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在教室坐了一会就坐不下去了,班长记了名字以后我又偷偷地溜了出来,刚出教学楼,碰到了林帆,他看着我,径直走过来将一个正方体的小盒子递到我手里,在我还没来得及想好怎么和他打招呼合适的时候,他已经走掉了。
一看,原来是一盒冻疮油,站在寒风中的我顿时感受到一股暖流从头流到脚,原来他已经注意到我的手生了冻疮。
其实我的手每年都不可避免地会生冻疮,从小妈妈给我试用过很多药,包括一些用烧热的萝卜烫、用辣椒水泡这些土方法,都无济于事。我早就习惯了,只要哪个冬天侥幸没有冻烂掉我就很满足了。
回到宿舍我把冻疮油和上次他们送来的金嗓子放在一块,装在一个小铁盒里,之后并没有对杜兰她们提起过这件事。
杜兰把404的电话号码告诉了他在东莞的男朋友,晚自习结束后,张一之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叫他去接电话,她立马飞奔了出去,一直到十一点半她还没回来,过了十几分钟,我们准备出去买点东西,到楼下电话亭给404打电话,张一之接的,他说杜兰等了一个晚上都没等到电话,刚刚才走。
我对沈小芳和李静静说:“杜兰太笨了,她说和宋安以前是男朋友可现在又不是,那么在乎他干吗。”我想起第一次陪杜兰打电话给宋安时,杜兰握听筒的手瑟瑟发抖的情形,当她的电话卡打爆后,她颤抖着手又买了一张电话卡,颤抖着手指一次次地拨着熟悉的号码,却怎么也拨不通了。
我们在学校外面转一圈回来后已经十一点钟,洗完澡洗完衣服都十二点了,杜兰还没有回来,我们下去给404又打了个电话问杜兰有没有回他们那,他们说没有,不一会,石大山和吴一杰过来了,问我们找到杜兰没有,他们说杜兰走的时候很伤心的样子。然后大家一起在操场上找到了她,当听说404的人都在找她时,杜兰的心情明显好了许多。
由于我们住的是新建的宿舍公寓,直到现在才终于装上了电话。大家迫不及待地打电话将号码告诉自己的亲朋好友,并订下了一条规定,寝室谁接到第一个电话就得请大家吃饭。
第一个电话铃声响起来的时候,大家都很激动,杜兰抢过电话“喂”了一声,把它递给了潘娜。我们暗自松了一口气,并狠狠地宰了潘娜一顿。看着潘娜心甘情愿挨宰的样子,想必是他口中所谓的男朋友打来的。每次听他说那个叫石峥的男朋友,我们很不以为然,总觉得她是在自作多情,她是个爱情幻想狂。
当调皮的吴一杰打来第二个电话的时候,被我们“狠狠”地表扬了一番。
中午的时候404给我们送来了唐清华的信,他说现在的高四生活让他很满足,并在最后祝福我们友谊长存。
晚上一个人回到宿舍,突然发现静静一个人坐在她课桌上抽烟,灯也没开。
第一次知道她抽烟,我很有点恼火,上前抢过她手上的烟熄灭扔掉,质问她:“怎么啦?为什么抽烟?”
“我很烦,就随便抽支解解闷。”她情绪低落地说。
“奇怪,抽烟能解什么闷啊,何况你能有什么值得烦的事情啊?”静静一天到晚都嘻嘻哈哈、无忧无虑的,实在想不出来她会烦什么。
“我和王勇波吵架了。”听静静提过,王勇波是她高中时谈的男朋友,现在在广州打工。她也当着我们的面在宿舍给他打过一两次电话,说些“想不想我啊”等土得掉渣却能让人肉麻麻的情话。
“可真是佩服你们啊,一年多没见面了,在电话里居然也能吵得起来。”我认为她是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的主儿,一点都不让人同情。
“他说我常不给他打电话,往宿舍打电话也找不到人,好象我在做什么坏事一样。对了,我怀疑是不是潘娜和李赛兰接了电话都不告诉我们的,她们呆在宿舍的时间最多。”
“凭什么一定告诉你啊,她们又不是你的接线员。”
“我觉得和王勇波的感情是不是渐渐淡了,经常好久才给他打一个电话。”她出神地说道。
“那就更奇怪了,既然感情都淡了,还这么伤神干吗?吵架就吵架呗,不就两三天的事情吗,保准三天以后他就打过来向你道歉了。”我总算说了一句让她听了顺耳的话。
“这次真的不会了,我对他吼了,说我已经不爱他了,还说我另外有了男朋友。他好象不想再理我了。”静静略带伤感地说。
“那要不要我打个电话帮你解释一下啊?”
闻言静静立刻一拍桌子,来了精神:“打个鬼,我才懒得理他呢,看他什么时候给我打电话。”
“哎,你们这些年轻人啦!”我学着老教授的口吻。
静静立刻不满地笑了起来:“好象你有多老了一样。”
“现在不烦了吗?”
“切,有什么了不起的!”她流露出平时的不屑的眼神说道。
“那么,把烟拿过来!”我伸手说道。
“什么烟啊?”
“不要告诉我你都抽完了?抽剩下的呢?”
静静听话地拿出来交给我,说道“先保存在你那,心情不好的时候给我一支就行了。”
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老师讲课也都进入了复习阶段,大部分老师的复习就是在书上圈重点,所谓的重点也就是将要被搬上试卷的东西。我们的好几个老师都是负责考试试卷的,没资格出试卷的老师则心急地让我们把大半本书都圈上了重点。
不知道老师怎么那么焦虑于我们的考试,看他们每天在教室的表情只让我想起一句话“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于是我知道老师们的奖金应该和我们的分数完全成正比的。
对于平时视逃课和打瞌睡为家常便饭的我来说,这几天真有够累的,借了三好学生的笔记本每天呆在宿舍不分白天黑夜地抄着背着,杜兰她们则在抓紧时间抄纸条。
现在学校门口也已经有那种电脑打印的小纸条卖了,宽度不过四厘米左右,长度则不限,可以将它叠起来放在掌心,上面密密麻麻地记载了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或毛主席思想的精髓部分。我由此看到了大学校园附近的无限商机。
我没有抄纸条,并不是我不屑用这种快捷的方式来达到考试及格的目的,而是我坚信杜兰她们的纸条会传递到我的手中。
下午杜兰因为宿舍的另一个女孩子李赛兰没有换鞋就进了寝室而和她吵了起来,杜兰说她今天好不容易把地板拖得这么干净,李赛兰说那以前我拖地的时候你们四个人还不是经常没换鞋子就踩进来了,杜兰说什么时候,你有什么证据。李赛兰说行了行了,我不和你们说,你们几个人根本就不讲理。这下可把李静静惹火了,“李赛兰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说谁不讲理了,我们几个可没惹你,凭什么把我们牵扯进去。”
“凭什么你们说要怎么做就怎么做,这个寝室又不只是你们几个的。”李赛兰愤愤不平地说。
“我们就这样,要是看不顺眼你可以搬出去啊,隔壁不是还有床位吗?”我说。
杜兰拿过拖把狠狠地拖过她踩过的地方,“本来就应该住在402的,偏偏搬到我们403来,不要脸!”
这句话把李赛兰惹火了:“你说谁不要脸了,这又不是你家,本姑娘爱住哪就住哪。你们管得着吗?”
“是管不着,但有些人不守规矩我们就喜欢说,你又管得着吗?”我说。
李赛兰把门重重一摔,出去了,杜兰朝她出去的地方重重地“呸”了一声,在李静静的带头下,我们开始数落沈小芳,“真是的,每次我们战斗你都不出声。”
沈小芳说:“你们的声势已经够浩大了,轮不上我插嘴。”
今天第一堂考试考的是现代文学,见杜兰将纸条塞进了她的毛手套中,我突然想起自己有一条围巾的一头还藏有一个小口袋,就赶紧从箱底翻出来系在脖子上。
惊喜地发现监考老师就是我们的汉语言文学老师,在他刚一跨上讲台的时候我们就开始夸他今天特别的帅特别有精神,班上有限的五个男生赶紧递上香烟,被他拒绝了,李静静冲上去将一盒口香糖放在讲台上,说让他在无聊的时候解解闷。
结果他果然对我们大众化的作弊行为视而不见。
他走出教室的时候,大家不忘对他表达由衷的感激:“刘老师你真好,下个学期你来教我们哦。”
他苦笑了下,“你们这些人啦,平时就不好好努力。”
接下来的计算机考试可就没那么好运气了。
首先是去机房上机测试,这可苦了我,心虚得直打寒战,开始后悔不该因为否认计算机老师的水平和相貌就在每次上计算机课的时候躺在宿舍看小说,每次上机实际操作则练习扫雷。现在虽然成为了扫雷的超级高手那又怎么样,考试又不考这个。
眼看着大家都做得差不多了,我一个人在那干瞪眼。一急,用脚狠狠朝坐前面的李静静的凳子踢了过去。
她乘监考老师没在注意的时候,赶紧转头对坐我身边的班长刘秉说:“你快帮雷蕾做一下吧,她什么都不会。”
静静和刘秉是高中时的同学,俩人的关系还不错。静静经常在我们面前说起刘秉的好,一副以他为傲的样子。由于没什么兴趣,对她的话我向来不以为然。
有点懊恼她找个平时少有往来的臭男生来帮我,但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当刘秉要求和我换位置帮我做题的时候,我勉强扯着嘴皮朝他一笑。好在刘秉的彬彬有礼让我对他倒也没什么特别反感的地方。
笔试时的两个监考老师是一男一女,据说是物理系的铁公鸡,女的一进教室就让我们把所有的资料都交上讲台,并把每个人的抽屉挨个检查了一遍,最后还说了一番令人毛骨悚然的话,说什么抓到作弊的一律将名单上报学校通报批评,并且试卷作零分处理。
考试即将结束的时候,果然有两个倒霉鬼被老太婆凶狠地纠了出来,并记下了名字和学号。正在我盯着空白的试卷发呆的时候,左边伸过来一只手,迅速将我的饿试卷扯走了,并在几乎同时将他答得满满的试卷放在我的桌子上。
我望了眼正在记舞弊者名字的老太婆,心口砰砰地跳了好几分钟才渐渐平静下来。
左手边,刘秉已经在我的试卷上刷刷地写了起来。我对他的感激之情顿时溢满了整个心口。
刘秉写完后站起身来,顺便扯过我课桌上的试卷放在上面,“我帮你交。”他说。
老太婆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我边收拾东西边紧张地偷瞄着老太婆将我们两张放一起的试卷每张扫了一眼,当她重新抬起头监视着其他人的时候,我才彻底松了一口气,赶紧抓起书包冲出了教室,成了在本次考试少量舞弊成功者中幸运的一员。
我在门外追上了刘秉,“你怎么那么大胆,万一被抓到了怎么办?”
他笑笑,没有说话。
“你把两份一样的试卷放在一起,就不怕被老太婆认出来吗?刚才我真是吓死了。”
“不会有事的。我会写两种不同、完全不一样的字体,而且答案也不全一样。”
“谢谢你。”我因再次逃过一劫而由衷地说道。
“真难得你还会说谢谢。”
我一愣,仔细想了想,才发现一个学期过去了,我和班上同学的对话不超过三十句(本寝室的姐妹们除外),和五个男生总共说过的话不超过五句,其中包括刚才对刘秉所说的四句话,还有一句我在怎么努力也想不出来是在何时何地对何人说过的了。
总之我对班上的男生很反感,即便女生也没什么和她们说话的兴趣,从小学一直上到高中,我只有少数几个朋友。我从来没正眼看过班上的任何一个男生,如果有男生没事故意过来搭讪,我习惯了毫不客气地把头扭向一边。我知道背地里很多人在议论我,说我耍酷、装清高,但我其实只是喜欢跟着心里的感觉做事情而已。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养成这种老是看周围的人和事不顺眼的坏习惯,我老是希望身边的一切能够更加完美,却从来没有强迫满市缺点的自己改变什么,反而一味地纵容着自己的任性。
记得有一次挤公车,在刹车的时候我的胸部被一个男人碰了一下,我顿时对他有了一种咬牙切齿的恨,接连三天都吃不下饭,只觉得恶心。
404的出现是我将近二十年来的生命中的一个奇迹。
我想也许正因为如此,才格外珍惜四人帮之间以及和404的友谊吧。
“知道班上的人怎么说你吗?”刘秉继续说。
“知道啊,有人对李静静说我太冷漠,而且故作清高。总之没什么好话,不过他们爱说什么我没有意见。”
“那是女孩子说的,班上几个男孩子在宿舍的时候说你是冰火美人。对我们像冰,有时候看你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有热情似火。”
“美人?!这个评价也太高了点吧,我最多有点可爱而已。”
“不管怎样,我觉得班上的同学之间应该多交流,我不是责备你什么,只是希望你不要太封闭自己。其实我看到过好几次你为当街乞讨的人掏钱,还有你看电视的眼神,我知道除了性格有点偏激以外,其实你是个很好的人。”
我转过头看着他,第一次发现他真的挺帅的,果然如她们所说是我们班上唯一的帅哥,难怪外班的几个美女老是围着他转。
我们的班长是个很温柔很有亲和力的人。在一个学期结束的时候,我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晚上李静静因为计算机考得太烂而心情很坏,我们呆在宿舍哪也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