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背着包裹，无精打采地到处乱走，不时地踢着一路上的小石子撒气，直到踢到脚趾有些疼了，才抬起头东瞅细看。
沿着湖，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我和宁宸澈第一次邂逅的荷花水边。
“姑娘，你喜欢荷花？”一直痴愣愣盯着荷花瞧的我，被一个男人打扰，如果不是他的声音好听，绝不会抬头看他。
“嗯。”本不想理他，可当看到他俊雅的容貌时，心儿不禁猛跳了几下，竟然乖乖回答了他。
怪只怪好色之心人皆有之。如若当初可以不被他的美色所惑，视他为尘埃，或许现在，我还待字闺中，陪着爹爹快活地喝酒。
“帮你摘一朵？”
“不需要。”我瞪他一眼，“倘若人人皆像你一样，喜欢荷花就摘下一朵，不消几日，这个湖边，岂不是要像冬天一样萧败？”
“你真善良。”他嘴角抿翘，黑眸晶亮，全身散发出一股绵柔的温情。
“不是善良，荷花如此美，何忍伤害它？”
“你比荷花更美。”
我素来不喜欢人夸，因为总是辨不清别人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所以见他夸我，我头也不抬。若是美，就算不说，也是美的；若是丑，即使说美，也实为不美。
静静地看着水中荷花，我脱口而出：“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
“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他没有离去，轻轻吟出了后面四句。
我朝他嫣然一笑，却什么话也没说。
“姑娘，嫁给我？”他蹲下身，歪着脖子，直直地盯着我。
“嗯？”才第一次见面，他就说要娶我，我极为讶异。
“嫁给我？”他又问了一遍。若是换了别的男人，我早骂了过去。可他一点也没有调戏我的模样，反而一脸诚恳。
“你这人也甚是胆大。你也不先问我，是不是已经许配了人家，家境是不是安好，是不是对你有意……莫非，你调查过我？”我也是随便问问。我是名不见经传的酒坊老板的女儿，素不闻名，也少有人问津。像他这样的倜傥俊男，仪表堂堂，一定出自大户人家，怎么会和我有什么牵扯？
“我相信我的眼光，你可愿意嫁？”他的执着像一缕春风吹到我的心上。莫非他眼神犀利，早已窥见了我隐藏的美貌？
不知从何时起，爹就郑重地告诫我，不许擦香粉，不许涂胭脂，不许穿得花枝招展……我不解地问爹为什么。爹说：“袅儿还是不施粉黛的好，若大肆打扮，倒显得俗艳不堪。”我俏皮地问爹：“爹，你是不是怕我招风引碟，被男人抢走了？”爹重重地打了一下我的头，佯装恼怒道：“一个女孩子家，怎么说话的！招蜂引蝶，是你该用的词吗？该打！”
因此我乖乖听爹的话，平日穿着朴素，也从不爱打扮。我一直认为，爹是一个人怕孤单，所以用这种方式留着我陪他，免得被别人看中，早早嫁了出去。
“好啊。你来提亲，我爹答应了，我自然也无话说。”婚姻大事虽说是父母之命，但爹在这方面，倒是极为宽容，他说过，我不中意之人，他是不会让我嫁的。要不然，恐怕十五岁，我就已经嫁了人。
他先是一愣，随即笑逐颜开。他恐怕也没想到，我会如此轻易地答应。我从小便是如此，随心所欲惯了。况且，若我不答应，只要朝爹使一个小小的眼色，爹就会摆出不肯的样子，拒绝提亲的人家。况且，我舍得嫁，爹还不舍得放呢！
我也相信自己的感觉，凭他绝美的容貌，凭他一双魅惑人心的眼睛，不管他是皇亲贵族，还是平民百姓，我都愿意嫁他。
“爹，你猜我今天遇见了谁？一个长得好俊的男子，他还求我嫁给他呢！”一回到酒坊，我就将我的艳遇在爹面前夸赞一番。
“不错，爹同意了。”爹呷了一口酒，头也不抬。
“爹，你是不是喝糊涂了？你都不问他是谁，也不问我是不是喜欢？”
“他已经派人来提亲，爹已经答应了。”爹又呷一口酒，脸上露出微微的笑意。
“爹，你怎么说话出尔反尔？我才不愿意嫁他。”自从十五岁那年有人提亲开始，爹就告诉我，婚姻大事，让我自己做主，他只是做做样子，不会干涉我。现在，他怎么自行做主了呢？
“胡话。他是宁家的少当家，家财万贯，俊美无双，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爹一改醉态，一脸认真。他什么时候好上钱财了？
“我偏不嫁他。既然你这么喜欢他，你嫁给他好了。”我赌气了。虽说我也喜欢那个宁家少爷，但爹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那个姓宁的，魅力就那么大？好不服气。
“爹给你两个选择。要不嫁给宁家少爷，要不嫁给隔壁的王小楞。爹不跟你开玩笑。”爹显然是被激怒了，满脸严肃。而我最怕的就是爹发怒的时候，像一头噬人的怒狮。
一想到隔壁的王小楞，我就起一身鸡皮疙瘩。他可是个傻子，张口就是一口暴牙，要多丑就有多丑。不过，他虽傻却很专一，别的女孩子他看也不看，只是整天追着我喊：“袅妹，袅妹……袅妹，等等小楞……袅妹，当小楞的娘子好吧？……”害我每次出门进门跟做贼似的，快出快进。可爹却对他极好，还用开玩笑的口吻对他说：“小楞，只要袅儿答应嫁给你，我绝不反对。”
“我嫁给宁家少爷。”稍微一对比，心就无比明朗和坚定。
回忆到这里，戛然而止。这是我第一次看走了眼。居然嫁给了一个根本不喜欢我的男人。还不如王小楞呢。尽管他长得丑，但他是真心喜欢我。
在荷花水边坐了许久，我饿了。打开包袱，我猛拍头，暗骂自己，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傻瓜、大笨蛋。
出宁家之前，竟忘了往包裹里塞些银两。接下来，我要如何生活？已经被宁宸澈休了，再回去要，肯定丢不起这个脸。也不能回去找爹，爹的眼睛像猴子一样，我有什么心事，他一猜便知。
事到如今，只好将身上戴着的几件首饰摘下来，拿到当铺当掉。虽然换了好些银两，但住在客栈，吃在客栈，总有吃光用光的一天。
我将剩下的银两买了一件男装，想接下来的日子，可能要餐风露宿，打扮成男人，总要安全一些。
饿着肚子，我又晃到了湖边。这个时候看荷花，怎么看都没有美感。不能吃，开在那里，煞是可惜。
看着看着，眼神变得迷离，那怒放的荷花渐渐变成了鸡鸭鱼肉，海味山珍。我流着口水，移脚伸手朝它们奋力一扑——
噗通——
冰冷的湖水让我打了好几个激灵，终于清醒了，可为时已晚，毫无水性的我像只落水鸡，在水中胡乱挣扎。
“救命，救命——”喊了两声我就放弃了，周围哪有什么人。我扑腾着双手，胡抓乱甩。许是莲叶多的关系，没有一下子被湖水淹没。但我已经完全丧失了方向，在莲叶间又扑又窜，渐渐的，我脱离了莲叶，再扑腾了几下，竟卷入一片湍急的水流中。
“啊——”我的头终于支撑不住，没入水中的同时，竟然整个身子随着水流往下跌，像掉入了一个无敌洞，在疾速的冲击下，我晕了过去。
在意识快要消散的时候，心中居然满是呐喊：宁澄澈，我恨你，都是你害我的。宁宸澈，做鬼我也不放过你。宁宸澈，宁宸澈，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