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我的头……好疼!迷迷糊糊中,柳青云渐渐恢复了意识,就觉得脑浆在颅内四处翻滚,整个头颅像要裂开一样,伸出手想揉揉太阳穴,却发现自己脑袋上包着一圈厚厚的纱布。
回想起自己那一场水中救人的壮举,知道自己是怎么晕过去了之后,柳青云猛地坐了起来,咦?我没死!我竟然没死,老天哪,谢谢你,你终于还是照顾了我一回!
睁开双眼,他还没有从惊喜的心情中平复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再度张大了嘴巴:
这似乎是个下午,阳光正透过格子窗棂斜打在房间里的白墙上,而自己则置身于一张大床之上,身覆橙黄色锦被。那床靠墙而立,床边是内外两层的青色暗花罗床幔,正在红色缎带錾铜钩上悬着。床角一侧的墙正中是一幅芝兰同春图,画下方立着一个红色雕花案几,几上两尊如意正一左一右发出淡淡光泽。四具华丽的宫灯,都缀着橙黄色穗子,分散四处吊在房间正中的棚上……古色古香的气息扑面而来,怎么看怎么像是在几百年前的房子里。
“吱呀——”柳青云正想揉揉眼睛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房门被人推开,一个身着紫色小碎花衣服的女子走了进来,见柳青云正坐在床上傻愣愣地看向自己,慌忙福了一福:“奴婢桃红见过太子殿下!殿下……”
“什么……你……你叫我什么?”柳青云正在暗自吃惊这女子穿的衣服怎么也如此复古,蓦地听到对方对他的称呼,脑晕得更厉害了,吃吃地问了一句后,思绪骤然炸开,一幕幕断断续续却又清晰可见的场景过电影一般在脑海里上映,“唔……”他只来得及呻吟一声,便又重重倒在床上。
房门里,那个女子刚刚起身抬头,发现柳青云又昏了过去,急忙推门而出:“柳绿,去传太医,太子殿下刚刚醒转过一次。德才,快——快去禀报皇上!”
一直门外两侧候着的几个人中两人齐齐应了一声,马上掉头匆匆去了。那去传太医的柳绿边走心里边骂: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太子的命还真大,掉进井里都淹不死,只是可惜了太子妃那么好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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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园。一座亭子里。就在柳青云倒在锦床上的晚些时候。一男一女一个六七岁模样的男童正对坐聊天,看样子是游园累了歇歇脚儿。
那男子三十多岁,头戴黑色翼善冠,冠镶二龙戏珠,面色白皙,浓眉细眼,目光炯炯,一身盘领窄袖明黄团龙袍,腰札玉带,脚穿皮靴。这样的打扮,除了当今天子嘉靖爷敢穿出来,全天下再找不到第二个。
与嘉靖的轻松写意不同,对面女人却是一袭盛装在身,隆重非常。此女柳叶眉,丹凤眼,高鼻梁,嘴虽然有些大,但配上一双略厚的嘴唇,却是让那股成熟的风韵散发得更加浓郁。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女人的颧骨稍稍显高,给人一种野心不小的感觉。宫里的人都知道,这高高的颧骨,正是后宫地位仅次于太后皇后的王贵妃的招牌特点,不用说,她身边那个男孩儿自然就是她所生的三皇子朱载了。
“皇上,听说昨儿个太子刚行完冠礼,下午就出了事儿?”那女人略带慵懒地坐在方凳上,左手搂着小男孩儿,右手捻起一颗青葡萄塞入孩子嘴中,仿佛漫不经心地问。
“莫要提他!”嘉靖皇帝的身体不太好,深秋时节,京城的天气已经很是带着凉意,他的额头却是微微见汗,正唤过身后的太监以湿巾擦拭,闻听“太子”二字,脸色立刻一变,拂手打断了王贵妃的话。
王贵妃见嘉靖神情,心中暗暗一乐,脸上却没有丝毫表露,又拿起一个御黄李递到嘉靖面前,温柔一笑:“臣妾倒不是想打听究竟怎么回子事,只是……”
嘉靖年少为兴献王时,封地就在湖北,这御黄李是当地的特产,他自是极爱吃,见王贵妃挑了一个又大又圆的送上,不由接过咬了一口,神色也稍微轻松了些,又拿起一个,将小皇子招来,递到他嘴边。
王贵妃见嘉靖没有再打断自己的意思,便继续道:“只是臣妾觉得太子若这般整日只知嬉乐玩耍,无心向学,学足了蜀陈两位后主,以后……以后可如何是好?”
嘉靖已经将那御黄李吃得只剩一核,再以湿巾净过手,注视了王贵妃片刻,直到王贵妃承受不住,微微低下头去,才怒哼一声:
“用不着这么拐弯抹角,别以为朕不知道你那点小算盘!”顿了顿,又叹道:“也难怪,载坤实在是烂泥不上墙,不学无术不说,整日就知道溜出宫找女人,活该他被那贱人推下井去。”
王贵妃见嘉靖没有在自己身上大做文章,神色缓了缓,小心低声道:
“皇上金睛火眼,臣妾心里想些什么自然瞒不过皇上,所以恕臣妾斗胆直言,哪个黎民百姓不想世道太平,又有哪个母亲不望子成龙,现今太子不务正业,几位大学士都颇有微词,简直有辱皇家体面,而载却极为懂事,为江山社稷着想,也该……也该给这孩子一个机会才是。”
嘉靖肃然起身,长袖一甩:“不必多言,朕心里自有打算——摆驾,回西暖阁。”心里却是默默寻思:陶仲文的“二龙不能相见论”莫非果有其实?八年前,朕刚刚把出生两月有余的二皇子载基立为太子,他便夭折;本以为现在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命硬,可一年前立他之际朕却大病一场,昨天他行冠礼,朕与他相见,不想又出了事,难道朕真的注定不能见自己立的太子吗?
那帮整天吃饱了撑的文武大臣也是,没一个好东西,要不是他们没完没了的上书,朕怎么会立他为太子?那不成器的东西偏偏又喜欢乱跑,定要想个法子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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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光摇曳,青纱帐暖,朦胧中柳青云再次有了知觉,发现自己的脖子正被一双温润柔软的小手搂着,另外一双手则在自己额头上涂抹着什么,又用布一圈圈缠起。
待最后自己脑袋被轻柔地放落枕上,那两双手俱都松开,他才缓缓睁开眼睛。先前见过的紫衣女子正在退向床尾,床头处则是一个须发斑白,方帽青袍的老人,正在收拾药箱。房门口,还左右站着两位宫装少女。
那紫衣女子注意到柳青云再次醒转,忙道:“太子殿下,您醒了?姚太医刚刚给您换过药,可还有什么地方觉得不适?”
那边青袍老人听见女子说话,转头一看,急忙跪下,也是一礼:“臣姚文玉叩见太子殿下!”
“啊……我没事,没事,你们都下去吧。”经过之前的震撼,柳青云这回倒是对太子这个称呼没怎么吃惊,略一迟疑,便挥手想把二人赶出去。
“太子殿下,用膳时间刚过,御膳房早些时候派人送来了苏叶葱白粥,姚太医说殿下今晚必会醒来,奴婢就让他们一直候着呢,这会子想是已经温了,可要叫他们端上来?”那叫做桃红的紫衣女子虽然听到吩咐,却没有动身,而是抬起头问了一句。
这边姚太医见桃红没动,也不好马上起身,而是继续就那么跪着。
见这桃红没有马上执行自己的命令,柳青云眉头不由皱了几下,有心训斥她几句,想了想,还是忍住了。他毕竟初到贵境,情况还没有完全摸透,况且本来就是秘书出身,长期混迹官场边缘,城府自然不缺。
勉力坐起来之后,柳青云继续道:“让他们端上来吧,我正好饿了。姚太医,你且免礼,近前,我有话问你。”
“谢太子殿下。”这边的姚老太医见太子又注意到了自己,还有话问,缓慢起身,毕恭毕敬地走到床前,“殿下欲知何事?”
“我这身子,没什么吧?”
姚太医面容一整,提了口气,缓声道:“太子殿下放心,臣下午已经为殿下号过脉,脉象并无丝毫不妥。想是初秋时节,天意渐凉,殿下被冷水一激,略受风寒而已。臣以为不需用药,只要每日喝些苏叶葱白粥驱驱寒气,再将养一段时间,便会好了。”
柳青云定定望着眼前这白胡子老头,直将他看得额头微见冷汗,不敢抬头,才低声道:“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好了,你下去吧。”
“是,臣告退,臣告退。”姚太医长嘘半口,心道人皆说这太子最是喜怒无常,小小年纪,就每每以欺人为乐。今日出了这样一件大事,竟然还这么好说话,莫非受刺激了不成?这是又抽的什么疯?
想归想,他动作可没有一点迟疑,麻利地背起药箱,躬身后退着出了门,这才把刚才剩下的半口气呼出来,再抬手擦擦额头的冷汗,一溜烟走了。
那边桃红听到柳青云吩咐后,却是一直没动,直到太医离开,这才应了一声,后退几步,也不出门,而是转身对一直伫立门左边的粉色宫装少女低声吩咐着什么。那少女听后,立刻出门去了,桃红站了那少女的位置,继续等着。
柳青云静静地看了桃红一眼,眉头再次微不可察地动动,然后就没事一样脑袋缓缓靠上chuang头,看起来似是闭目养神,实则在一点一点整理还没有完全融合进他脑袋中的杂乱无章的信息:
他虽然只三十多岁,但性情一直沉稳,做事一向喜欢动脑,习惯深思熟虑之后才做决策。李市长出事之后,他便想到过无数种关于未来的可能,可就算他是诸葛孔明转世,也实在没有想到只是偶尔冲动了一次,救了一个素昧平生之人,就莫名其妙地被那滚滚东流的兰江水卷回了四个多世纪以前。
是的,没错,他穿越了,穿越到那个被张学良喻为中国历史上最黑暗的朝代——明朝。
更为神奇的是,自己现在的身份居然是太子,会继承皇位的大明太子朱载坤。想到这,柳青云有些无奈,世事当真难料:前一刻,自己还因为在官场没有任何背景,只能随波逐流听天由命而心灰意冷,可一转眼就变得身份无比崇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震惊归震惊,高兴却为时过早。倘若穿越时空的时候能有人拉柳青云一把,踢他一脚甚至给他一棒子,也许都会让他穿越的朝代或时间有些偏差,这样他才真会笑上个三天三夜。要知道,那可是太子啊——每天读读书、泡泡妞、溜溜鸟、勾勾心、结结党、斗斗角,然后等待自己的皇帝老爹隔屁——这便是古时大多数太子们的幸福生活吧。
可柳青云现在却是一点也笑不出来,因为脑袋里的另外一份记忆告诉他,如今自己这个太子的命怕是比黄连还苦。
本书日更两章6000字,中午12点左右一章,晚9点左右一章。认为还能看的请收藏,感觉很不错的请推荐,小夜拜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