸上怒气稍缓,继而露出一抹微笑,“就是老杨头举荐的毛头小子?”
终于不关自己事了!夏青松口气,笑逐颜开:“就……就……就是……是他!”一着急,将结巴毛病暴露出来。
老皇帝脸色突沉:“那小子半年前殿前高论改革军队六项措施八大主张,不是被调到长远门当城门校尉去了?为何今日出现在此?”
夏青被吓的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愣道:“是杨大人托人找微臣,说是给徐亚伦个机会提升提升!”
只一句话,城门楼上半数陪同官员的心都吊起来。被这小子害死了!这岂不是不打自招?虽说当朝老皇帝爱民如子,朝野上下和谐一心,托人请辞的事少不得,但这层窗户纸也不能这般于老爷子跟前捅破,这简直在揭露兵部体制腐败!
“混账!”老皇帝怒拍案桌,周围一大片兵部官员跪倒在地。
老皇帝刚要斥责查问,恰于此时,城楼下演兵场两方对垒形式突转,原本溃退已不成阵型的蓝色一方突然增加许多援兵,是从地上冒出来的,这些士兵原来是埋在土里,用砂石盖住身体,远看不能所查,这支奇兵的出现使得原本正在追击的红色一方阵脚大乱。
“好!好!真是出其不意,朕就说老杨头举荐的人,必有过人之处!”
老皇帝一时看得兴起,竟也忘了斥责夏青。夏青没得宽赦,只能跪在地,探着头望城楼下的比试。
不过这支奇兵的矛头并不指向对面红色方阵,他们从泥土里跳出来未布下防御奇兵突击,而是丢下武器一同加入了溃逃行列,正被提起兴头的老皇帝犹如被泼了一盆冷水,脸上的笑容就那么怔怔僵在那里,半天没回过神。
蓝色方阵一方逃出演兵场范围,红色方阵不战而胜,欢呼声和擂鼓声响彻演兵场。
胜利一方的军士自然欢呼雀跃,失败一方的军士慵懒地坐在演兵场边喝水打闹,毫无军纪可言。此时城楼上大小官吏的表情都是那么怪异。平日这些士兵懒散些也就算了,殊不知今日城楼上坐着当今皇上,要革职查办的人少不了。
老皇帝脸憋得通红,要发难,每个人都在猜测第一个遭殃的是带兵的徐亚伦,还是点将的夏青?
一旁的演兵场校尉杨恒一脸幸灾乐祸,他老爹太子少师杨靖也就是老皇帝口中的“老杨头”不在此,这把火怎么也不会烧到自己头上。再让你徐小子成天到我家来蹭吃蹭喝,还经常勾引我姐姐,这下看你怎么吃不完兜着走!
老皇帝吹胡子瞪眼睛,终于发难,指着城楼下,手指跳跳动动,怒喝道:“演兵场为何多了这许多沟沟坎坎?!”
原等瞧热闹的杨桓未料老皇帝竟先拿此事说事,噗通跪倒:“回皇上,这都是那个徐亚伦连夜找人挖的,说是‘战壕’,微臣也是今日才得知,填埋已然不及,请皇上明察!”
“混账!你身为演兵场校尉,打理演兵场日常事务,被人挖了坑敢言不知?来人,把他从兵籍册上划了去!”
杨恒当下傻了眼,兵籍册除名意味被革职,这可真是冤枉啊。老皇帝分明是将对他老爹的怨恨迁怒到他身上。无妄之灾!这可是十八岁的他第一份公差,作了不到俩月,居然被皇帝亲自革职!人微言轻,告饶的话都免了。
下一个倒霉的该轮到徐亚伦那混蛋了吧?
“荣宁,你好大胆,竟敢在朕面前妄语放肆,来人,把他也从兵籍册上划了去!”
“啊?!”城楼上大小官吏一片哗然。
虽说荣宁是个莽夫,没读几天书,但他九岁披战甲,久经沙场,一把大刀战场之上横着走,出了名的要人头不要命,边疆百姓人人称颂“小英雄”。近年来屡次征讨北胡,每每都是荣宁当先锋。荣宁只是说了句脏话就被革职,老皇帝今天难道真气过头?
老皇帝在气头上,此时谁也不愿触虎须,即便是老将军齐松也好像早就料到,泰然而立。只剩下个荣宁跪在那里“呜呜呀呀”大呼小叫为自己求情,结果蹬着腿被两个御前侍卫拖下城门楼。
老皇帝半天未言语,突然用余光扫了一眼夏青,夏青的心登时凉了半截。就在人人以为这个愚笨驸马爷在劫难逃,老皇帝却侧目看着自己身子右边的两位皇子,二皇子苏显和三皇子苏蒙,问道:“两位皇儿,对今日之事如何看?”
当朝太子早薨,尚未立储君,老皇帝就剩这两位皇子,争储乃两位皇子短兵相接,老皇帝询问他们见解无可厚非。
夏青和一众兵部大臣得以喘息之机,纷纷开始编兑说辞。
三皇子苏蒙聪慧,历得老皇帝欢喜,率先道:“回禀父皇,这一战,蓝色一方输于气势,虽看似诱敌孤深,期间隐藏伏兵也颇有兵法中虚实之效,但奇兵不进反退,与战法相违,将令不得士兵奉效,上行下不效乃兵法大忌,足以见将帅指挥之无能!”
“嗯!”老皇帝点头嘉许。
一旁的慧王苏姜也对苏蒙飘过赞许眼神,这对皇叔侄早有默契,朝中有心人早有所察。慧王三十年前曾在当今皇帝滞留北胡作质子时当过几年太子,期间典故无非是北胡以太子要挟安朝割地称臣,当时安朝国力衰微,前皇帝不得不另立新储,树立国威。后来当今皇帝辗转西域得以回国,先是被迫作了几年嬴王,直到前皇帝驾崩前一天才恢复他太子之位,之后继得皇位,京城上演了一出灵前夺位的好戏,最终当今皇帝脱颖而出顺利继承皇位,时年夺位的六位皇子之后有四位被当今皇帝圈禁囚杀,唯独实权在握的慧王苏姜得以保全,至今二十五年。
“父皇,小瑞他本事很大,今日或许只是意外,请父皇再给他一次机会!”二皇子苏显与徐亚伦是狐朋狗友,忍不住出言说项。
老皇帝拍案而起,不置可否,对两位当事人夏青和徐亚伦不作判罚,就这么气呼呼走下城楼。身后一班文武大臣战战兢兢跟随,生怕一言不善被波及。夏青急喘着从地上爬起来,发现老将军齐松未离开,似笑非笑盯着自己。
“齐老将军,你怎的不随皇驾?”夏青惊魂未定。
“圣上命老夫知会你,军前都尉司马这个差事给你解了,回去多修身养心几日!”
夏青略有诧异:“陛下何时吩咐下来的?”
齐松道:“总之你不用回兵部衙门便是!”
放到一般人头上,被革职乃人生失意之时,夏青却好像放下包袱。早就对淮阳公主诉苦说不愿当这差事,可淮阳公主乃当今圣上最小皇妹,出了名争强好胜,招个驸马也要人中之龙,这可苦了胸无大志的夏青。
城楼之下,刚比试完的徐亚伦左手拎着水囊,右手在这群懒散的军士身上指来点去:“我都说了,输也要输的有点样子,输的令人信服。一开打丫就跑的比兔子还快,埋伏了是要你们坚持一会的,阻住对方攻势,都是蹲过一个战壕的战友了,钻出来就知道跑,我们是来赛跑的?”
众军士你望望我,我望望你。
“徐老大,这可怨不得弟兄们。是你所言,跑的最慢罚半月饷钱,叫他们去挡那群天杀的,跑慢了谁担当?弟兄们可靠着这点饷银养家养粉头的。”
说话的是徐亚伦的下属,长远门副校尉蔡何,家中排行老四,别人叫他蔡老四。自从被徐亚伦第一天上任吊在城门楼上晒了一晚月光,这个弃文从武怀着满腔热忱报效国家的蔡何就死心塌地当了徐亚伦小弟,学起这个老大的油腔滑调。什么样的将军带什么样的兵,现在的长远门可真是乌烟瘴气之地。
输就输了,本来打定了主意就是来输的。一来要是真赢了,肯定要被调到边关去守城门,一个少兵卫而已,能带五百兵就不错了;二来城中赌坊可是下了赌盘的,自己输的赔率三赔十三,太子少师杨大人亲点的得意门生,能输给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子?输还能赚上一笔,何乐而不为?
只是城门楼为何那么多人下去?“老四,你去查查今天是不是兵部来人视察?要不要作点善后工作?”他的意思是,要是兵部没来人,昨晚挖的坑就不管了,留给杨恒那小子找人填。
蔡何还没走出去,杨恒就气势汹汹咄咄逼人冲了上来:“徐小子,今日可被你害死了!”
眼看要上来找茬,被蔡何拦住了。
徐亚伦呵呵一笑:“没事,不就几条战壕嘛,我这就找人帮你填了。”
“不用填了,演兵场的事再也不关我事!刚才皇上钦命,将我从兵籍册除名!此仇不报非君子!”杨恒一脸丧气。
皇帝?钦命?御驾亲临?徐亚伦心说,这次可玩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