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长长的叹息声在宫殿里反复回荡,久久方才平息,仿佛要叹尽压抑了数万年的忧伤,又仿佛是为了再次迎接一段长长的悲剧。
“你这个废物!”
一声异常愤怒的喝骂声传来,沈适感觉这个空旷的宫殿中,如有无数根手指头恶狠狠地指着自己。
“我怎么了?”沈适莫名其妙。
“原本以为你能在这个世界闯出一番名堂,不说是称霸所有世界,最不济也要是天下第一的高手,枉我多次助你,你看看你,始终一事无成,毫无建树,一个彻头彻底的废物!”
“这能怪我么?”沈适满腹委屈,“既不能练武,也不会魔法,别的医术琴技狗屁不通……”
“混账东西!你必须要为帝为尊!必须要万人之下!这才配成为……”怒吼的声音戈然而止。
“那你直接给我创造不就行了,何必那么麻烦,”沈适不以为然。
“哼!哈!哈哈!”那声音怒极反笑,“五万年了!五万四千三百二十一年!每过一年我给神殿加高一阶,五万年的等待就只等来了这样一个废物吗?这该死的世界,该死的……”声音突然含糊不清,夹杂着一声微弱的虫鸣,沈适胸口的衣兜动了一动。
“也罢,好歹终于等到了,再垃圾也比没有的好,只好将就了……”
随着絮絮叨叨的话音结束,天空中响起了一阵轰隆隆的闷雷声,在滚滚雷声之后,大殿内出现了滋滋作响的电火花,五颜六彩的电光火花在四周来回游窜,有的交错而过,有的相互撞在一起,炸出一片刺眼的光亮。沈适感觉手上一紧,却是丽莎惊惧地抓住了自己的手。
一道粗如人臂的刺眼白光,刀斧一样劈向中央的座椅,白炽的光芒照得人眼中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了,一道巨雷之声这才传来,近在耳边,震得人脑袋发麻,耳中嗡嗡作响。
待到沈适恢复了视觉,眼前的景象由模糊变为清晰,顿时看得呆了。沈适知道如此巨大的声势,不过是所谓的创世神进场的噱头,如今椅上必定是坐着一个自以为神的家伙。纵然早有了这样的心理准备,待看清椅中所坐之人,还是大大出乎意料之外,不仅惊异,一种久违的思乡感觉狠狠袭来,让沈适眼眶湿了。
椅上所坐之人亦或是神,形容枯槁,身形消瘦,敞露在外的皮肤,没有一丝血色,惨白地紧紧绷在骨骼之上,皱着无数层层叠叠的褶子,以至于脸上全是皱纹,看不出原本的相貌,头上虽然无发,长长的眉毛却垂了下来,几乎与胡须连在了一起,实在是老得可以了。不过这些不是重点,,让沈适激动莫名的,是那老头子身上所穿的衣饰:西装、领带、皮鞋、手表……
那些……那些东西绝对不属于这个世界,那属于沈适的世界,一个沈适已准备彻底忘记的世界,一个沈适已断了念想的世界。然而眼前的景象,如洪水一样冲击着沈适,迅速而又清晰地逐步润进了早已干沽的心田,重重地提醒着自己,这才是自己的家乡,一个回不去的名字。在这个神奇的世界,自己永远是一个游客!
“你……也……我……都……”沈适哽咽得语不成声,说不出哪怕一个完整的词。
椅中老者轻蔑地看着沈适,鄙夷中不禁又带有些遗憾,他曾以为来历几乎相同的胖子,会是又一个自己,但这个人类的表现,看来也就是一个平庸的废人。
鸡爪一样干瘦的左手一抬,朝着沈适方向虚空中捏了一把,沈胖子身边立刻出现了一只巨大的手掌,狠狠向胖子捏来,那巨掌虽然只是一个淡蓝色的透明幻影,指还未到,带起的强劲风压已经让胖子有了气闷的感觉,巨掌一根手指都有沈适半个人高,那景象,就像一个成年人捏死一只刚刚出生的小耗子。
巨掌来势极猛,带起的气压迫得沈适衣襟猎猎作响,眨眼间巨掌指肚已经触上了沈适后背,然后……消失无踪,大殿中静悄悄地,一丝风也没有,仿佛刚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老头子楞了一下,突然脸上升起一抹潮红,那是极度的愤怒,张口就骂:“那个小贱人,喜新厌旧的荡货……就这么想要反抗吗?依靠这废物也能扳倒我吗?”
老头子几乎眯成一线的眼眶突然一睁,精光四射的蓝色眼珠直直地盯着沈胖子,话语中满是不屑,“是那贱人把它交给你的吗,也对,没有它你也到不了这里。你以为拿着它就能对抗我吗,是不是那个贱人告诉你的?她怎么不敢来见我?”
沈适对老头子满口的脏话莫名其妙,不过勉强也明白了他指的是什么,当下挤出一个自认为自信实则心虚的微笑,一边脱下了外衣,正准备潇洒点扔出去,低头看见女人瘫坐在地下,低垂着头,便将外衣披在了她身上,女人一动不动,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你是说这个吗?”沈适拍拍胸口,哗啦啦金属轻响,居然是把自由锁链巴托扎缠在了身上,“没想到这副神器还真有点用处。”
“神器?不过是我的自行车铰链罢了,”老头冷哼一声,似笑非笑地说。
自行车铰链?这个尴尬啦,有见过把自行车铰链主动往身上缠的吗?难道为了表演虎躯一震。
沈适手指勾着细细的锁链,扔也不是留也不是,最后讪讪一笑,嘴硬地说:“管它是什么,实用就行,既然你现在伤不了我,咱们可以坐下来谈一……”
话未说完,老头子就像被电棒捅了腰眼一般,突然挺直身躯,开口打断了沈适,“谁说我伤不了你!不过是舍不得弄坏它罢了,要找死,那有何难。”
老头子高擎着右手,掌心托向天空,一片绿光锥形放射而出,在那逐渐扩大的光芒里,隐隐映出一只体型巨大的甲虫。沈适心中突然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呼唤,沈适眉心一跳,轻轻动了动嘴。
老头子无瑕顾及这边的小动作,虚托着的右手矮下半分,左手同样举了起来,五指如钩,捅进了绿光之中。一声低沉但是清晰的虫鸣响了起来,沈适闪电般低头抓向女人的左胸,哦,女人所披外衣的左胸口袋。
老头子嘴巴啜在一起,竟然发出了模拟虫鸣的声音,左手从绿光中抓出一件事物,向沈适抛了过来。
一只巨大的螳螂在两人之间凭空出现,四肢一蹬地,一双长刀向沈适交叉劈来。
铛!
在巨响声中,两把长刀架住了劈来的攻击,四把交错的长刀距离沈适的头顶,也就一支烟的高度。
啰啰嗦嗦说了一堆事,其实也就发生在眨眼之间。老头子的绿光中甲虫虚影刚一出现,沈适心中立刻传来哈迪斯的惊呼,“妈妈!”沈适生怕小甲虫冲动,过早跳了出来打乱计划,赶紧提醒哈迪斯冷静。
当然了,沈胖子绝对遵守了丽莎的要求,没有带任何人来,哈迪斯又不是人。
刚刚松了口气,老头子鸡爪手就插进了绿光中,虫鸣,哈迪斯怒吼,沈适低头探手抓住了即将跃出口袋的冥甲虫,螳螂现身,哈迪斯瞬发虫洞,洛双刀架住来袭双刀,一瞬而已,没有任何演练,间中哪怕谁慢上一毫秒,甚至沈适没有恰好低头,一切完蛋。
不过沈适没有时间后怕,沈胖子一眼已经认出了那只熟悉的螳螂,一声呼唤脱口而出:“阿芙罗狄蒂!”
没有回音,不过沈适头顶上的四把长刀慢慢收了回去。沈适身后,一个大型的黑色旋涡中,一只只体型巨大的虫子鱼贯走了出来,那是哈迪斯精挑细选的勇将。一条在地面蜿蜒不断的细线,在巨型虫子的遮掩下,悄悄地伸向了台阶下,还有几条散线绕到了巨虫身下,这是沈适挑选的。
面对着一下子逆转的形势,敌众我寡的老头子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仍然挂着那副不屑的态度,右手一抖,绿光泛起一波波涟漪,宛如水面,映射出的甲虫幻影也隐隐动了起来。老头子嘴中发出几声虫鸣,接下来,沈适就听见心中响起一个沉稳平和的成熟女声:“奉我令,擒下那个人类。”
声调不高,却带着不能抗拒的威仪,只为这一句,断肠也无怨。
“妈妈!”大吼声惊醒了沈适,这才发现所有的虫子都向自己逼来,距离自己最近的四把长刀已经扬起。
“你们给我退下!”哈迪斯爆喝。
“杀了那只甲虫!”女声没有一丝犹豫。
“妈妈!”哈迪斯伤心地呼喊着。
高高扬起的长刀还未劈下来,一只只巨型的大虫子栽倒在地,地板上阵阵抖动。
沈适仍弯着腰,撅着屁股,一只手抓着女人所披外衣口袋,一只手抓着自己胸口的坠饰,米粒大的冷汗珠,这时才密密地渗了出来,紧张得站起来都忘了。
再次让老头子楞了一下,不由得认真看了沈适一眼,轻蔑的感觉再次泛起,老头子左手伸入绿光中连续挥了几下,地面上凭空出现了无数的小甲虫,一只只外形都与冥甲虫相仿,唯一的差别,是每只甲虫身上均泛着一层半金半绿的光芒。
“弟弟!”哈迪斯失神地喊道。
老头子嘴中如虫鸣响了数声,沈适心中传来了哈迪斯凄然的告别:“对不起!你自己保重!”
冥甲虫挤出沈适手掌,翅膀一扇,飞向那些甲虫,立刻被无数的金绿色甲虫扑了上去,瞬间淹没其中。
沈适怔怔地看着哈迪斯飞走,接着心头一紧,也不知那个老头子到底对虫子说了什么。
“你还有什么把戏?”老头的眼神,带着笑意,冰冷的笑意,看透所想的笑意,猫耍耗子的笑意。
沈适皱着眉头,一副思索的表情慢慢站了起来,眼角余光却看着最后一只步甲虫功成身退,悄悄爬下了台阶。
沈适深深看了老头子一眼,转身扶起丽莎,平静地说:“我们走,你再……”
话未说完,已被一根手指闪电般在身上戳了几下,动弹不得,后半句话被悄悄送回了肚子,却是“……背叛我一次吧,我不怪你。”如果真让自己把话说完,女人还会不会动手呢,沈适胡乱猜测着。
收回手指,面容冷艳的丽莎一把扯下了沈适胸口的吊坠,转身朝老头子跪了下来。
沈适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眼帘合拢前的一幕,是老头子招了招手,女人小狗一样乖巧地爬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