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昕一语成谶,地震果然在他们脚下爆发。黑色的缝隙越来越宽,岩浆把整个井下地狱映得通红,空气也因此愈加灼热。部分歪倒在地的木制刑具开始熊熊燃烧,圆形石基就像一块脆硬的梳打饼干,在外力下“咖嚓”折断,龙柱随之歪斜,装在顶端的铜质龙头“哐当”坠落,同时翻倒的还有张玥冷硬扭曲的尸体。
“快离开这儿!”张昕拉着子君和小周,钻过刑具交叠、尸体错乱的孔隙,奔向入口处的升降架,但眼前的情形让他们陷于绝望:入口被汩汩冒出的黑色液体淹没,水位几与地面齐平,两具尸骨浮在液体里,半截脑袋和衣服已经融化,裸露的肌肤不断生出巨大的燎泡。“那黑的是什么东西?汞还是石油?”张昕观之后怕道,“幸好铁链不够长,还被你们给拉断了,我扒住门洞前的石沿才没落进水里,要不然,早腐蚀成一具骷髅了。”
“别废话,我们快走!”子君抓住张昕和小周两个,退回到刚才站的那块圆形石基,他们除了要防备正在燃烧且随时可能倒塌的刑具外,还要应付黑色且具有强烈腐蚀性的液体威胁,而那石基是井下地狱里唯一空旷且坚固的高地。黑色液体仍在上涨,转眼便淹没了半米高的石基,把濒临绝境的几个人逼上歪斜的石柱。地震幅度变小却没有停止,本来可以提供稳定支撑的石柱不断颤动,小周的手机被震落,他顺势去捞,结果身子一滑向下坠去,出于求生本能,他在下坠途中扳住了固定张玥双手的钉子,像猴子般悬在那儿左右摇晃。
他往下看了一眼,脚尖已碰触到水面,里头漂浮着几十具被腐蚀成黑色的尸骨,他赶忙缩起脚,鼻子上的汗都冒出来了。子君和张昕小心往下挪,各伸出一只手抓住他的胳膊,连拉带拽给拖回石柱。张昕轻轻捣他一拳:“你个猪,手要是再慢一点,就把你给卤熟了!”黏稠的岩浆与黑色液体混和成沸腾的油锅,尸体随着刑具倒塌“噗通通”往水里跳,水面上白烟滚滚,焦臭扑鼻。
不断加剧的高温令人衣襟湿透,适才还在责备小周的张昕此刻闭上了眼睛,他真想跟那些尸体一起跳下去,宁可被瞬间蒸发,也不愿忍受被慢慢烤死的滋味。黑暗中,他忽然灵机一动:在这地下两千多米的空间,火能燃烧人能呼吸,说明有足够的氧气,有氧气就说明有出口,井口狭小而且是垂直的,供氧能力非常有限,也就是说,除井口外一定还有别的出路。他猛地睁开眼,见子君正在紧张地寻找逃生机会。
没错,子君早就发现这口深井非同寻常,似乎与刘秀的水下陵墓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刚进入不久,她就开始注意里面的结构和布局,又通过圆形石基查看四周墙体与顶面连接的位置,发现东侧,也就是石柱目前靠压的那面石墙,与顶棚有着很宽的接缝。当时不太明白是人工建造时的疏漏,还是年代久远的自然开裂。现在想一想,东墙所处的位置和深度应该就是阿尔金山的山脚,缝隙则有可能是3月那场大地震导致的结果。
此刻,子君借石柱翘起的弧度攀至顶端,她发现墙角的裂缝更加宽阔,不断有砂土往下掉,在缝隙处,空气更加清新,呼吸也更为顺畅,可惜狭小的缝隙只能容下半个成年人的身躯,难以构成他们的逃生之路。又是一阵剧烈的摇晃,石柱突然下沉,东墙竟“轰隆隆”崩塌,同时伴有无数碎石滚落,处于最前端的子君重重挨了几下,若不是张昕拦腰将她抱住,必然会坠进滚滚的黑水中。摇晃、下坠、翻滚,石柱上的三个人恨不能生出几双鹰爪,以牢牢控制光滑的表面。
身体的下沉戛然而止,大家都发觉自己还活着,黑色液体和岩浆近在咫尺,汗湿的衣服被烤出缕缕冒烟。他们还发现,石柱撑在一堆杂乱而叠的刑具上,东墙塌出个大豁口,依然有碎石涌出。顾不上思考,也顾不上想象,哪怕前方是另一个地狱也只能横闯了,子君第一个攀入豁口,然后拉过小周,张昕最后跟上。张昕的脚跟刚刚站稳,身后那座地狱就在轰隆声中彻底坍塌了,上百具尸体和糟践他们的刑具,以及象征屈辱的罪状一并埋入地下。
子君拖开张昕,和小周一起藏入岩缝,黑色的液体和红色的岩浆在半秒钟后溅入豁口,同时发出骇人的霹爆声,犹如热油浇在瓦砾上。致命的液体快速涌进来,三人相互扶持着拼命往上爬,直到处于一个绝对安全的高度。小品《虎口遐想》里说有句台词说得好:“要是屁股后跟只大老虎,是个人都能上珠穆朗玛峰。”这话听起来夸张,却并非没有道理,人在危难状况下,的确可以激发出一种特殊的能量,三个实事求的警察都相信,他们刚才那一系列动作比兔子都利落。
前方是一条蜿蜒向上的缓坡,愈往高处愈狭窄、愈陡峭,两侧奇岩突兀、怪石嶙峋。矿灯的光线在黑暗尽头消失,不知洞穴的终点通向哪里。小周找一块棱角不太明显的石头坐下来:“钟教授、亚楠他们一定还在山下等着,咱上得越高就离得越远。”“那也不能回去,眼前只有向上这一条路。”子君似乎还沉浸在井下地狱的记忆中,她半开玩笑对张昕说,“刚才,你们张家的祖宗几次想把我留那儿。”张昕也半开玩笑地答:“他们知道你是张家未来的媳妇,所以,最终还是放我们出来了。”
小周歪着头有意为难他:“那我也出来了,也算沾你的光么?”“当然。”张昕毫不迟疑地回答,“还记得吧?我喊了你一声猪,祖宗们以为是我们张家的宠物,结果给一并照顾了。”小周跳起,与张昕拧在一块儿,子君阻断他们的嬉闹,问张昕的手机有没有信号。张昕说:“你的vertu都没信号,我的山寨机就更不行。”子君神情忧虑:“也不知道亚楠他们怎么样。”张昕叹出一口气:“我还在担心刘雯呢,这回咱们又与廖辉那王八蛋失之交臂了。”小周直起腰,盯着头上猜不出高度的山脉:“还是先想办法出去吧,万一再发余震,恐怕永远没有出头之日!”子君咬了咬下嘴唇:“我们继续走。”
不知爬了多少时辰,洞穴渐渐缩成一道逼仄的缝隙,最后又变成一条细小的甬道,就像从一个巨人的胸膛爬到了喉管。张昕第一个“喉头”钻出,看到了红紫色的天空,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站在崇山峻岭之间,他冲着伸手可摘的星辰大喊一声,借以宣泄征服山岳的自豪和重见天日的庆幸。但他的喊声未抵高潮就落了下来,心情随着目光一同跌入脚边的谷底。
随后钻出的子君从张昕并不畅快的声音里判断出了危险,果然,前方不远就是一处断崖,火红的熔岩在上万英尺深的崖底缓缓流淌,而巨大的冰架正从峰顶慢慢滑落,不时有散落的冰渣落进脖子里,带来可怖的幽寒。从脚下愈加激烈的震颤中,她意识到,此地正在酝酿一场规模不可预料的雪崩,要不了多久,周围将会变成一片冰与火的世界。
小周最后一个出来,他捶着酸痛无比的脊背,一句唠叨的话还没脱口,就被从天而降的冰块砸中脑袋,他哼都没敢哼出一声,似乎稍微大一点的动静,都会让脚下惊惧不安的岩石轰然坍塌。
发生在沙漠中心的这场浅源地震在当地造成极大危害,辐射波传到弗宁的时候,却只是引起了地面的轻微晃动,而深处中原的洛阳几乎毫无察觉,唯独某家医院阳台上的风铃发出叮咚脆响,好似一阵微风拂过。
陈伯弯腰弓脊坐在床边,身后躺着的是差点在龙潭丧命的小赵。病房里只开了一盏台灯,幽暗的光线勾勒出他沟壑纵横的脸。“你还没做好准备吗?”窗前矗着一个黑影,声音正是他的口中发出。陈伯抬头看他,神情跟夜色一样平寂。
黑影转过身,但整个人仍沉浸在阴暗之中,他又开口了,声音苍老儿却中气十足:“如果地狱之门被打开,一切都将无法挽回。”陈伯的嘴唇微微翕动:“是的,该结束了。”黑影向前迈出一步,面部轮廓呈现出半维半汉的特征,忽然,他转身向窗户摊开双臂,用接近诅咒的语气低声呐喊:“欢迎光临地狱之门!”话音落定的同时,小赵的眼睛刷地睁开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