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科幻末日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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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家(下)

在灾难降临的瞬间,家与国都变得支离破碎,几乎每一个人都在那一刹那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和朋友,父母、儿女、一起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于是这两样东西跟大多数旧时代的物品一样,被重重的打上了极为奢侈的标签,有的人为此绝望,有的人变得麻木,大部分人都选择把它们埋葬在心底,并且打算永远也不去挖掘。

然而不管如何,总会有一部分人渴望并且相信,于是,他们为之不懈的努力。

事实上,罗伊是一个很随和的人,只是在这个随时都要防备着背后递来的刀子的时代,不得不给自己戴上一个又一个的面具,把自己紧紧的封锁起来,而罗伊最好的面具就是沉默和冷漠,偶尔会有适当的奉迎,然而,当他感受到别人没有敌意的时候,总会不自觉的把面具去掉,这一刻的他,就像生活在十年前的环境一样。

其实,绝大多数人都希望生活能回到十年前,人们都渴望着人与人之间的坦然相对,然而,在灾难降临的那一刻,已经注定了不可能,而坦言也只能出现在少部分人中!

梅琳达和罗伊在小镇居民诧异的目光下并肩走在街道上,在他们经过的地方总会瞬间变得安静许多,而街上的路人看到梅琳达也都纷纷主动让道,即便是从路上开过的车也会让她们先行过去,习惯了小镇居民恭敬的态度的梅琳达对此自然不会有什么感觉,而罗伊也落得轻松,静默的走在梅琳达的身边,手里还拿着那根已经燃烧了大半的香烟。

“听说跟你一块回来的还有一个小女孩?”把烟蒂掐灭扔进垃圾篓子后,梅琳达忽然说道。

“恩!”罗伊道。

对此并没什么好隐瞒的,她能知道他回来自然清楚跟他同行的有什么人,作为五委员之一,要获取这些信息对她来说易如反掌。

“一个干净的好女孩?”梅琳达说。

“是的,很好的女孩!”罗伊道。

其实,梅琳达的意思已经相当明显,而且罗伊也知道,梅琳达是个好人,在这个小镇没有人比她更适合抚养贝斯芬妮,但罗伊并不打算主动去揭开,他希望她能主动提出,这两者的意义是不一样的,只是梅琳达似乎还在踌躇着什么,于是两人沉默了下来。

便把拐过一个街角后,梅琳达忽然停下,从袋子里掏出一盒精致的香烟朝罗伊问道:“再来一根?”

“谢谢,不过烟吸多了对身体并没有太大的好处。”罗伊客气且平静的说道。

“啊哈哈哈!”梅琳达从盒子里抽出一根放到自己的嘴里,听到罗伊的话忽然肆无忌惮的大笑起来,良久过后才平静了下来,说道:“我喜欢香烟的味道,还有它迷幻般的感觉,你知道,如果没有它我会发疯的,很多人都会发疯!”

梅琳达说到后面的时候语气变得有些沉闷,罗伊清楚,这个时代的人比旧时代的人更需要宣泄,只是每个人的发泄方式都不一样,吸烟算不上什么太坏的事情,在这个时代,有的人已经残暴到需要以杀人的方式去缓解心中的痛苦,有的人甚至极度享受这种心灵挣扎的过程,与之对比,吸烟算得了什么呢?所以罗伊并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

而梅琳达显然也不想:“如果你不加入我们,那么你选择在荒野中流浪?”

周围不时响起嘈杂的声音,罗伊忽然静静的站着,脑中闪过无数念头,然而,一分钟过后也没有找到一个更具说服力的说法,略带自嘲的道:“你可以这样理解。”

梅琳达皱了皱好看的眉毛,显然并不满意罗伊的答案,但还是接着原来的思路说了下去:“我不否认,你的实力在同龄人中确实很优秀,但是,你应该知道,这个世界上比你厉害的人很多,而在危机四伏的荒野中,以你现在的实力,你保护不了任何人,就算是我,也可以......”

梅琳达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过头看向罗伊,因为她知道,而且也了解罗伊,至少在一定程度上,罗伊会明白她说的什么意思。

罗伊清楚,梅琳达说的都是事实,苦笑了一声颇为无奈的道:“是的,在你的面前,我完全没有反抗之力!但是,我有追求的权利,不是么?”

“恩?”梅琳达吃惊的看向罗伊,无论追求还是权利,在这个时代都是奢侈的字眼,现在已经很少有人敢在语言上触及它们,尽管她不知道他要追求的是什么,但这已经不是重点,每个人都有追求的权利,然而,在这个时代,大多数人都在为生存苦苦挣扎,以至于人们已经遗忘了自己的权力,或者说,遗失了这种权力,只是在罗伊的眼中,她看到了认真和执着,在她看来,无论他追求的是什么,都应该值得尊重:“很抱歉,你知道,我刚才说的话没有任何恶意。”

罗伊深吸了一口气,笑了笑道:“听说你很喜欢女孩?”

梅琳达前行的脚步忽然顿了一下,吸了一口烟才淡淡的道:“有点!”

“只是一点?”罗伊诧异的问道!

梅琳达忽然苦笑起来,其中带着几分罗伊无法理解的东西,接着继续道:“你知道,到了我这样的年纪......而且,你应该听说过,我无法生育!”

“在10年前落下的,该死的战争,该死的辐射!”梅琳达补充道!

“对不起,我不应该......”

罗伊看向梅琳达歉然的说道,然而,他还没说完,梅琳达便打断了他的话:“你不需要道歉,真的!”

梅琳达缓缓的吐出一口烟并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苦涩的道:“其实,我曾经有过一个女儿,10年前,但是她死了,你知道吗?是我亲手杀了‘她’,并且亲手埋葬了她!”

罗伊沉默着,他听得出来梅琳达在提到‘她’时语气发生的变化,他也理解,而从她的表情和语气中可以感受到她作为母亲的无奈和无力,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和失落!

忽然,梅琳达转过头,眼神落在了街道的行人上,苦笑了一声道:“但是,这又怎么样呢?失去亲人的人并不只有我一个,你看,这里的人都失去过亲人,每一个!”叹息一声,沉默了几秒后:“你不也一样么?”

听到这话的罗伊忽然觉得喉咙有种卡住的感觉,竟然一时说不出话,他忽然想起了之前聚居地遇到的那个商人所说的话:你应该明白一位父亲不见了女儿的痛苦,那种痛苦跟你不见了父亲是一样的!但是,10年前的他只是几岁大的孩子,唯一的感觉就是世界末日,失去父亲是什么感觉?失去亲人是什么感觉?他忽然很悲哀的发觉现在的他竟然无法把这种感觉复原。

梅琳达忽然轻呼了一声,原来她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烟头,她的手被烟烫了一下,吃痛之下,慌乱中直接把烟甩了出去,烟只吸了一半,但梅琳达只是冷冷的看了那半根一眼便继续向前走去,当他们走过去后,本来在他们身后的一个男人刷的冲了过去把烟捡了起来,然后狠狠的吸了一口,把烟一直堵在肺里面,满足的眯起眼睛享受着这种迷幻般的感觉,直至受不了了才把烟吐了出来,然后又狠狠的吸了一口......

一个即便是站在人类巅峰的人,是人;一个在世界底层苦苦挣扎的,也是人。杀人的是人,被杀的,也是人!无论他们的地位如何悬殊,即便他们所处的位置完全对立,他们内心最渴望的,也许只是同样一种东西......

罗伊的目光一直看向前方行人渐少的街道,脚下默默的跟随着梅琳达的步伐,没有说话,路过的人们看向梅琳达的时候眼神里除了畏惧,偶尔,也可以看到脸带笑意的,然而,更多的还是淡漠,从骨子里透发出来的淡漠。

梅琳达低下头沉默了几秒,叹了口气说道:“你知道,像我这样的,总希望有个小孩陪在自己身边,我只是想有个,有个......家!”说到后面的时候,她的语气已经近乎于呢喃,忽然,梅琳达把头抬了起来,眼神和语气中都多了几分坚定:“对,是的,是家!”

“家?”罗伊怔住了,脚上跨出的动作也不自觉的停了下来,多少年了,从没有人在他耳边提起过这个词,而他似乎也已经遗忘,此时突然的听到,感觉并非亲切,而是......刺耳?

心里莫名的生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心头仿佛被巨石压住一般,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只见他的脸色发白,呼吸也变得急促!

“能给我来根烟吗?”罗伊问。

“当然,如果你想抽更好的,可以来我家,我家里还有几支保存得不错的雪茄,旧时代的玩意,这种东西现在已经很少了!”梅琳达的眼神有些涣散,她还沉浸在突如其来的情绪当中,被罗伊忽然一问下意识的答道。

“谢谢,我只是想现在抽上一根,或者,一口!”罗伊说,语气中竟然带着些许祈求的意味。

梅琳达微微一怔,朝罗伊递去了一根香烟。

接过烟的罗伊点燃后靠在了旁边冰冷坚硬的墙壁上,默默的抽了起来,目光看向了空旷的天空,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眼神中有不舍,也带着几分决绝,罗伊连续吞吐了几口烟,烟吸进肚子的时候给人酥麻的感觉,吐出后尽管仍有余香,却带着几分苦涩,直到把一根烟抽完,才继续和梅琳达一起往前走去。

两个人并着一起往前走,气氛变得有些沉闷。

“你喜欢贝斯芬妮,对吗?就是和我一起回来的女孩!”用力的碾碎脚下的石子,罗伊忽然转过头朝梅琳达问道。

似乎讶异于罗伊的直接,梅琳达明显愣了一下,回过神后很坦白的说出了心里的想法:“是的,不瞒你说,我今天早上偷偷的去看过她了,我喜欢她,真的喜欢她。”

“你会对她很好的,对吗?”罗伊问。

“是的!”梅琳达说。

沉吟了一会,罗伊深吸了一口气:“我们需要征求她的意见,你觉得呢?”

“当然!”梅琳达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罗伊,他的意思已经相当明显。

“现在?”

“现...在?”

虽然事情还没成定局,但罗伊的同意却来得如此突然,以至于一向沉稳的梅琳达兴奋得有些不知所措:“天,你知道吗?如果这里不是大街,我真想在你的脸上亲吻上数十下!”

罗伊笑了笑,眼神中却带着几分感伤和失落,不知道是为了自己还是贝斯芬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