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是无矢的习惯，以前在鬼雾林如此，在观海城也是如此。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无矢昨夜睡之前听得出有倾盆之势，天空澄澈湛蓝，那层胶质不在，想必雨停不久。山洞外如同护卫般的两棵高大参天的摩耶树掉落的头大小的果实静静地躺在被压弯的草皮上，放眼平望去，一股新绿扑面而来，身处其中深吸一口气，竟是前所未有的畅快。
都是鬼雾林，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无矢弯腰拾起一枚摩耶树果，随意抛了抛，十多斤扎扎实实的木质硬壳和里面充盈的果汁，在无矢手中轻若无物。轻轻一拳，硬壳裂开，乳白色浆液溢出，吸一口，甘美香甜。
无矢此时心思活络，眼睛一转，将摩耶树果汁陪着烤肉一起吃，味道岂不更美？
想着就将摩耶树果扔到一旁草丛中，回头看了一眼山洞内分开睡在嵌有魔晶的保温驱蚊魔阵不同区域上的巾郭耽冉几个，风原力溢出脚底，整个身体在原地一虚晃，只留下一个残影，实体早已不见，只剩一条和被风拂过草原时一样的痕迹。
鸟儿叽叽喳，蛙儿咕咕嘎，一片静谧祥和。
良久，耽冉从闭目侧卧中坐起，看向无矢离开的方向，神色复杂喃道：“果然，果然是风原力……”
耽冉的不确定来自昨日和无矢第一次相遇时那种感受，刚开始以为是因为无矢跑得太快的缘故，才导致有风元素的共鸣。现今，正式睡眠已过，他本就睡得不沉，无矢刚运起风原力他就被惊醒，这才发现无矢仅仅魔将级别，竟然修炼出连魔君都十有八九无法修炼出的元素体质，其心中的震撼可想而知！
“如此天才，如果小姐能将其纳入麾下……”
耽冉轻叹一声，看了一眼面墙而睡神态安详的巾郭，起身走出山洞。
不多时，无矢左右手各提着一只香獐回来，当然，没有用风原力。
“采了一些材料，应该可以凑合着用，吃了这一顿，再就要到下午才有得吃了。你们要猎杀的三阶魔兽在中心地带，我也正要去哪儿采集一些新食材，正好。”无矢说着支起火架，两只被扒光了皮的香獐连着它们自身皮下的脂肪一起被抬上了火架，用打火石点燃耽冉找来的干草，生起火堆，又说道：“是不是每晋升一阶就要像你们一样来猎杀一头下一阶的魔兽？这个我从没听说过。”
修罗在给无矢的皮书中只说了每一阶段晋级时及过后应该注意的事件，却没有说怎么晋级。想必也考虑到了无矢的情况不同吧。
“一般来说是这样的，因为基本上想要突破的魔族，自身原库中的原力是不够的，或者说就算依靠那点原力突破了，原库扩张之时也会空乏，对原库的扩大和塑造成型不利，这个阶段天地间尽管有原力被引动包围其身，却不是为了被吸收的。而若猎杀一头同阶的魔兽，不仅能依靠吸收其原力获得补充，而且还能附带着吸收没有流失殆尽的生命力量，对身体各方面好处之大自然不必说。此外，猎杀还有一个很大的好处，那就是通过亲身战斗来提升对力量的认识，一般来说，猎杀的下一阶魔兽的身体属性和你晋入魔君级别后能获取的元素之体有很大的关系。所以，大多数魔族选择在晋级关口猎杀下一阶魔兽，而不是单纯地吸收魔兽本体的原力和魔晶中的原力。当然，魔君之前吸收原力是不限制种类的，而魔君之后，无论有没有修炼出元素之体，都只能吸收本属性的魔晶，也只是不超过百分之十的利用率。”耽冉说道。
“哦？”无矢想到了自己在禁魔区晋级魔将的事，好像当时也没发生什么原力不够用的事啊？毛哥好像也只吸收了自己的那颗血瞳暴熊魔晶，没有吸收什么生命力。难道是因为级别低的缘故？
“从魔兵晋级到魔将也是如此？”
“对，同样如此。”
“怎么，你有疑问？”耽冉道。
“算不上是疑问吧。这个，有特殊情况吗？”无矢挠挠头。
“特殊情况？”耽冉皱眉疑惑，看向无矢。
“比如，用自身的原力就能达到你所说的要求。”
“这个啊，一般不太可能，有多大的容器就有多大的量，想要用溢满的原力改造自身相应大小的原库，只能通过外力才行。否则，要么形成的原库萎缩，留下后遗症，要么无法形成原库。”
“后遗症？”无矢眨眨眼，他还没有哪儿不舒服的经历。
“首先就是原力的质和量都比不过同级别的魔族，实力大打折扣；其次，原库不牢固，承受不了两股不同原力间的碰撞，容易崩溃；再者，长期下去严重影响晋升下一阶，甚至无法达到下一阶。还有，若是觉醒了魔化能力，魔化维持的时间和增幅的力量也会缩减。”
“哇，这么夸张！？”无矢张大了嘴，心里却在思量，自己没有这些耽冉所说的症状，是不是就代表没事？难道是自己红月一族的身体带来的福利？还是说，没有表现出来？
“不过我听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偏远魔族，他们其中有些修罗夜叉晋级就不需要像我们这样。”耽冉沉吟片刻，缓缓说道，语调中带着一股厚重：“红月骨族。”
这时，其他人都看向耽冉。
“什么族？”规言疑惑道。巾郭和金希也都一脸疑惑的样子。
“三万年前，红月骨族，一日之间族灭，包括他们族长的弟弟，当时魔界的魔皇！”耽冉一字一句，目光深远起来，仿佛看透了时空，穿过历史看到了那个时代，那个正处于鼎盛却一日间被从整个魔界抹去的红月一族的时代！
无矢转过头面向火堆，手扶上火架的穿透香獐的火杆端部，缓缓转动着，跳跃的火光映入他漆黑的眸子，眸子里也似欲生出火焰来，脸上冷漠的表情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向带笑嘻哈的脸上的，如同在鲜艳的花丛中插上一朵苍冷的白花，霎时间转换了意味，衬托了凄凉。
正这时，传来嗤笑一声。
“耽冉老弟，平时看你挺稳重老实的，怎么突然间开起这么冷的玩笑来？魔皇？你不会跟我说，已经和自然同体，和天同寿的魔皇，竟然也会死？这玩笑也太劣质了吧？拜托你还是回到原来那个耽冉吧，你现在这样，我还真受不了……”规言笑骂，也不看耽冉脸色，就对金希躬身说道：“少主，我们别理他，实力到达王那个级别，都已经能享受千年生命，成就不朽之躯，王对少主的期望也是如此。别听耽冉在这儿胡说，扰了兴致。”
出奇的，金希没有反驳规言的话，看了他一眼，有些愣然地坐下，看着中央无矢生的火堆发呆去了。
而更出奇的是，与往常截然相反，耽冉竟然在这个问题上反驳起来：“如果说，是神做的呢？”
死寂。
神。
魔界之魔，每年三百六十天最后一日都要在魔宫和九大王殿举行隆重的“神祭大典”，在最高处的祭坛献上祭品，下方亿万魔族虔诚朝拜，为后代祈福，以求生育平安。
魔界自第一人魔皇“尤”起，这个大典的举行就从未间断过，至今也有十多万年之漫长！
“耽冉，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就你这话放出去，和叛神有什么区别？你不怕魔宫直接出动禁卫将你剿死？！”
“叛神？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叛神了？再说，就算这世上真有神，就算神真的杀了魔皇，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一如魔皇犯了神不可饶恕的罪。我这，也是叛神？”耽冉的目光直射规言眼中，凌厉无比，对峙之势隐隐形成。
规言长久居安，终究没有耽冉那身桀骜和戾气，败下阵来，嘴上却不肯认输：“总之封好你的嘴，你若因此遭了罪，整个王城都不会好过！”
如果无矢听到了规言这句，也许能因此推测出耽冉一众在宵旦王城所在的层次地位。可是他此时的心全然不在这上面。
“神？”无矢默念着这个至高无上的字，看着眼前的穿着凶猛外衣的火，脑海深处某个地方，开始放出莫名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