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尸身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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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阴魂不散)

什么人最听话最容易摆布?傻瓜?错,答案是死人;什么人最倔强最不好操控?精灵?错,答案也是死人。人是一种复杂的高级动物,其高级之处不单在于他会劳动、懂思考,更重要的是,他死了以后照样有文章可做。说到对尸体的操纵,我们首先会想到湘西赶尸,其实赶尸也是巫蛊的一种,与植蛊杀人在方式上大同小异,目的则完全不同,操蛊者功夫好的话,可令受蛊者顺从如偶,手艺如果不精,受蛊者会暴戾如魔,甚至取了操蛊者的小命。现在的问题是:小赵已经死了吗?

当我们开始思考这个答案的时候,小赵正取出一枚类似骨笛的器具放在嘴边,继而发出悠长嘹亮的鸣响,不多时,追击丰田越野的黑斗篷从远处陆续撤回。此刻的小赵,除了眼神呆滞、缺乏表情外,意识和动作与常人无异,他抚着马刀上被子弹穿透的孔洞,冲消失在夜幕中的逃亡者昂起了下巴。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从那无法自控的痉挛和并不协调的笑纹中察觉出受蛊的诡异迹象。骑上骆驼,小赵高高挥了下手,身后的队伍跟着他浩浩荡荡向南返回。都走了,现场只留下小周黄沙半掩的人头,双目微睁的脸上带着未及绽露的错愕,鲜血淌尽的躯体趴在几米之外,在凄冷的月光里逐渐僵硬。

山脚下帐篷林立,火光点点,是一片规模恢宏的营地。营地四周,有数以百计的黑斗篷持枪卫戍,个个高度戒备如临大敌。观此阵势,不难想象这里的宿主身份何等尊贵。一支驼队由北向南蜿蜒而入,到营地中央停下,行在前面的首领跳下骆驼,飘着长袍走进最大的那间帐篷。帐篷内有两位老者,一苍髯老者盘腿坐在炭炉边,通过炉内反射的红光可以看出那是陈伯,另一光头老者侧卧在桌案旁,持一本古老的驼皮长卷像在研读某种玄学秘籍,蜡烛只照亮了他半边脸,依旧呈现出半维半汉的特点。

布帘被拉开的那一瞬,冷风呼呼灌入,吹乱了光头老者冗长的黑袍,他用宽大的袖摆挡住蜡烛,同时冲入者发问,口气听起来持重而威严:“人呢,带回来了么?”小赵向他微微颌首:“没有。”见小赵进来,陈伯沟壑纵横的脸略有舒展,当对方答出“没有”两个字后,那些褶皱又拥簇得更加深刻。“真是个废物。”光头老者把驼皮长卷拍在桌案上,飘荡的火苗一下子熄灭了。站起身走到陈伯身旁,光头老者浅浅躬身道:“请宗主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亚琪努尔受到一丝伤害。”“可他已经受到伤害!”陈伯努了努嘴,忽然加重语气,“他已经快要死了!”沉在暗影里的那张脸没有诚惶诚恐,他将一个保证做得不慌不忙从容镇定:“茫茫西疆是我们的世界,天亮之前,亚琪努尔一定会回到您的身边。”

“谎言、欺诈!”显然,陈伯对他的保证不抱任何希望,反而有几分震怒,“正因太相信你,才会弄到今天这个地步!”也许彼此间的罅隙由来已久,这句申斥才会如此直接毫无迂回。桌案上的蜡烛又亮了,光头老者沉在暗处的半边脸抖了抖,尔后给出不急不慢的回应,他的口气仍然恭敬,内容却隐含了警示和告诫:“事情的发展虽然出乎意料,但主动权仍然掌握在我们手中,所谓‘麦子不经霜不丰,甘瓜不经暑不甜’,为了大局,我们必须学会牺牲、接受牺牲,成败荣辱皆有天数注定,生死存亡自由命运主宰,结果不在你我。”说完这些话,光头老者一手捧起驼皮古卷,一手拿钢针挑着火苗,同时对站在帐篷口的小赵发布指令:“接着干伙计,昆仑神会保佑你们。”“是。”小赵扫了陈伯一眼,躬身退出帐篷。

丰田越野偏离了红柳沟的方向,离公路也越来越远。车厢中的空气沉闷无比,这不仅因为挤了7个人,还因为小周的意外丧命以及突然增加的一支强敌。张昕靠着车窗,握起子君手里的枪冲着自己脑袋,言辞像是玩笑,语气却是认真的:“如果我落到黑暗兵团手里,中了他们的蛊,你可千万别手软,就照这儿打。”子君摸着他的脸,笑容虽然勉强,却自信而坚定:“你没有这个机会,我也没有。”钟教授忧心忡忡,他说了句老实话:“我们就两把枪,还都没子弹了,再跟他们遭遇该怎么办?”

不能怪钟教授乌鸦嘴,正如光头老者所说的那样,西疆是他们的地盘,他们有能力控制任何外来者的命运,别人眼中的死亡之海寸步难行、险象环生,他们却可以来去自如、神出鬼没。因此,小五再次踩了急刹车。透过车窗,子君看到前方横着一支驼队,还是那群黑斗篷,看样子他们已经等待多时。最前面的仍是小赵,这次他没有喊“亚琪努尔”,而是直接要求把“刘雯交出来”。见丰田越野没有反应,他举起马刀做了个下劈的动作,登时乱箭齐发,雨点般朝丰田越野射过来。那些竹箭对有车窗的钢化玻璃造成不了伤害,却可以轻松刺破轮胎,车身缓缓向一侧倾斜。硬拼肯定不行,能做的只有跑,小五再次90度急转弯向北挺进。

塔克拉玛干沙漠深处的环境更加恶劣,行进速度因此越来越慢,车厢内的气氛也越来越不和谐,最终形成尖锐对立。钟教授强烈要求把刘雯就地搁下,说那帮人之所以阴魂不散地追着我们,无非是想带走刘雯,我们还给他们不就得了,何必这样疲于奔命呢!再说,带走我们也救不活他。此言激起张昕的强烈反应,他拉开车门说,怕死你下去,别在这儿唧唧歪歪。我知道,刘雯在你眼里身份可疑、心怀叵测,连救亚楠都被你说成是苦肉计,那么你呢?常言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不辞劳苦跟我们冒这么大险,真就一片好心不求索报?钟教授哑口了,也许因为自己不可言传的目的,也许由于张昕的声色俱厉、直白尖刻。

唐克不合时宜地插嘴:“嘿,咱别为个死人伤了和气,应该多为活人想想----”“他还没死呢!”张昕一拳捣在窗玻璃上,“谁他妈再打刘雯的主意,就是跟我过不去!”小五忽然把车停下,盯着玻璃上的裂纹:“有恶气冲我来,要不,咱下车单挑?”张昕:“单挑就单挑! ”“够了,别再吵了。”子君“哗”地拉上车门,规劝剑拔弩张的张昕和小五,“千万不要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逝去的生命无法挽回,活着的就更加珍贵,别把精力耗在这种没有意义的争执上。刘雯绝对不能交给他们,与其让他变成第二个小赵,还不如这样干干净净死了。此次新疆之行既然由我主导,大家就暂且听我一句话,这里的任何一位,包括尸横红柳滩的小周,还有暂时埋葬在古城的同志,每个人都要回家。不管面对任何情况,形势多么艰难,我们都必须像善待自己一样善待身边的同伴,这是责任,也是良心。”

张昕别过脸,钟教授垂了头,唐克托着脑袋,车厢里重新恢复平静。他们在车里窝了一个晚上又一个白天,经若羌到且末,至第二天傍晚时分抵达了尼雅古城。所有人都从车里钻出,畅快地呼吸着冰冷但很清新的空气。眼前到处是高低起伏的土丘、朽破荒败的断壁和错落林立的木桩,很难想象,此处就是一千多年前丝绸之路上那个富裕殷实的精绝国。

夜幕降临后,小五给车加了油,载上大家继续西行,前往克里雅河去寻找那座神秘的陵墓,那是引发死亡诅咒的起点,也是解密所有疑惑的关键。由于路况不熟,丰田越野陷进一处流沙中,大伙只好下车,费了九二虎之力才把它推出来。子君看时间不早,让大家好好休息一个晚上,等天亮了再走不迟。

午夜时分,子君从梦中醒来,眼睛睁开的一瞬,她竟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因为车明明停在一片沙地,此刻眼前却有一座肃穆庄严的神庙,黑黝黝的门洞远远敞开着。诧异地拨开车窗,她看到了层层叠叠的房屋、宽阔笔直的街道、高耸入云的佛塔、造型优美的古桥,中间拥簇着巍峨壮丽的宫殿,还有一颗年逾千年的参天大树,而神庙就坐落在那盘根错节的树根下面,与树交互缠绵,相扶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