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四名全副武装的衙役进来了,为首的正是之前见到的刘松,宋金兴和于东宝皱着眉头跟在后面,一脸的凝重,看向周孝宇的眼神里充满了担心。
“将牢门打开!”刘松一指周孝宇的牢门,大声命令道。
于东宝急忙走上前去,将牢门打开。
“宋大哥,是不是凶手抓到了,知县大人将我无罪释放了?”周孝宇问了一句。
宋金兴看了看周孝宇,脸上浮现出无可奈何之色,重重的叹了口气,一言不发。
周孝宇心里一惊,急忙问道:“怎么回事,莫非让凶手跑了?”
刘松冷笑一声:“凶手个屁,我们家老爷听你的话,放出了罗大安,你可知道他第一个扭住的是谁?那是蔡城蔡公子,他父亲可是从六品安抚司副使,连我们老爷都惹不起的人,蔡公子弃弓从文,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可能会行凶杀人,周孝宇啊周孝宇,你可真是大言不惭,信口开河啊,就因为我们老爷听你一句话,恐怕连乌纱帽都难保。”
刘松作为刘仁和的心腹,自然时时刻刻替主子着想,眼前主子受难,刘松怎么能不气?
之前蔡城告别了许厚德,正要上马离开,却被罗大安揪住,拖了下来,打倒在地,蔡城这下不干了,身为安抚使副使的儿子,竟然被一个囚犯拉下马来,而且脸上还被踹了一下,更可恶的是,刘仁和领着一帮衙役还在后面跟着,这摆明就是刘仁和私放罪犯,恶意行凶,蔡城挺着小身板,一把揪住刘仁和的衣服,非要讨个说法,刘仁和无奈之下,只得将其请到大堂之上,带周孝宇前来解释。
“这么说,罗大安扭住的第一个人,就是蔡城蔡公子?”周孝宇心下明了,故意问道。
刘松不耐烦的看了周孝宇一眼,恨声说道:“正是。周孝宇,我说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啊,出的什么鬼主意,害我们家老爷于不仁不义,昏庸无能之地,这次你如果不把事情解释清楚,还我们老爷一个清白,不要说老爷饶不了你,我刘松第一个就不放过你。”
跟这帮人也犯不着解释,让他们打打杀杀还行,要是让他们动脑子,恐怕就有些难度了,周孝宇不由卖起了关子:“不仁不义,昏庸无能?哈哈,你们老爷这下破获了一桩连环杀人案,百姓们夸他清正廉明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说他昏庸无能。”
按照周孝宇的说法,只要能将罗大安扭住的第一个人抓住,那就是真凶,案件自然也就破了。
宋金兴担心的看着周孝宇,没想到此时此刻他还能如此从容自如,有些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关几天大牢关的脑子坏了,想到接下来的处罚,不由暗暗叫苦。
旁边一个圆脸衙役走近刘松,看着周孝宇说道:“刘哥,跟这家伙费什么劲那,老爷让带他上去,咱们带上去不就完了,让老爷收拾他。”
“带走!”刘松大声命令道。三个衙役走进大牢,将周孝宇扭着押了出去。
下邑县衙此刻已经是人山人海,水泄不通,前几天许员外家连发凶杀案,闹得整个县城沸沸扬扬,妇孺皆知,案件之诡异,凶手之残忍,令人发指,更有好事者传闻是幽冥作案,鬼魂行凶,罗大安人在大牢,魂魄出来继续作案,就连知县都无计可施,只得任由厉鬼肆虐,弄得人心惶惶,民心不稳。
今日安抚使副使蔡万里的公子离开许府,却被知县刘仁和放出的罗大安扭个正着,蔡城大怒,揪住刘仁和大闹公堂,一时百姓闻之,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计,前来观看。
周孝宇还没到公堂之上,远远的就听到蔡城的喊叫声,声音嚣张跋扈,无礼之极:“刘大人,今日不给本公子一个说法,本公子必定告知家父,一要治你监管不严,私放囚犯,危害百姓之罪,二要告你玩忽懈怠,审案不明,诬陷好人之责。”
事到如今,刘仁和肠子都悔青了,自己究竟是哪根筋不对,竟然会相信破案要靠直觉,相信一个囚犯说的话,这下好了,偷鸡不着蚀把米,得罪了管勾安抚使司事的公子,这不是自毁前程吗?
“不知蔡公子想要什么说法?”刘仁和赔笑说道。
先前破获的一桩大案,应天府那边刚刚嘉奖了一番,虽然是几句口头表扬,但是听在心里却是无比的舒服,这下倒好,这几句话揣在心里还没暖热,就犯下这么大的错误,这件事要是闹大了,蔡城说的那些罪状可是句句是实,较真起来,下场的悲惨可想而知。
“哼,刘大人初来下邑,办案缺乏经验,这一点本公子也能谅解,不过你们县衙既然抓错了好人,就应该做出相应的赔偿,本公子的要求也不多,一是将这个胆大妄为的罗大安推出去,马上斩首示众,二是赔偿本公子五百两银子,算是诊病抓药的药费。”
刘仁和脸上现出为难之色,据实说道:“这……蔡公子,你有所不知,本官虽然坐镇下邑县衙,只是负责调查案情,缉拿囚犯,这斩首之权,本官却是无能为力,若要将此人斩首,须得禀明提典刑狱司,由提刑官大人决断。至于你说的第二点,这件事确实是本官疏忽,以致中了凶犯奸计,县衙应当赔偿。”
事到如今,刘仁和宁愿息事宁人,只要能将这件事压下去,没有传到应天府,那这件事完全可以从头调查,自己之前的功绩,还是在朝堂能起到相应的效果。
花点银子就能了事,刘仁和求之不得。
这时,刘松走了进来:“大人,周孝宇带到。”
“带进来。”刘仁和声音一沉,咬牙切齿说道。
你这个奸诈之徒,竟然欺瞒戏弄本官,弄得本官差点连乌纱帽都丢了,今日不让你屁股开花,然后再定你个欺官之罪,难消本官心头之恨。刘仁和现在一听到周孝宇这个名字,顿时气得牙痒痒。
“哦?你说的那个周孝宇就是向大人进谗言,说罗大安出去扭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凶手的那名囚犯吗。”蔡城顿时来了兴致,“大人,此等恶贼胡言乱语,舌颤莲花,如果不严加制裁,以后对大人的名声不利,或许今后整个下邑县城都以为大人可欺,蔡城提议,将罗大安和周孝宇拖到大堂之外,各打五百大板,关入大牢,奏明提刑官大人,将罗大安推到法场斩首,再判周孝宇一个欺官之罪,永不释放。”
四周衙役一阵恶寒,五百大板?三百大板屁股都没了,五百大板恐怕人都打成一堆血肉了,哪还用关进大牢。这个蔡公子,还真是心狠。
周孝宇走进大堂,许员外一家人站在大堂后面,满面忧色,说不清楚是悲是喜,他们家刚刚出了命案,而且还跟幽冥有关,现在外甥又被抓到大堂之上,虽然情形对他们很有利,但是许厚德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女儿死了,钟爱的小妾也死了,凶手无迹可寻,现在不过是几个不相干的人在扯皮,完全跟自己没关系,若不是外甥还在堂上,许厚德早就告辞回府了。
罗大安被两名衙役押着,动弹不得,眼里满是泪水,不停地看着许厚德,一副委屈的样子。蔡城站在堂上大放厥词,唾沫横飞地建议刘仁和对自己用大刑,不由冷冷一笑,嘴角不自觉的勾了勾。
小样,以为四只爪子着地,就能横着走啦,看大爷怎么收拾你。
“跪下!”刘松厉喝一声。
“草民无罪,为何要跪?”周孝宇冷冷说道。
“你无罪?你误传信息,以致本官行事偏差,险些抓错好人,你还敢说你无罪?”刘仁和怒火填膺,用良家妇女看负心汉的眼神看着周孝宇,气的想将手里的惊堂木当暗器砸过去。
天哪,下来九道天雷劈死这个睁眼说瞎话的王八蛋吧,竟然人的脸皮可以厚到这种地步,本官被你欺骗的差点没丢掉乌纱帽,你还敢说你无罪?
“大人,你按照草民的建议,将杀害许员外女儿和小妾的凶手抓获,可谓明察秋毫,断案如神,草民举报及时,这才使凶手乖乖落网,何罪之有,以草民看来,不仅没有罪,反而有功,草民这次来就是来领奖赏的。”周孝宇不卑不亢答道。
刘仁和气的几乎要抽过去,脸憋得通红,如看杀父仇人一般看着周孝宇,哑声说道:“你说的凶手,可是蔡城蔡公子?”
周孝宇见刘仁和窝火的样子,心中大快,终于报了上次揶揄之仇。但是六欲有节,七情有度,任何事也不能太过了,物极必反,适可而止才好。
周孝宇明白,现在是自己表演的时候了,于是朗声说道:“也是,也不是,我知道大人心里一定有很多疑问,我会一点一点为大人解开疑惑,不知大人能否听草民慢慢解释?”
“哼,讲!周孝宇,若是今天你不能说出让本官信服的理由,可别怪律法无情。”刘仁和气的别过脸去,呼哧呼哧喘粗气。
自己是怎么了,怎么每次看到这家伙就是一肚子气?
不过刘仁和毕竟是读书之人,明辨事理,知道现在万万气恼不得,于是略略放松了心情,听周孝宇如何解释。
周孝宇见刘仁和脸色缓和下来,再次眨眨眼睛,调戏一下,继而转向蔡城,微笑说道:“蔡大哥,好久不见,大哥一向可好,小弟这厢有礼了?”
蔡城疑惑的看着周孝宇道:“你说什么,我怎么不认识你?”
“不认识我?你难道不是安抚使副使蔡万里蔡大人的公子,蔡城大哥?”周孝宇似乎比他还纳闷。
“我是蔡城啊,你……你究竟是什么人?”蔡城顿时慌了阵脚,眉宇间显出一丝不安来。
大哥,小弟?刘仁和一愣,这个周孝宇莫非认识蔡城?
罗大安猛然间呆住了,一动不动,原本晶莹的眼睛里透发出迷惘之色。
周孝宇忙不迭的说道:“蔡大哥,三年前你我在永州结拜,结为异性兄弟,言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当时伯父蔡万里也在,他老人家还嘱咐我们一定要多多来往,要跟亲兄弟一样,而且去年你我还在一起喝酒,你难道忘了吗?”
众人大惊,纷纷议论不已,这下事情更复杂了,周孝宇竟然和蔡城是结拜兄弟,可是刚才蔡城还大声要求知县严惩周孝宇,并且周孝宇进来的时候,蔡城竟然视而不见,这里面有没有什么猫腻呢?
蔡城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说话也不利索了:“额,恩,原来是周兄弟,实在对不住,这几天愚兄被这些琐事弄得昏了头,竟然连兄弟也认不出了,还望兄弟见谅。”
“不对吧,我和蔡大哥可是金兰之交,没理由认不出我来,”周孝宇拉长了声音道,见蔡城脸色变了几变,声音陡然严厉起来,“蔡大哥,你可还记得,当初我们结拜之时,为表诚意,我们每人在胳膊上划了一道口子,你将左臂割破,留下一条半尺长的疤痕。”
周孝宇说着举起了胳膊,将袖子往下捋,一条半尺长的疤痕落在众人眼中,醒目可见:“疤痕就在这里,不知道大哥能不能让我看下疤痕,休怪小弟多心,因为大哥竟然这么久都没有认出小弟的模样,小弟颇有些怀疑,这才出此下策,只求一证。”
蔡城脸色大变,猛然间变得惨白无比,连说话都不利索了,嘿然赔笑道:“这……我看就不必了吧,兄弟好久不见,哪有一见面就脱衣服的,再说也不雅观那。”
众人互相对看了一眼,齐齐露出惊讶之色,这个周孝宇不是要找出凶手吗,怎么跟人比起了胳膊来了,而且更加奇怪的是,蔡城竟然不肯露出胳膊。
周孝宇冷冷一笑:“兄长是不好意思呢,还是不敢比呢?”说完猛的近身,不由分说将蔡城的手拉住,右手一捋。
一条粗壮黝黑的手臂出现在众人眼前,手臂上光滑油亮,并没有周孝宇说的那种疤痕,再往上看,三道深入肌肤的小伤口清晰的映入了众人的眼球,伤口应该是最近留下的,虽然已经结痂,却是薄薄的一层,而且看起伤口的形状,狭长细小,应该是女子的指甲留下的。
刘仁和浑身一震,不由和白师爷对看了一眼,又惊又喜: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杀害许小姐凶手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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