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小赵在地下陵墓被龙怪所伤,住在孟津一家医院,离开医院前,子君曾秘密交代该院院长以及小赵的主治大夫,要随时关注其身体状况,如果醒来第一时间通知她。之后,她和张昕一行进入沙漠并屡屡涉险,几度陷入绝境,这中间没有接到来自医院的任何消息,几乎把此事给忘记了。方才接到胡大夫电话,还以为是小赵苏醒过来,不料是个失踪的坏消息。于是子君追问对方:“一个失去知觉的病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失踪?陈伯呢?你让他接电话。”
很显然,胡大夫的回答令子君非常不满,她有些燥乱地打断对方:“什么时候的事?昨天?为什么不给我电话?打不通手机发短信你不会吗?你们医院是干什么吃的?连个人都看不住?我怎么跟你们交代的,知道这两个人对我们有多重要吗?”子君的嘴唇干裂且起了燎泡,因愤怒而慢慢渗出鲜血,她强制自己平静下来,再度开口的时候,语气已柔和了许多:“除了陈伯,这几天病房里有无可疑的人出入?不要讲应该、可能,我要确切的结果。调一下你们的监控系统,要一个一个地认真查,然后把资料保存好,我安排人去找你拿。”
子君挂了电话,胸口依然起伏不止:小赵失踪了,陈伯跟着一起消失。对她来说,这绝对是个坏情报,小赵是黑暗兵团安插在公安系统的内线,而陈伯虽然身份复杂,却从不曾把他跟黑暗兵团联系在一起,如果他俩真的串在一条线上,后果简直无法预料!她回头看了刘雯一眼,尽管没有丝毫敌对和怀疑,后者还是紧张得无所适从。小周也在看着刘雯,目光却跟子君截然不同,他已把他视作制约敌手的筹码。
张昕察觉到气氛的微妙,他从绑在刘雯外套上的帆布袋里掏出了馕,掰一小块填进嘴嚼着,将剩下的摊给大家:“来来来,各位,先整点儿吃的垫巴一下肚子。”也许为了调和忽怪异起来的气氛,也许仅仅发自简单的热情,他拍拍刘雯的肩膀,对大家说:“这是刘雯为咱备下的斋饭,虽然简单,却堪比山珍海味啊!”唐克第一个伸出手,那是他的“劳动成果”,到现在还未来得及享用,他才不管“粥少僧多”,只管拽下一大块塞进嘴里,方一鸣本来伸出了手,听到刘雯二字,又把手缩了回去。
不知出于做长辈的谦让,还是对刘雯有所顾忌,钟教授只说自己不饿,小周先是冷眼相看,继而掰下一小块,用拇指和食指捻着,又低头嗅了嗅,似乎在检验有没有毒,最后将捻碎的粉末弹在地上。张昕啧了一声,意在指责他浪费。随后,那小半块馕递到了亚楠手边,亚楠掰下一小块,同时安慰子君说:“姐姐不必顾虑。一直以来,都是敌人在暗处我们在明处。现在他们做出反应,说明我们的行动触到了他们的痛处,对于我们来说,这是机会而不是威胁。”
张昕赞同亚楠的意见,但没有说出来,他把剩余的馕递到子君眼前。子君看了一眼,却没有碰:“还是留到我们最需要的时候吧。”刘雯开口了,他尽量使自己的意见显得真诚合理:“这里有手机信号,说明我们所处的空间没那么严密,附近也一定有村镇,看能不能通过114或110联系当地政府,让他们提供些帮助?”小周冷笑一声:“村镇八成是没有,黑暗兵团的老巢或许就在附近,只要我们一露面,他们就会趁虚而入,凭我们当前的身体状态和武器装备,怕救援者到来之前,我们早成人家的刀下鬼了。”
钟教授认同小周的看法:“小周同志说得对,敌人能时时掌握主动,说明对我们的情况非常了解,千万不要小觑他们的力量,还是小心的好。”“也甭太高瞧他们,他们长着千里眼顺风耳,还是拥有拦截手机信号的设备?”张昕的手机没电开不了机,因此拿过子君的电话,“我马上联系局里,让局长发兵驰援,就不信正压不了邪?!”子君止住他:“远水解不了近渴,何况人多目标太大,敌人一旦龟缩起来,反而不利于我们的行动。即便要援兵,也得先找到地狱之门和黑暗兵团的老巢。至于食品和衣物,我们的车里还有一些,等下了山----”她的话被方一鸣突然打断:“车已经陷进沙里,我们什么都没有了。”张昕傻了眼,子君也大吃一惊,小周半张着口:我靠!
“姐姐,你看。”亚楠低喊一声,“那些是不是楼兰人制造的兵器?”子君将矿灯照过去,见兵马阵中有一个个庞大的铁制骨架,约两米高,外形呈酒瓶状,下端带脚手,装着一只木制独轮,看起来很像浮雕上描绘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她前后观察仔细分辨,最后确认,这些冷兵器残骸正是依照那些图纸研制出来的实物,不由感叹道:“这个尉屠耆还真是不简单。”
“相比楼兰王安归,尉屠耆更有胆略和野心。”钟教授敲敲其中一架残骸:“他在长安多年,学治国方略,习人臣之道,极力获取当权者信任,回到楼兰后,他又韬光养晦,卧薪尝胆,对汉庭表面上恭敬顺从,每年的岁奉一个子儿不少,背地里却砺兵秣马伺机报复。黎帕那死后,匈奴人大举入侵,尉屠耆以国贫兵弱为由不战而降,而当时的汉宣帝初登皇位,忙于稳定根基无暇西顾。在这样的夹缝中,尉屠耆大肆扩张并在与匈奴默许下,征服了一些列西域小国,逐渐与汉政权形成了对峙局面。”
子君有点不解:“可汉朝与鄯善最终没有发生成规模的战争,拿这些武器对付若羌、且末之类的国家,未免大材小用了。”“若羌和且末当然是不堪一击。”钟教授呵呵一笑:“而尉屠耆建造这些东西,除了对付大汉外,还要应对一个宿敌,那就是精绝。精绝是个很有意思的国家,西域36国,无一不曾在异族侵袭中亡国易主、改朝换代,只有它,小小一弹丸之地,却数百年来独善其身,尽管后来被鄯善并吞,却还是保留了完整的氏族体系、特有的生活方式乃至独立的整治文化。”
小周没头没脑地插嘴:“是不是因为它太弱,没人瞧得上?”“不是太弱,而是太强。”钟教授纠正道,“因为足够强大,它才有资本抵御大汉以及匈奴的多次冲击,并与强大的鄯善抗衡多年。”“这不合实际。”子君提出反驳,“《汉书西域传》中记载,精绝仅有居民480户,总人口不过3360,胜兵顶多500人----”钟教授反诘说:“可发掘出的精绝遗址却近两百平方公里,在这片区域内散布着众多房屋、场院、墓地、寺院、田地、果园、畜圈、池塘和冶炼遗址等,粗略估计,至少生活着数万人口,这该作何解释?而这只是冰山一角,茫茫黄沙下究竟还隐藏着多少秘密,目前没有人知道。”
亚楠提出疑问:“在你看来,导致楼兰与精绝戮战多年的原因是什么?”钟教授不假思索:“是水。我说过,罗布泊是个游移湖,其丰水和枯水有着时间和方位上的规律,而塔里木河又是罗布泊的主要水源。塔里木河由阿克苏河、叶尔羌河以与和田河汇成,当时流量最大的和田河在精绝境内,如果从上游切断或减少了这条河流的来源,其结果会怎么样?既然楼兰对精绝充满怨恨,战争便不可避免。正由于双方实力相当,才导致战争延绵多年。”
钟教授所言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子君认同地点点头。大家从地宫中心从向外走,小周忽然发现方一鸣留在原地,高高仰着脖子,手中的矿灯直射穹顶,整个人木呆呆跟掉了魂一样,就过去用手推了他一下,后者浑身一哆嗦,嘴里抖出四个字:精绝女王!众人停下脚步,继而仰头观望。
他们看到,弧起的穹顶上绘着一幅保存相对完整的壁画,画面中央是位戴着王冠的女人,她身着暗红色长袍,头带镶有五彩宝石的额链,面目透着至高无上的威严,只是她的脑袋已经快被割掉,仅连着一点点皮肉。在她身后站着一个人,脸面被画师刻意用廊柱遮蔽,只看到他一手抓着女王的头发,一手握着尖刀,刀上的血正在往下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