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奇幻术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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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索求

高宗对建设酒城的总管之人产生了兴趣。便问是何人。

“罗凌。”一位大臣答。

“哦?就是那个在工地中央搭建二十米高架的人?”高宗对这个罗凌也有印象,情报中不止一次叙述过这人。永远的一身宽大黑袍,永远的不跟外人搭话,永远的端坐高架……

“是,正是此人。经几名大师推测,此人是会暗语或魂语的,正是他不断的向高层主管和中层主管指派任务,然后这些主管再具体调度,才有了整个大工地的行云流水。”

“总略全局,那这人还真是有上将之才啊!”

“正是。知人善用,再加上分析、调度、控场、头脑,无一不是上佳,故此人乃是一等一的上将人选。”

“这人是何来路,以前为何不曾听闻?”

“回禀陛下,罗凌乃是罗鼎义子,因少小于火灾中毁了容颜,不具官容,故一直照料家族事务。岁数,应与罗霄相近。”

高宗略显惋惜的道:“古稀之年,以前的生活大管家。默默耕耘,如今行将就木,替子孙铺路。”

众大臣也挺认同这说法,没几年好活了,能干一点是一点。换成自己也很有可能选择此路。

高宗道:“罗家这件事办的体面漂亮,没有劳民伤财,可曾提要求?”

一位老臣将奏折递上。

高宗笑了笑,心道果然来了,看看是张的什么海口!

又是洋洋洒洒一篇,大概意思是:俺们罗家子孙不争气。这天下第一术家的名头实在是扛不住了。顶梁柱年事已高,万一哪天一口气没顺过来,那就真个树倒猢狲散了。这回连子孙后代赖以维持生计的酿酒法都献出来了,不求其他,就求不必举族死守东疆,罗家愿意迁徙到丰州,榆林城以西,牟那山以东,黄河北岸那片地儿。

这篇奏折的水平跟上次献酒的那篇是一个档次,那叫一个煽情,真是闻者伤心,看者流泪,言词恳切,朴实无华。问题是,高宗让太监拿过地图,跟几个肱骨之臣看了又看,看了再看,瞪大眼睛看,最后高宗抬起头,问几个大臣,“罗家提的这地方很适合休养生息、很适合养老吗?”

几个大臣个个拧着眉,恨不得把地图都看穿了。有个大臣道:“微臣觉得,这地方适合喂狼!”

高宗忍不住笑出了声,其他几个大臣也是莞尔。

什么叫不毛之地,罗家要的这地方就算是了。没有路、没有人、没有地名,什么都没有,而且这地方可是如假包换的北疆,离着突厥的疆界确实有几百里,可这几百里都是白地,没任何阻挡的,说过来就过来了。西边的丰安城,九原城,在四百多里地以外,东边的榆林城,也有五百多里的路,真个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就这么个地方,哭着喊着要去养老,是养老还是自我流放?

“某非这地方有什么蹊跷?”高宗琢磨,这要是一点好处都没有,去干啥?

“去找个熟知丰州的人来。”

高宗一声令下,很快,人来了。

“你瞅瞅这地方,跟我说说都有什么?”

这位官员在关内道辗转升迁了二十年才积功回了京,这都四年了,一脸的风褶子还没褪尽,看着就像枯木皮,可见那关内道的水土天候真的是很硬。官员战战兢兢的凑过来,往高宗手指的地方一看,额头当时就有些见汗。“启禀皇上,这地方微臣没去过。”

高宗的脸色就是微微一沉。

官员赶忙补充道:“不光是微臣,那地方历来没人去,游牧部落都绕道而行,他们都管那里叫‘苏鲁穆哈克’。”

“哦,原来有名字。这是哪一族的语言,又是什么意思?”

“禀陛下,语言不详,这名字是一代代传下来的。意思倒是有:魔鬼行走的地方。”

高宗和几个大臣面面相觑,一个大臣问:“那里是不是有什么宝藏或遗迹?”

“回禀大人,下官听牧民们说,早年的可汗乌塌,遣五千勇士前往探索。结果活着回来的只有三百多,还有一半伤残或精神崩溃。听没疯的人叙述,那里除了长草,还是长草,天气一日数变,常现海市蜃楼,草种不但有致命的毒虫,还有致命的猛兽,成群结队,非常聪明,懂得简单战术,个体也强大,可以轻易的扑倒人,也可以轻易的破开铁甲,将人开膛破肚。这件事前朝曾有记载。”

这官员没撒谎,那文献不久就找到了,翻开一看,确如所述。而且有一些官员还没提到,比如那地方长草都有倒刺,还有毒素,不致命,积累多了会让人酥痒麻痹,还会产生愈来愈浓烈的异味,有异味的人,总是最先死,仿佛是加了香料的炖肉。

那小官退去出去了。高宗兴趣也仿佛跟着退了,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最终带着几分不耐道:“诸位爱卿,说说如何回复罗家这要求吧。“

“陛下,答应罗家的请求老臣觉得不妥。老臣觉得罗家别有用心。”

“陛下,臣觉得该允了。随便给个名衔,给些便宜之权。说不定能为我大晋新添一中转东西之重镇亦不无可能。”

“陛下,臣觉得应采取折中之策,允许其派迁徙丰州。但青龙镇术营任职者暂不调动。罗家迁徙时派人跟进,也就清楚内中玄奥了,到时再定夺。天下第一术家的名号,乃是高祖钦赐罗鼎一门忠烈,于社稷有功,不可摘。”

“陛下,臣认为,若不答应罗家请求,就……”这位比划了切的动作。

高宗一震,蹙着眉,“如此严峻?”

“罗家四代、五代虽温和孱弱,但一、二、三代向来铁血,拿出如此大的资本求退路,若仍落个顶悬剑、家分崩的结果,恐怕……以那罗凌之能,若手中握军……”

“他何来之军?”

“倭!”

高宗不觉坐起了身。之前的好心情都了无影踪。倭,是他心头的一根刺。

这时,一个大臣反驳道:“张大人怕是有些危言耸听了吧?罗家对大晋忠心耿耿,怎会做那倒行逆施之事?”

“罗鼎辛劳一辈子,最后要落个家破人亡,刘大人您说他会怎么做?”

“家破人亡,你又在危言耸听了!”

姓张的大人微微一笑,道:“刘大人可知云霞派退婚?”

“知。”

“可知罗家无人善于理财,近十多年的消耗全是往昔罗鼎等人的封赏所得和查没来的财产?”

“呃……知。”

“罗家没了财路,后继者也没有成器的。罗鼎还活着,就已经有人登门挑衅、当众羞辱。刘大人您说要是罗鼎不在了,头上却有个天下第一术家的牌子?”

刘大人瘪瘪嘴。“很难过。”

“何止难过。以战立家,若无战威,以何立足?军营、术营、地方的肥职肯定会被蚕食抢走,家族内人没了好的收入来源,却要应对层出不穷的挑战,不散摊子还等什么?就连那宗家继承者罗恪现在也不过是个从五品,东疆四品以下的武将,敢问刘大人,近十年战死几何?撤废几何?贬官发配又几何?外有倭匪难以压制,内有为那天下第一名头而挑战生事者层出不穷,这两个磨盘一齐转动起来,罗家还能挺住?”

刘大人不说话了。情况并不难想象,如果是那种局势,别说是后代无才俊的罗家,就是放个宗门过来,照样磨的粉身碎骨。大到国家,小到人家,不让四邻小窥的,主要还是靠威慑。没有威,慑不住了,那就好汉难敌众人拳,蚁多啃死象。

张大人却是不准备就这么算完。就听他继续道:“正所谓山雨欲来风满楼,罗家其实已经到了必须做出选择的边缘。云霞派赶在罗鼎寿宴上羞辱罗家就是很明显的崩坏征兆。其实又何止这件事。黄家、杨家早就对罗家不满。而小辈们的争斗就是风向标,去年黄、杨两家的小辈在父辈的放纵下不断在罗府所在的北街打砸闹事,还十数次羞辱殴打罗家子弟。罗家于六月间突然反击,碎了先帝御赐的玉骨宝扇,才震慑住了黄家、杨家。”

“还有这么一出?”高宗听到罗家居然连他老爹赏下的玉骨宝扇也搭上了,又来了些兴趣。这玉骨扇他当年是把玩过的,知道其价值。

张大人也是善于察言观色的,便道:“正好肃王府的幕僚汤佐旺在场,某次与臣聊起,臣觉得精彩,便记下了。”

“说说。”

“是。”张大人的口才不错,便把罗岱等人大闹三重楼的段子完整的说了一遍。

高宗莞尔道:“拆楼开打还奏乐……”

有个大人道:“周密严谨,环环相扣,不像孩子策划的,与那罗凌的风格倒是相似。”

其他几个大人也纷纷点头。

张大人道:“再能闹,也难登大雅之堂,青龙镇俊杰会近在眼前,黄杨联手,没人看好罗家,如果罗家连俊杰会的地方赛都无一项胜出,那……”

高宗点头,“形势急转直下,群狼会开始下口试探。老虎自知危险,他的想法是不打了,跳出圈子,山大王也不当了,休养生息,来日方长。为此,连嘴中的猎物都放弃了,宁肯忍饥挨饿或另觅他法。这时若仍不能如愿,果然是不死不休之局。”

张大人道:“陛下明鉴。”

高宗其实对罗家‘天下第一’这个名号早就腻味了,这种名衔放在西京中那没什么,但在地方,便是好大的一张虎皮。尤其还是先帝钦赐的。高宗一直担心的就是罗鼎昏聩,他的儿孙靠着祖上的显赫功绩营私,而且握的还是军权。如今罗家上道,给了天家一个大大的好处,名衔也不要了。高宗心里对罗家的那点阴霾,也就散了。道:“朕准了,就看群狼愿不愿意放虎。”

高宗定下总纲,自有大臣草拟圣旨,旨很快就拟出来了。

罗家天下第一术家的招牌摘了,换作了爵衔赏赐,这是其一。为了照顾罗家的脸面,也为了显示皇恩浩荡,这个意思表达的很委婉,罗家献瑞祥、筑酒城有功,久镇东疆也有功,加封为‘平候世家’,这后家与前家冲突,天下第一术家的牌子也就顺理成章的摘了。

第二,准罗家迁往丰州,允许自筹属民,不超过五千户。另外,给罗家十五张空白告身文书,其中最高职衔为武散官从五品游击将军。这是道密旨。而且看似风光,实则却是将罗家牢牢的控制,自费建城,自筹军士,而最后这城,这军,却等于是官家的,毕竟一旦有职衔,就要受州或都护府的节制,受朝廷的节制。可没有职衔,更是弊端不少,到时丰州刺史或安北都护府的蹦出来,说那地方归他们管,要征税,要驻军,要抽丁,该如何处理?

第三,还是封赏,罗家有爵衔的全部升一级,没有的就赏金银。这就是个面子工程,光有好听名头,西京一家子等候、等伯却又没实权做冷板凳的多的是。也就是地方,觉得稀罕点。罗修也搭了顺风车,成为了驸马都尉。

最后,在能顶替罗家的镇东术家决出来之前,罗家还得在东疆蹲着,丰州那边最多只需派去一支分家,打探并建设。这就是群狼愿不愿意放虎的真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