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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暴拳称刑屠,巧箭名花落(一)

“你小子今日倒是嘴甜,”红叶笑骂,“有屁快放!”

“好。”雷敢指拉过宿平,并肩而立,朝两位寨主道,“宿平兄弟昨日上山之前,我曾答应要教他习武,正愁自己那一招两式不够人看。所幸两位叔叔抬爱,慧眼识珠——既然宿平兄弟是棵好苗子,两位叔叔都有绝技在身,何不同时教他?”

宿平听着,感激地看了雷敢指一眼。

可少年却有所不知,雷敢指向来都对红叶、法华以三寨主、四寨主相称,即便老爹雷照峰,平日里也只叫他“大寨主”。这番“叔叔、叔叔”的攀亲讨好,只为一个被他拐来、才结识一天的少年,可谓尽了道义了。

红叶却是摇了摇头:“一方习武,一方练箭,一人怎地可以同时受教于两人?”

法华鲜有地点了点头,作个深以为然状:“我练箭时,最烦那些个喜好闹哄之人,不得半刻清静。”

“两位叔叔莫急,我说的‘同时’,只是要宿平兄弟两样都不落下。一天尚有八九个睁眼的时辰,至于是上午练箭、下午习武,还是上午习武、下午练箭,却是无妨。”

法华略一思忖,便抢先说道:“巳时之前、未时之后,随我练箭。”

红叶却不依了:“凭什么好时辰都让你拱了?却叫我去顶那毒日头!”

法华嗤道:“都已这般皮黑了,你还怕晒白了不成?再说你这醉鬼,早间醒不来、晚上要喝汤,给你剩下的那些时辰却不正好?——嘿嘿,不然你戒了酒瘾,我左右都依你。”

“不行就是不行!你少拿花言巧语诓我,我就是不让你得逞!”红叶如何肯戒了那命酒?却又在对方话里找不出漏子,于是撒起泼来。

舒云颜一旁看得好笑,灵机一动,开口道:“两位叔叔都不必争了,我看不如就由我明日把宿平兄弟带回南岭罢!想来我爹他定会喜欢的。”

雷照峰与黄鹤杳相视一笑。

宿平心头微震,有些怅然。

法华似要开口,却朝红叶看了一眼,嘿嘿一声,又忍了下去。

当下只有三寨主叫道:“不可、不可!舒岭主向来事务繁忙,哪里还有心思去教宿平?——老四!你倒是说句话呀!”这大汉转头过去,却见那“老四”一副吃定了自己、老神在在的模样,木了半晌,这才摆手叹道:“罢了罢了!老夫为了宿平,就让你一回,便在巳时至未时教他习武罢。”

法华强忍笑意,微一抱拳:“承让承让!”

红叶这才发现古怪,片刻后牛眼一瞪,暗叫一句“上当!”却是不愿喧诸口外,狠狠地哼了一声。

宿平此时对三寨主的好感大增,觉着这黑脸汉子虽然粗莽,却是个珍惜自己之人。少年却是不知,法华其实和红叶一样,不会让舒云颜带走宿平,但他深知老三性急,必然会先妥协,便顺势来个坐享其成。

雷照峰见事已定,大手一挥:“走了,兄弟们!开饭开饭!”

“又不是晚饭,不吃也罢……”红叶撇嘴嘟哝一句。这风雷寨可有规矩,寨里的弟兄分作数批,每天交换值守。值守之人,一个日夜皆不可沾酒,吃食都不在“风雷聚”内;而闲班中人,一日三餐,也只有晚饭一顿才可在大堂放饮,只是翌日须得早醒,不能误了点卯。但凡有越矩者,轻则守哨十夜、禁酒半年;重则逐出寨门。红叶虽有那早晨点卯不醒的特权,却也不敢在中午喝酒,否则犯了酒规,黄鹤杳定然将他修理一顿。

那些人陆陆续续都走下了山顶,最后只剩了寥寥几人。除去四个少年外,还有一个让人掏翻了所有口袋、颓然躺地的叶陌路,嘴里只喃喃道:“我要报仇……我要洗手……”却是连那口铜镜也不见了,不知被哪个抢去做了抵当。

这边舒云颜朝宿平得意一笑:“说吧!你该如何感激我?”

宿平茫然中带着一丝局促,呆了一呆,才愣愣道:“谢谢……”

“你你你……”舒云颜气得将手指连点少年,“明明就是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还跟我说‘谢谢’!”

“哈哈哈——”凌雨似乎赢了银子、心情大好,笑得有些夸张。

舒云颜甩起马尾辫,狠狠瞪了他一眼,又回头对宿平道:“你莫非是个榆木脑袋?不知我方才说要带你去南岭,是在激两位寨主吗?若非如此,他二人定然争论不休,或许你就只能选其中一人了。”

宿平眼中一亮,却是丝毫未抓住要点:“你……明天不回去了吗?”

“哈哈哈——”凌雨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原来如此!还是云颜妹子聪敏!看来就我蒙在鼓里了——”雷敢指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复又想起一人,回头对宿平道,“不对!还有你小子!你不是挺机灵吗?怎么也没想到?”

舒云颜骄傲地抬了抬头:“两位寨主和你都着急这傻小子,自然就不知不觉中了我的妙计。至于他嘛——你可不要辜负了法华和红叶两位寨主的好意。”

说完,便追打着一旁看笑话的凌雨,下山去了。

“原来她不是真的想要把我带走……”宿平微微有些失落,又想起法华红叶这般在乎自己,心头袭来一阵莫名感动。

只是感动归感动,片刻之后,宿平还是鬼使神差般地问了一句:“敢指大哥,她……她明日真的就要走了么?”

雷敢指闻言一怔,失笑道:“你且放宽心思、好好习武练箭,等你学有所成,我自然带你去见云颜妹子,还有舒岭主——再说哥哥何曾又骗过你了?云颜妹子只是暂时回去,日后自然也会常来风雷寨走动。”原来昨日在那乌篷船上他与少年说的最后一番耳语,便是拿舒云颜做饵来诱,道是去了山头就有亲近少女的机会,不想才一转眼,她就要离开了。

“其实,我也就问问,没别的意思。”宿平脸红道。

“男人大丈夫,有心仪的姑娘正常得很!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雷敢指大声道。

“敢指大哥!”宿平急忙打断,伸起脖子瞅了瞅山下去路,这才回头,“呃……敢指大哥,我与你商量个事!”

“你说。”

“我要你帮忙搭个大架子……”宿平于是把那引体向上所需之物都说了一遍。他今早做了一套俯卧撑,却没练跑,只因不想呆在风雷寨这一年荒废了邱叔叔的教导,便开口请求。

“行,不就一夹菜的小事么,包我身上。”雷敢指搭过宿平的肩膀,也不去管那叶陌路,就双双下了山顶。正走到“风雷聚”,就见三寨主红叶劈开两腿,一手端碗肉汤水,一手抓团焦黄大锅巴,大剌剌地坐在那石阶之上。

“唔……宿平,赶紧吃饭!吃完咱们开练了。”

“红叶大叔,邱叔叔让我每日午膳之后小睡一会儿。”宿平回道。

“少睡一天不打紧,就只今日,过了今日我都随你。”红叶一口咬在那大锅巴上,吭啪直响。

宿平只得点了点头,与雷敢指绕过三寨主,方才进入大堂,少年便轻声问道:“敢指大哥,红叶大叔为何如此着急?”

“他自然着急了。若是一不小心过了时辰,你的第一个教师便是四寨主,而不是他了。”雷敢指一下道出了原委。

宿平登时哑口无言。两位寨主如此较劲,倒也是奇葩一对。

风雷寨没了水酒的伙食倒也普通,只一些萝卜白菜、黄豆肉汤,难怪三寨主宁愿蹲在外头、只吃个蘸了盐的大锅巴,也不愿去闻那满堂的素味。宿平只记得邱禁的嘱咐,要把身子养高养壮,也不挑食。

雷敢指却在一旁唠叨那五寨主一浊。原来五寨主在山之时,偶尔兴致突发,还能做个一两顿好菜好饭,给一众兄弟解馋,叫人念想不已。少寨主说得直流口水,小兄弟听着奇人异事,一脸神往。

过了一会儿,刚放下筷子,便听门外一人大喊:“宿平,咱们练武去了!”

宿平问了雷敢指一句“你去不去”,雷敢指摇头。少年于是告身站起,走向那倚在廊柱上的红叶。

三寨主领着宿平又望山顶走去,路上还碰到了下山的叶陌路。那猥琐汉子才几刻不见,又仿若换了个人,精神抖擞、步伐轻浮,大声地与红叶打了个招呼,笑嘻嘻地看了宿平一眼。少年也是微笑点头,却都没有说话。

到了山顶,红叶把身子一转,平推出一只大右掌对着宿平,开口第一句话便是:“来!你朝老夫掌心打上一拳!”

少年一愣,但也没太过迟疑,就把拳头捏紧,笔直打了出去,却未用全力。只是这一打,顿觉拳面被什么东西磕了一下,隐隐生痛,宿平皱眉定睛一看,原来是红叶手心的三个硬老茧在作怪。

“太轻、太轻!双手一起来,用尽全力,连发廿拳!”红叶不满道。

“好!”宿平虽脾气不大,却有倔气。不过这次他学乖了不少,每一拳头都击在了四寨主掌心正中,并未再触到那几个老茧,却是拳拳到肉,渐打渐强。二十拳方毕,宿平收手而立,不急不喘,体力可见一斑。

“不错不错!老夫昨日说你小小年纪便有一身好力气,果然没有看错了人。”红叶哈哈一笑,转而又问,“你打过几回架?”

“……只打过两回。”宿平微觉错愕,不过却是没有多想。这两回架,自然都算在了王小癞子的头上。

红叶摇头道:“太少太少!练武之人,要把那打架当饭吃,不然纸上谈兵,哪来寸进?”

宿平只听他说,并不开口,心中却想:“这话未必是真……那小癞子天天打架,还不是两次都被我打倒了?”

三寨主见宿平低头不语,以为他正在反思,自然很是受用,当下拍了拍少年肩膀宽慰道:“不过你既碰上了老夫,老夫便把那几门得意的拳脚之法都教了你,你用心去学,今后便可以横着走了。”

宿平连忙点头称是。

“咱们便开始吧!——老夫不喜那些慢腾腾的玩意儿,什么扎基马步统统省去!什么三流四流也全不要!要学就学好的、精的!少年光阴不可废,先来一套‘刑屠拳’!”说着,也不来提醒宿平,自己就大步走向场中,一个挺身站定,嘴里突然喝道:

“孟婆汤浓!砸脑!”

红叶猛地跳起三尺,空中一抡右拳,砸将下来。

“周公不解梦!轰下巴!”

卜一落地,左拳又跟着向前上击出。

“午时三刻鼓!捶胸!”

两拳倏地回收,顺势交拳沉击。

“黄泉路用脚!碎肩!”

双拳骤然又收,再朝前直打。

“阎罗殿下跪!断腿!”

一个绕翻,一脚踏地,一腿轮转,跌身回拳。

“油锅滚背!”

两脚站定,一路起身,一路短拳平平疾出,越打越快!

“极乐缠绵!击腰”

接着一个马步跟上,两拳环抱!

“最后一式!投胎再看清!”

却是把那双拳撑掌,斜里往前一插,成爪,十指交扣,一个虚抱,望回一扯,顺势再站直身体,大脑袋“嘿”一声就朝下猛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