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一百、一百零一、一百零二……”
仿佛时光倒流般，尼罗端坐在院中看着俯卧在地、身体上下起浮的一名少年，口中严厉地计着数。当他还是罗马的执政官时，便以此来惩罚一些不服从军令的罗马士兵。只是此刻在地上俯身做着古希腊人发明的“双臂俯撑”动作的小子却不是当年随他征战的士兵，而是一个似乎宿醉刚醒的少年酒鬼。
当尼罗从口中念出“第二百三十”时，地上的少年终于撑不住停了下来。少年侧仰着他那涨得像鸡冠一样红的脸庞，汗水像一道道小溪般从他尚带稚气的面颊上滑下滴在地上，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像巨石一般越来越沉重的压力，双臂再也无法弯曲，汗水流进了眼眶传来一阵刺痛。当然，他再没有多余的手来擦汗了。
“老爹，我可以停下来了吗？”少年求饶地看向尼罗说道。
“嗬，这就是你昨晚高握酒杯那两只手吗？这就是你发明机关圈套的那两只巧手吗？做不下去了？里凯，你应该为你名字后的‘格里乌斯’感到羞愧！做不下去了就给我像条狗一样趴在地上。”尼罗的话像罗马重步兵投出的标枪，重重击打着少年的自尊——在他十五年的青春岁月里还从未听老爹说过这样“有分量”的话。
少年被这番话刺激得浑身血管膨胀，猛地低下侧仰的头，不知从哪生出一股力气，双臂一曲，伴着粗重的喘气声又做起了“双臂俯撑”。
少年倔强的反应看在尼罗眼里，老人不禁轻叹了一口气。
自从十五年前天神在南方的战场上把这个男孩降下人间并赐给他尼罗·格里乌斯，曾让这位没有子嗣的统帅激动得流下眼泪——他深信这是大神朱庇特为他挽救罗马的功绩而恩赐的礼物，因为，在这名男孩出生之际，他清晰地记得那天早上晴空的雷声和电光。
尼罗是怀着一种感激之情将这名男婴抚养成人，他满心希望看到一个新的杰出的“继承人”的出现，将罗马人骄傲的身份和坚强的意志从他的言行中、从他的血液里传承下去。令尼罗大失所望的是，十五年的辛苦养育换来的是一个十足的少年纨绔！
这名叫做里凯的少年，自从略懂人事起便是个惹事的主儿。当尼罗还在元老院中任职之际，里凯便给他带来无数的烦恼，甚至得罪元老院中许多贵族议员，迫使他最终辞去职务，决心退隐到自已家产中的位于卡皮托里山的“银鹰庄园”里。让尼罗今天如此大动肝火的是，这孩子身上丝毫没有他期望看到的“起色”。
不能再与其它贵族子弟寻衅斗殴了，里凯便终日在自家庄园中放鹰遛犬、作弄下人；不能再到罗马城中深宵作乐了，里凯就在自家庄园中纵饮高歌……
里凯的“恶行”就不一一列举了，只说一件让元老院的老家伙们深恶痛绝的事便足以让他的父亲在贵族圈中抬不起头来——里凯十二岁那年，跟着尼罗参加祭神仪式之时，居然当着无数达官贵人的面在大神朱庇特的金身雕像下撒尿……
汗水像雨滴般不断落在暗灰的地面上，留下一个小小的浅水滩。
“第五百……”里凯神奇地完成了这不可能完成的惩罚动作，再次抬起头看向他的父亲，喘气声简直像一头公牛。
“起来吧。”尼罗带着无奈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儿子”。
里凯顾不上擦汗，端起桌上的一只水杯就往口中倒去，一边咕哝着：“哼，这个死马蒂……老爹你应该警告下人们在进我的房间前一定要记得敲门才行。”
喝完水的里凯神态很快又回复了正常，见尼罗一时没有说话，趁机溜之大吉，走时抛下一句话：“老爹，我去葡萄园的酒窖看看。”
尼罗正想问问儿子他房间里的机关套索是从哪里学来的，此时管家格罗多回来了。
“大人，我找到二少爷了！”格罗多走到尼罗身前垂手而立。三十岁的格罗多腰板仍然挺得笔直，仿佛一根标枪般站在尼罗面前。
十五年前，格罗多还是尼罗所率骑兵团的一名亲兵骑士，曾跟随老统帅出生入死，一直忠诚地护卫在尼罗的身边。直到尼罗历经元老院时光然后回到“银鹰庄园”，这名当年的骑士一直追随着老主人，并成了庄园的大管家。
听到格罗多汇报的内容以及脸上有些尴尬的表情，尼罗无力的呻吟了一声，问道：“找到那另一个纨绔子了吗？希望盖亚不要像他的兄长一样让我生气。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这两个小子的折腾。”
“他……他就在罗马城里。”格罗多一边观察着尼罗的表情一边嚅嗫着说道。
尼罗摇头道：“不用隐瞒我什么，直说吧。盖亚那小子在罗马城干什么？”
“大人，我费尽唇舌还是不能劝他回来。二少爷他、他正在城里参加‘维纳斯花节’……”
“什么！”尼罗又一次无法抑制地震怒了。
“他居然和娼妓们混在一起？什么狗屁的维纳斯花节！这个浪荡子简直想要把我活活地气死吗？”尼罗说着只感到一阵头晕，无力地跌坐在石椅上。
“大人，您没事吧？”格罗多急忙抢上前扶住老主人，两手娴熟地按在尼罗头上轻揉起来。
“我没事，格罗多你等会立带人把盖亚给我绑回来。”
“绑回来？”格罗多吃惊地看着老主人。
“是的，就是‘绑’回来！盖亚和里凯不同，如果他继续这样自甘堕落下去，我还有何面目去见我那在天国的老朋友利维尤斯啊。”
格罗多瞬间明白了老主人的心情：尼罗有两个儿子，不过却都不是他亲生的。里凯是在战场上“捡”回来的，而另一个小一点的盖亚却是利维尤斯家的孩子。
没错，格罗多还记得那位当年和老主人同为执政官的利维尤斯，曾率领罗马勇士正面硬撼汉尼拔军队的步兵统帅。利维尤斯曾与尼罗在梅托罗一役中默契配合，攻破了伽太基雄师，斩杀敌军大将哈斯朱拔。命运弄人的是，利维尤斯晚年的境遇竟比尼罗还惨，受到政敌迫害被元老院下令流放努曼底亚国边境，最后死于流放路上……
而这个他们口中的“二少爷”，全名叫做盖亚·利维尤斯。
盖亚正是利维尤斯家仅存的血脉，因为利维尤斯在被流放前曾预感有不测，才将他托付给了尼罗。
只是没想到，两个孩子长大后都成了尼罗的烦恼——里凯成了酒鬼，而盖亚则成了流连花丛的浪荡子！
神啊，请宽恕我吧！尼罗面带苦笑，在心里暗自念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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