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无情全身一震,一种天生的正义感,使得他倏然的跳了起来,仔细一听,声息又复寂然。
他太息了一双,懒散的颓然坐下,自言自语道:“莫不是我疲劳过度,加以心神受创,而生出的错觉?”
正当他自思自忖之际,一声更清晰更尖锐的“救命”之声,又随风传来。
夜无情这回可听清楚了,他霍然站起,正待举步——忽而,那溪水中反映出的丑陋面孔,又现入他眼帘。
他默默浩叹,想道:“我这付丑像,若给人看去,恐怕必较那强盗更使人惊恐,罢了!我还管什么闲事呢?”
他脚步一缩。但那呼救的声音,却像利刃一样,紧扎着他的脑际。夜无情矛盾的徘徊在去与不去的边缘上。
良久,他倏然一跺脚,喃喃道:“也罢!拼着再受嘲弄,也不能见死不救。”
他顺手一提身旁包里,自那发声之处如飞跃去。
几个起落,他已转至树林边缘,一片绝顶之上。
夜无情双目掠处,不觉热血沸腾,怒火中烧。眼前,正是一付令人永远不能忘怀的景像。
只见地上躺着血肉模糊的三具尸体,皆是吃人拦腰斩断,内腑五脏流的遍地皆是。
三株巨木之上,却绑着一男二女。
那男的年约六旬,白髯拂拂,另一个****,看样子好似那老人的妻子。
两人正双目怒睁,满面急怒之色,哀痛的瞧着另一株巨木上,所捆绑的一个及并少女。
那少女美艳的面容,已成为青白之色。此刻,全身半裸,一身丝色袄裤,已被扯成稀烂,露出里面粉红色的亵衣,肌肤如雪,滑腻晶莹。
三人身旁,赫然立着两个面目狰狞的彪形大汉。
其中一人狂笑道:“嘿嘿!这妞儿一身细皮嫩肉,看得大爷恨不得将她一口吞下肚去!”
他的那位伙伴,也看得口涎直流,接声道:“萧老大,咱们俩抽签决定先后,谁也不能先拔头筹!”
那被称为萧老大的汉子,正在色迷心窍的当儿,闻言嘿嘿的笑道:“也罢!咱们便叫这两个老不死的,亲眼瞧着他们那独生女儿,与咱哥俩风流快活一番。”
说罢,便待伸手向那少女的胸前摸去,那老者已是目毗皆裂的狂骂道:“无耻狗贼,你……你们如此的伤天害理,当心遭天报应啊……”
那位中年妇人亦开口哭骂道:“你们这些丧心病狂的奴才,你们要杀就杀罢……我家大闺女又何时得罪了你们……”
那萧老大闻言,冷笑一声,扬掌就给了老人两个耳光,并开口大骂道:“妈的,你这老狗还啰嗦什么?当年我北山双狼尚未成名之际,只为拿了别人十两银子,你这老狗杀才的,便送我哥俩进官,一顿拷打之余,还坐了两年牢!嘿嘿,老天有眼,今日便是你这老狗全家遭报的时候。”
说罢!斜目一眇,又伸手往那少女白玉似的脸庞上摸了一把。
可怜!那姑娘惊吓过度,全身颤抖,竟然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两个老人,并且急得面如噀血,无助的望着女儿那祈求的双眸。
就在那萧老大手掌再度触及少女面上的剎那,陡然响起一声暴喝,一条银虹已疾射而至。
萧老大吃惊之下,身形急掠而退,那道银虹,如娇龙般一闪,又向北山双狼的老二刺来。
剑势急速无匹,这汉子在猝不及防之下,已闪躲不及。
他面上突罩凶厉之气,身形一偏,双掌竟猛劈来人胸前。
同时,他心中忖道:“哼!你若是不撤剑退后,我虽不免一死,你也活不了!”
说时迟,那时快,但闻“碎”声巨响起处,跟着一声惨叫,两条人影已霎然分开。
一旁的四人,三个被绑的及萧老大急急一看,只见场中已多出了一位面貌丑陋的持剑少年,他此刻左臂软软的垂下,似是受伤。
再看那北山双狼的老二,却是吃他一剑!穿胸膛,正满身鲜血的软软倒下……
原来这现身的少年,正是夜无情。
他适才以一招勃海剑派谪传剑法中之“七步溅血”疾射敌人时,陡见对方身形微偏,抖掌猛击而来,竟是同归于尽的招术。
他震悚之下,身形快速绝伦的一转,险极的让开前胸要害,剑势却自胁下穿出,透入敌胸。
但是,他自己也吃对方一掌击实伤及肩骨。
一旁的萧老大一见自己兄弟,与来人一个照面便已毙命,不由大吃一惊,但细看来人也是左臂下垂,似亦受伤。
暗喜之下,不由喝道:“老二慢走,看大哥为你报仇了!”说罢,翻臂一抽,只见那一条通体银光闪闪,顶端宛似蛇头的蛇形兵器,已握在手中。
他缓步向夜无情逼去,口中冷然道:“北山双狼向来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今天大爷二弟林超,既已蒙你成全,我萧某这条命,小子,你也慈悲一下吧!”
说罢,手中蛇形兵器急展,一招“天外飞剑”已劈向夜无情顶门,左掌挥处,亦已拍出两掌。
夜无情身为勃海剑派后辈中,武功最强的弟子,人虽生得丑陋,但却聪慧无比,又肯用心学武,功力亦已不弱。此刻初遇强敌,自己虽已受伤,却仍坦然不惧。
只见他大喝一声,手中剑挽起一道寒光,恍似经天长虹,迅速无比的刺向敌人。
一上手,便展开勃海剑派中以镇山的“勃海剑法”。
但见瞬息之间,二人已交手了五十余招,北山双狼老大萧易的功力虽较夜无情逊上一筹,但,夜无情因左臂受伤,转动不灵,好些精妙招术不能使出,以致逐渐落了下风。
被绑在树上的三位遭难之人,正焦虑而盼切的望着场中这场惊心动魄的激战,骇得大气却不敢透一下。
他们心中多么希望这位面容丑陋的少年能战胜贼人,救他们一家生命。
此刻,场中又是二十招过去了,二人腾跃之间,已不知不觉的逐渐并近悬崖边缘。
夜无情但觉敌人招出如风,式式指向自己命门要害。
他气息已逐渐混浊,功力不济之下,身手也自然的迟滞下来。
看情形,夜无情失手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夜无情望着敌人那狰狞中带有得色的面孔,心中闪电也似的掠过一个念头。
他想道:“自己今生今世,再也没有什么指望,有什么人会使我留懋呢?会有什么人永远再怀念我呢?”
夜无情嘴角浮起一丝凄然的苦笑,他又继续的想道:“若是我为了这跟前危难中的人而死,他们离不见得会喜欢我,但是,至少他们会有一个长久的时间记忆着我……”
就在夜无情心神一分之际,萧易已大喝一声,手中奇形兵器“银光厥”己向他腹下扎来。
夜无情面上闪过一丝奇异的表情,他本能的一闪,血光涌处,对方那“银光厥”已插入他大腿三寸之深。
夜无情倏然引吭大叫道:“老人家,你们快逃吧!”
手臂一拋一翻,掌中剑急飞而出,他已奇快的一把将敌人的颈项抱住,用力一滚,与萧易双双翻向崖下。
就在夜无情身形滚落这万丈深渊的剎那间,他已看到自己拋出的利剑,正将那老者的绳索斩断-更使他永不能忘的是那老少三人,那充满了焦急、悲哀与感怀的眼光。尤其是位美丽的少女双眸中,更现出一片关切的神色。
他满足了,身躯如殒石般落下去……他脑中清晰异常,丝毫没有恐惧。
他想着的,尽是那股关切的眼神,以及那另一个丝毫没有痛苦的世界……
几经翻腾,两个身体在空中分开了。夜无情但见高耸的山壁,急速的向上移去,他,血液急奔,呼吸窒息,只闻耳旁呼啸风声。
陡的,一阵刺骨的巨震,跟着传入体内的,便是无比的痛苦。
他双眸逐渐迷蒙……脑中一阵昏晕。他想:“要去了……要去了……要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夜无情突觉身上一阵凉冰冰的,他疲惫的睁开双眼,眼前一片黑暗,风声如涛。
夜无情模糊的想道:“这莫非便是幽冥地府?啊!这另一个世界竟是如此黑暗,又这么寒冷……”
四周寂静如死,他一转脸,“咦!怎么上面有着满天繁星?啊!眼前不是那陡削的石壁么?”
夜无情迷惑了,他不知自己是否已死?他突然用牙齿一咬舌尖,“哎呀!”
一阵尖锐的疼痛,使得他的神志慢慢的清醒过来。
夜无情详细一看,自己仰卧的地方,赫然是陡壁如削,中间一株覆盖如札的松树之顶。夜无情慢慢的运气一试,全身蓦然一阵剧痛,四肢百骸都好似散裂了一般。
他失望的叹了口气,仰望苍天,默默无语。
一会儿,夜无情觉得山风如削,全身寒冷异常,起了阵阵鸡栗。他又是惊喜,又是悲哀:惊喜的是自己竟然没有死;悲哀的是自己为何不死。
但,他此时动也不能动,更别说想别的办法了!忽然,夜无情听到一种丝丝的吐气之声,他急忙四处一瞧,哇!在他头顶不远的山壁上,竟蜿蜒爬下一条,粗如儿臂,腹大尾小的怪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