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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县太爷的烦恼

“不过是死物罢了,难得见姐姐喜欢。”赵氏满眼欢喜,口中说道:“姐姐要是喜欢淑明阁的物件,赶明儿,我写封书信,叫哥哥再买些来便是。”

孙氏掩口笑道:“你哥哥是个伶俐人儿,平日里,也是记挂着我这老婆子,金银首饰断不会少我。”

“姐姐是老婆子,那我不是成老乞婆了,姐姐这般气度,妹妹便是学不来的。”赵氏讨好地说道。

“老爷说你会耍嘴皮子,还真不做假。呵呵。”孙氏笑着说道。

赵氏双手拢在袖中,端起青瓷花的盖碗,闻了闻,赞道:“妹妹瞧这燕窝色泽晶莹,想是广东怀集县燕岩产的吧,听说要十两银子才一两哩。”

孙氏笑着摆手,说道:“不用什么银两,同知夫人与我交好,送我的,我一个人吃不了,就请妹妹来尝尝。你吃便是,没事的。明诚这孩子,我这便去与老爷说说,你安心些。”

“姐姐待我……待我……”赵氏眼角潮湿,哽咽道。

这赵氏容颜虽算不上绝美,年纪也已过青春年华已为人母,但无论言语还是动作之中,都带有一种天然的娇憨。即便是如今一幅发丝散乱面容憔悴的模样,但也自有一股怯生生的风流姿态,一般男子看了,只怕连骨头都酥软了。尤物之词,便是这般形容的吧。

孙氏怔怔地看了她几眼,心中若有所思。她叹了口气,说道:“妹妹吃吧,我先回屋歇息去了。”

“是,夫人。”赵氏正要行礼,孙氏朝她摆手示意无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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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孙氏却并未回屋,却是与两个丫鬟,提着灯笼走向正厅。

红翘边提着灯笼,边埋怨道:“夫人,奴婢实在看不惯,这赵姨娘不就是仗着娘家兄长有几个臭钱嘛,瞧她说话那样,好像淑明阁是她家开似的。”

“红翘,她可是明诚少爷的娘亲,这些话少在外面乱说。”孙氏瞪了眼红翘,说道。

“明诚少爷,他不是……”

“掌嘴,嚼舌根子的贱丫头。”孙氏甩手给了红翘一个耳光。先前的贵妇,此刻居然露出一股肃杀的气息。

红翘捂着脸愣住了,但随即眼中充满愤恨,目光却是对着远处赵氏西厢房。

……

正厅里头灯火通明,一位中年男子正在自斟自饮。这中年男子方面阔目、眉如涂墨,眉眼举止之间一股自然而生的威严。他身着青布棉袄,也只是吃着寻常的小菜花生米之类,只是棉袄内露出一角锦袍,才显出这人的尊贵。

孙氏顿了顿,将额头鬓角发丝拢得一丝不苟,更显端庄。她走到正厅,行了个万福,说道:“老爷,怎的还不休息,勿太操劳了。”

“嗯……有些事情。”被孙氏唤作老爷的,正是那杏山镇的县太爷马锦成。他抬起眼皮,看了眼孙氏,慢吞吞地说道。

“老爷,妾身给您烫了壶绍兴女儿红,您尝尝。”孙氏柔柔地说道:“红翘,给我吧。”

孙氏从丫鬟红翘手中接过食盒,从里头取出一小壶女儿红和一个比酒壶略大的黄铜酒桶。酒桶有些年头了,桶身均饰以变形蟠螭纹,以显华贵,实际上这酒桶也是孙氏当年陪嫁之物,可是上古贵族的传家之品。酒桶由内外两件器物构成;外部为鉴,鉴内置一尊缶。鉴与尊缶之间有较大的空隙,夏天可以放入冰块,冬天则贮存温水,尊缶内盛酒,这样就可以喝到“冬暖夏凉”的酒。从后世的角度而言,这个酒桶略显笨重,但在当时,这也不是普通人家可以享用的。

马锦成看着妻子正低头细致地烫酒,他闭着眼睛,说道:“娘子,看你这烫酒疯子,可真是一种享受啊。”

“老爷喜欢就好。”孙氏微笑着说道:“不知老爷为何这般忧虑。”

“呐,你看看。”马锦成将手里的一卷文书往桌上一拍。

孙氏瞥了一眼,她识字不多,就是看得文书的落款是醒目的司马驿丞。这人与老爷不过是官场泛泛之交,论品级,比自家老爷还要低上半级,不知老爷为何烦恼。她皱着眉头,心中若有所思,但依旧疑惑的问道:“恕妾身粗陋,不知何故?”

“你看,这司马驿丞,同知大人母亲寿辰,送的礼单都是些什么!什么杂耍黄梅戏的东西,脱不了那下九流的出身。”马锦成说道。

孙氏微微一笑,淡淡说道:“老爷这么生气,怕是因为这司马驿丞,投其所好吧。这些东西虽是吵闹粗俗,但是老人家喜欢啊。司马驿丞往日可没这般机灵。”

马锦成抬头盯着孙氏,一拍大腿,说道:“娘子,你这么聪明,一下就猜到关键之处了。”

“这些只是寻常家务事,妾身日常管理家中,送礼什么的,还是知道些的。”孙氏说道。

“上次那绑匪掳走司马二女儿的时候,他可是赶在本县令前头,把这案子给破了。不仅毫发无损,并且还击毙了两名贼人。同知大人可是好好嘉许了他,你看他们,最近二人往来多热乎!”马锦成说道。同知大人在半年之后便会官升一级,在上任之前会草拟一个推荐案。原本这下一任的同知,八成便是马锦成了。谁料这个时候,那个一向糊里糊涂的司马驿丞,突然冒了出来,并且显得比自己更加有能力,更能溜须拍马。马锦成立刻心中紧张起自己的仕途来。

“听说,这司马驿丞,不知是何运气,寻了一个能人。此人心思缜密,观察入微,上次破那绑匪案子,便是此人所为。这次送同知大人寿辰的礼单,只怕也是出自此人之手。”孙氏娓娓道来。

“哼,司马驿丞这个傻子爬到本官头上,真是叫本官咽不下这口气。”马锦成长大口喘气道。

“老爷,息怒,来吃吃酒吧。”孙氏端起微烫的女儿红,在马锦成面前酒杯满上。

马锦成一口喝干,突然想到些什么事情,问道:“娘子,我那明诚孩儿,最近闹的怎样了。”

孙氏在酒杯中加了些酒水,把酒壶继续放在温水中,说道:“老爷,明诚这孩子,这些日子都在家中读书呢。外头的那些打架什么的,我都花了银子打发掉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们杏山镇,都在传言明诚被狐狸精迷了,到处在找什么杏兰姑娘。”

“上次去妓院找女人还不够,又在闹了,这混账东西,他在哪里,来人,来人,去叫他来。本官的脸都要给他丢尽了。”

“老爷息怒,妾身已经付清了银两,打发杏兰姑娘走了。明诚这孩子只是年幼罢了,想是那个什么杏兰姑娘耍了手段,以后再大些,会没事的。”

“呼……”马锦成长吐一口气,这个宝贝儿子,从小到大惹是生非。亏得自己这一妻一妾,替自己管教着,不然自己早就焦头烂额了。

“都怪妾身不好,平日里管教不严……”

“你也是疼爱明诚罢了,不怪你。慈母严父,是本官做的不够好啊。”

马锦成举着酒杯,低声不语。孙氏也识趣,默默在旁边烫酒。

忽然,马锦成端详着手中酒杯,笑了起来。他从身边取出一个锦盒,说道:“这个盒子,是赵能刚送来的,送的时候,说是能解我心头之好。我倒要看看,这个家伙,是如何解的。”

他将锦盒外包装拆开。锦盒用缎面,一层一层包裹着,里头用几卷丝绸裹着个物事。打开丝绸,只见一阵柔和的白光浮现。马锦成与孙氏见那物事,立刻倒吸一口冷气,以他们二人的见识,分明看到,眼前赫然便是一个晶莹剔透的琉璃壶,此壶色泽明净,绝无一丝其他色彩与多余杂质,只怕天下之在,都没有这般美妙之物了。

赵能老儿好大的手笔,不知让他从何处寻到这一珍品。倘若这东西赠予同知大人,那自己在大人心中份量不是一点点了。

“赵能,不错,不错……”马锦成大笑,挥手说道。

孙氏见老爷大喜,也一并微笑,说道:“既然事情已经解决,那,老爷就早些歇息吧。妾身,妾身已经准备好了热水,老爷去我房中……泡脚解乏吧。”她眼中晶亮,充满着期待。

马锦成看了看妻子,锦衣珠翠,华贵动人。这些年来,她细心呵护容颜,看起来宛若三十许人。他正待应承下来,却不经意中看见孙氏鬓发间一抹斑白,他顿时心中一凉。

“夫人,你早点歇息吧。今晚……本官去赵姨娘那边。”马锦成避开妻子热切的眼神,转头说道。

“是,老爷。”孙氏低头行礼,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微笑。

孙氏缓步退出,抬头扫了眼天边的那弯新月,月光映在她的眸子里,透着一股阴鹫的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