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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黑龙翻云一点红(二)

侯志这才一甩长鬓,作了个自以为的潇洒状,只是身材稍嫌瘦小,更无半点玉树临风之感,可言辞间却是豪气冲天。

“此箭!长,三尺三寸!重,一两一钱!取南岳灵气化龙之木,头犄龙角,身被龙鳞,尾生龙翅,赐名:‘翻云黑龙箭’!”

这番作态,看得宿平直是咋舌,一时竟不知如何接茬。

侯志见他模样,却是颇觉满意,便道:“如今再看这‘翻云黑龙箭’,是否觉得煞有气势?”

宿平闻言,再低头看了一眼那黑不溜秋的木箭,只好点头肯定道:“正是正是!——此箭既有这等好名字,想来便是侯大哥百发百中的依靠了?”

“错错错!”却见侯志大摇其头,连道了三个错字,“这只是其一。最要紧的还是我出神入化的箭技。”说罢,又眨巴了几下眼睛。

宿平见他如此,早有准备,又是作了一揖:“敢问侯大哥,箭技谓何?”

“哈!此技名曰:‘黑龙翻云一点红’!”侯志也不再啰嗦,直接拿出一柄‘翻云黑龙箭’搭在弦上,目视前方,对宿平喝道,“你看好咯——”

少年听他话虽大声,气力却还是一般,仍只拉开了九成弓。话音方落,那木箭出弦,在空中又是划出一弧,最后插在红心的边缘,只差几丝就射在了外面。

侯志定睛一看,偷偷抹了抹额头虚汗,暗道:“冲动了,冲动了——幸好没出丑。”

宿平见他又是射中一箭,突地将缠了白布的双手一捏,对侯志道:“侯大哥,我也要学这‘黑龙翻云一点红’,求你教我。”

侯志见他言辞恳切,朝营帐方向瞥了一眼,知道邱禁期望的目的已然达成,转而对宿平笑道:“自然是要教的……不过你得先说说,我这‘黑龙翻云一点红’比之你们寻常射箭,却有哪些不同?”

“唔……”宿平摸了摸手上的黑木箭,思索了半晌,只觉得心中隐隐明白了些什么,却就是不能说出道道来。

侯志见自己难住了这聪明异常的少年,似乎极为开心,于是笑着点拨了一句:“那奥秘便在它的名字里。”

“‘黑龙翻云一点红’么?黑龙……翻云……翻云……黑龙翻云……”宿平喃喃了许久,陡地眼睛一瞪,失声道,“对了!就是这翻云!我们的箭都是直着出去的,侯大哥的箭却是、却是……”

“却是什么?”侯志唇角带笑,眼藏赞赏。

“却是甩了个屁股、拐了个弯!”宿平终于憋出了两词,却招来头上一记爆栗。

“那叫翻云!黑龙翻云!”侯志收回少年头上的竹弓,气得跳了起来,另一只手伸出,在空中不断地作那扭动状,好似一条水蛇在蜿蜒前行。

“那一点红,又是什么意思?”宿平揉了揉头,继续追问道。

“一点红么……”侯志将那扭动的手在空中一停,向前轻轻一点,点到宿平的脑门上,“便是我那翻云黑龙箭一出,必要点中红靶心之意。”

宿平毫不在意,却是急急问道:“真能百发百中?”

“呃……”侯志摸了摸下巴,煞有介事道,“这个,便要看各人道行了。”

“那侯大哥再射上几箭,我在一旁看着。”宿平将手里的那枝箭交还给侯志,往后退了几步,生怕影响了他。

侯志的脸微微有些发红,他虽然靠着这手段,也能将一弦弓射得极为精准。可这天下射箭之人,能有几个敢说自己是百发百中的。方才话一出口,便心生悔意,若是出了差错,自己岂非就是那个“道行不够”之人。

低头踌躇之间,目光扫过脚下时,突然心中一动,便对宿平道:“徒儿呀……你可看好,为师要射啦!”

宿平不觉其他,一脸肃然地点了点头。

侯志便放下手里的竹弓,从筐子里另取了一把,开始演练了起来。

如此试弓,一把接着一把,换了总有三十多把,其间宿平为他取了两次“翻云黑龙箭”回来,却不是箭箭都中。只是每逢射偏之时,侯志便看着那把令他射偏的竹弓大摇其头,而后才将它放到筐子的另一旁,与其他的隔了开来——其中含意不言而喻:非是“侯大师”射技不行,只是那些竹弓有毛病。

最后一把竹弓射完,宿平将所有黑木箭摘回,交到侯志的手中,点了点地上的竹弓,说道:“总共射了三十八回,加之早前的两回,那便是四十射三十六中……侯大哥,你真是厉害!”

“一般般,普普通通,平平常常啦,”侯志摆了摆手,又指了指脚下,皱眉叹道,“哎,倒是这四把竹弓,制得有些不妥,累了我的名声,说不得要把它们修正修正。”

宿平耸耸双肩,只能选择无语,忽又想起一事来,便道:“侯大哥,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为师在此,不懂之处自然是要问的。”侯志虚抚胸口,缓缓而道。

“那我可说了。”宿平将头一歪,说道,“你是不是拉不满着一弦弓?”

侯志楞了一楞,他不料宿平竟说得如此直截了当,把脸一耷拉,苦笑道:“你也太伤为师的心了。”

“可……事实,确是……大约……如此吧?”宿平微微有些不忍,但也说不出个慰藉的话来。

“哈、哈,那可未必!”侯志却是把嘴一咧,又去拿了一副竹弓,自五十步靶线再后退约有七、八步方才站定,腰间引出一箭,箭头微微斜上,双手撑起竹弓,弓面渐渐打开。

四成、五成……八成、九成、十成满月弓。

再看那侯志,眉弛面笑,丝毫没有半点费力之感,还将头一转来:“是这样拉满么?你可看好了——”

只听“嗡”的一声,弓弦颤动间,空中黑龙再翻云,不偏不倚,一头扎在稻靶中心。

“怎样?”侯志回复了一贯的嘻笑,怀抱竹弓,得意非凡地看着宿平。

宿平讪讪挠头道:“侯大哥厉害,却是我有眼不识英雄来。”

侯志活了小半辈子,何曾想过与“英雄”二字有缘?自然听得心花怒放,大笑间直道数声“孺子可教”。

“只是我有些糊涂了,明明你能拉开满弓,却又不去拉呢?”宿平问道。

侯志抿嘴带笑,笑里透着一股神秘,摇摇头也不回答。

却有一个声音在两人背后突然道了一句:“这可是他耍赖偷懒的借口,怎能被你知道了?”

“呔!哇呀呀……”侯志一听,便跳起转身,指着说话那人,作了个颤颤巍巍状,大叫道,“好你个邱副都头……竟……竟然这般……翻脸变无情……过河来拆桥……鸟儿射尽把弓藏……磨子卸下就杀驴……呀~呀~呀……唔!不对、不对!我可不是驴子……”

侯志摇头晃脑、抖袖甩发的样子,活像个唱大戏的,把宿平怔得无语。

“他是城里人,听戏听魔怔了,别去理他。”来人正是邱禁,这时白了一眼侯志道,“得了、得了,别在那里哭丧似的,你以为我不清楚?你就是怕回回都拉满弓,那手上、肩上吃苦,便每日钻营,终于被你取巧想出了这等精怪点子,又能射中靶子,又可省下力气,是也不是?”

侯志嘻嘻一笑,朝宿平做了个鬼脸,也不争辩。

邱禁便又对宿平正色道:“他这是‘吊射’的法子。你如今射二十步时力气不够,尚可一用。——但要谨记!这样子射出去的箭,即便中了目标,那也是强弩之末,没有半分杀伤之力!”

宿平听罢,尚在咀嚼其中涵义,那边侯志却嘟哝道:“要杀伤之力做甚?又不是行军打仗,你死我活的。”

邱禁不去管他,来到宿平跟前,伸出右手道:“这个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