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如潮水般退去,被围了整整十天之后,樊阳城的十二座城门再次大开。带着浓郁年节气氛的大红灯笼再次被高高挂起,朝阳初升,积雪快速的消融着,很快就在屋檐下凝成一溜冰凌子。
迟来的年节似乎比往年更加热烈,大街小巷上行人喜气洋洋,见面便是庆祝逃过兵劫。长长的主街道上,更是人流如潮,他们热烈的交谈着,眼中闪着期盼,似乎一场大戏即将上演。
“来了,来了!”人群中传出几声杂乱的呼声,先前还拥挤的街道上很快便出现一条羊肠小道。
一脸铁青的安王世子赤裸上身,花白的肥肉在寒风中泛着青色。他背上紧紧捆着一捆干枯的荆条,那锐利的尖刺扎进肉中,带出点点血丝,让人看了都替他叫疼。每走三步,他便停下来,跪在地上叩一下头。不多时,白净的膝盖便肿起高高,额头也变得一片乌青。
自从辕门中接到国主的圣旨,安王世子一切的希望便幻灭了。这一仗,太苍道干净利落的取得胜利,干脆的让人来不及反应。虽然真正的实力并未受损,但明眼人都看得出,经此一仗,丹霞宗已是声望大损,一蹶不振。
心中不是没有想过舍命一击,但是仅存的一丝理智阻止了安王世子。若委曲求全,或许还能保住一命,但若还是固执不肯低头,那么不止太苍道,就连天南国主都不会放过安王一家。真到了那一步,便像祁岳所说的,整个安王府,鸡犬不留。
短短时日里,几番大悲大喜,安王世子早已麻木,心中升不起屈辱的感觉,只是坚持着三步一叩,往百草堂走去。只有到了那里,才有一线生机。
“到了,安王世子他到了!小师傅,你快下楼看看去吧!”一脸兴奋的裴虎来回奔走于大街上和百草堂之间,随时将安王世子的最新位置汇报过来。
祁岳一脸平静的走下楼梯,心情却不像表面所表露出的那样镇定。事实上,得到师门成功剿杀云纹碧睛豹的消息之后,祁岳并没有松了一口气,反而心弦紧绷。他怕安王世子万念俱灰之下,会疯狂的下令攻城。虽然他可以从容撤出樊阳城,但是太苍道在这里的产业可就要化为乌有了。那么,他所做的一切便成了无用功,而且,樊阳城这几十万条人命的血海干系,太苍道也要多少承担一些。
事情总算有了一个圆满的解决,祁岳紧绷的心也总算放松下来。他望望一脸喜色的程裴二老,淡笑道:“我们一起出去看看吧!”
虽然程裴二老并不知道祁岳私底下所做的事情,但是这几天下来,祁岳所表现出的强硬果决,还有处变不惊的定力,让两位老人大开眼界,钦佩万分。
几人一起出了百草堂,便看见直挺挺跪在门前的安王世子。
恍惚间看见祁岳走来,虽然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但在安王世子看来,却比最凶狠的修罗还要可怕,以至于他吓得浑身瑟瑟发抖,一头叩在地上,牙齿打着颤说道:“贱民常蒙,瞎了狗眼,触怒太苍道仙人,特此前来负荆请罪!”
祁岳原本恨不得将这安王世子千刀万剐,到了此刻,看见他像条狗一样匍匐在自己面前,心中却豁然开朗。他只是淡淡的点点头,说道:“带着你的儿子,滚吧!”
此言一出,百草堂前挤了满满的围观者顿时议论纷纷。有的讲祁岳不知所谓,竟然如此轻易就将敌手放过。有的讲太苍道仙人果然仁厚,就连一个少年都有如此豁达胸襟。一时间,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做出此番决定,祁岳也自有他的一番算计。应该说,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赶尽杀绝的人,只是对于足以威胁到自己的敌人,才会用出霹雳手段。如安王世子这般,不过一滩软泥,杀了还反倒显得自己太过计较。
百草园事务已经告一段落,祁岳总算松了一口气。下一步,应该是要回师门了。
重生最初,他便疾病缠身,待身体略微好转一些后,又离开师门来到这百草园,也没有认真看一看那个让他前世百多年时间追忆无比的师门,此时已是归心似箭。
程裴二老还要留在百草园做一些收尾琐事,无法抽出身来陪祁岳一起回太苍道。对于他们二老的安置问题,祁岳也放下了自己一开始的想法,认为还是将他们留在峄山继续管理百草园的好。
一来,这二老已经在樊阳城中扎根,且对百草园有了深厚的感情,此时若将他们调往别处,无论如何总会伤了二老的心。
二来,现如今丹霞宗已经遭受到打击,想来短期内也不会再寻太苍道的麻烦。如此一来,程裴二老虽然不善打理俗务,但没了捣乱的,也勉强能够胜任。若是再调一名新的管事过来,光是熟悉一应事务就要耗费大把时间。
程松还有裴虎两名少年,这次是随着祁岳一起的。一段时间相处下来,程松的经商天赋,还有裴虎的爽直性情,都让祁岳感觉不错。
还有卢奔与胡老,一个未来移动的大型灵石矿,一个半成品的炼丹大师。这两人在祁岳心中像是宝贝一般,自然是要紧紧带在身边的。
如此便等到年节过了之后,祁岳一行便要踏上返回太苍道的行程。程裴二老费心为他们准备了两辆奢华的大车,这一次他们两人夙愿总算得偿,眼见膝下总算有子弟有幸得以拜入内门,已经激动的不知所以,临行前唯恐不详尽的叮嘱两个少年,吩咐他们一路上定要听从祁岳的话。
老年人都有絮叨的毛病,即便是修仙者也不例外,这让两个原本兴奋的少年倍感扫兴,各自抱着脑袋跳上马车,连连催促快行。
祁岳看在眼中,又有些羡慕两个少年。少年不知愁滋味,最是伤人的离愁,在他们眼中却是不如前路的新鲜事物来的吸引人。
至于卢奔还有胡老,他们同样的兴奋异常。作为散修,能够托庇在太苍道这样大宗派的门下,无疑是他们最大的希望。
如此,一行人便缓缓离开了那依旧巍峨的樊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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