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少陵高唱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其实这还是轻的,荆襄地区的八月大水,曾无数次将中原铁蹄挡在外面,历史上蜀汉帝国的巅峰,关云长水淹七军威镇华夏,就是藉着八月大水,将魏五子良将之首于禁于文则一举成擒!
为将者,当识天文,知地理,晓阴阳辨寒暑时制!
无数的战争,就是因为一场莫名其妙的大雨,一次毫无征兆的大风而改变了走向,甚至改变了战争的最后结局。
曹操的帐下并非没有识天文地理的能手,也不能怪他们对这场雷雨的估计如何的不足,虽然荆襄地区几乎每日都会有雷雨,也曾数发大水,不过一般情况下,这种雷雨天气顶破天了也就持续个把时辰左右,而且往往就是一两柱香功夫过后,便又雨过云霁,开天见日了,有时候还是屋前大雨屋后晴,根本很难有个准绳。
依着望云者的判断,这两天虽有大水,不过都是“例行公事”,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还可以解了三军将士的暑气。虽说不能不考虑刘备军会否借着这机会行事,不过行军打仗终究不比寻常,若是刘备军出兵早了没有奇袭效果,若是出兵晚了,正好自己泥潭里挣扎半天后平白送给以逸待劳的敌人当头一击的机会,不战自溃!
须知,上天对谁都是公平的,大水虽然会给防守方平添无数困难,弓弩失效不堪使用,对进攻方来说,却根本就是寸步难行的事。
然而很显然的,刘备对今日的进攻早已筹谋多时了,而且奇算精准,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正是大雨倾盆而至的当口,他们冲了进来,风向却正好让大雨朝着防守方的脸上砸,砸得人连眼睛都睁不开!
更别说抵抗了。
一个有经验的老农不难判断当日会否有雨,有些时候一些感觉敏锐的人甚至可以很准确的断定出这里哪一片山林午后会有雨,哪一片山林肯定晴空白日。
刘备军中却有这样的一个人,观云识天气的本事不亚于任何一个有经验的老农,那个人,就是军师诸葛亮!
如果是诸葛亮来决定的话,他是绝对不会同意主公刘备在这个时候还到前营上来,还跟曹操来个阵前叙旧以城易人,无论如何第一时间脱离了与曹军的接触再说。至于怎么做,诸葛亮会有很多种办法,区别只在于所付出代价的大小,如何取舍罢了。
不过既然是主公刘备已经决定了的事,余下来诸葛亮的问题就不再是这样做究竟对与不对,而换成为,在此种情形下,如何才能脱离了与曹军的接触,在什么时机下,哪些客观条件可以借用,都在诸葛亮的考虑范围之内,至于主公刘备的决定对与错,都是无用之事。
诸葛亮虽然先行离开了,却是在主公绝对有脱身把握的情况下,诸葛亮奉命出使东吴,寻求强援去了。
首先,这个时候,曹操正好奔回襄阳去了;接着,曹军主营兵力最为雄厚,最难拔取——或者应该说,是根本就不可能,兵力远少于自己的刘备军会有那个胆量来主动进攻自己;第三,刘备如果要逃跑的话,他最不可能的就是往曹军主营方向冲,那里集中了曹军最有经验,最善战的一批将领。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今天此时,这里却正好会有雷雨大风,风向逆着曹军大营,还有,足以砸死一头壮牛的冰雹!
关羽前来接应的大军,本来就是水军。
这不能不说,刘表是一个好兄长。若只是使刘备为荆州的炮灰,只须跟曹操拒战的话,自然是用不着水军的,而若要使刘备能成功接掌荆州,压制东吴,则必须有一支绝对忠诚于刘备自己的水军雄师,关羽所部水军,就是在这种大家心照不宣的情况下组建起来的。
那个说什么善善不能用,恶恶不能去,书生愚见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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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动山摇了轰雷声仿佛就是专为刘备军在呐喊助威,一拔接一拔的,在曹军头顶轰鸣不已,曹军中军大帐亦摇摇欲坠,积水没膝。夏侯惇坚若磐石,铁青着脸死死的盯着前方白茫茫的水网,独眼沉沉,一动不动,任着淤积的泥水缓缓上涨,漏水湿了一身征甲,心中的狂澜却如天上的惊雷一般,一拔接一拔的冲击着他那坚固的神经。
“这是疲兵之计!”
曹纯披着重甲一浅一深的在水中艰难地来回着踱步,满面的焦躁,像是在问着夏侯惇,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般的大声叫唤:“这么大的雨,刘备他们就是走路都走不动的,他还怎么能来攻打我们?”
漫天的大雨让曹纯甚至看不清前方的战况,此刻真正令曹纯焦躁的,却是他的马,曹纯压根就不信刘备军会在这处天气里打破自家大营。只是他的战马都是远征乌丸诸部的战利品,见过大风见过大雪,却惟独没有见过这种大雷大雨的天气,此时表现比人还不堪,就算没有刘备军进攻,惊惶踩踏伤人“冲营”的事也是每次午后雷雨中的必发事件。
更令曹纯心疼不已的是,每一次雷雨过后,都会有大量的战马病倒,死去,照这么下去,只怕他曹纯的虎豹骑只怕很快就要成为步兵营了!
曹操不在,夏侯惇就是曹军理所当然的统帅,不过若论对战局的把握决断的取舍,夏侯惇自认自己远不如族弟夏侯渊,比之曹仁也深有不如。
然而夏侯惇的性格坚韧老成持重,又能谦逊广泛的听取下属意见,却是夏侯渊所不具有的品格。
“元让,你快让妙才回来呀,别中了刘备的奸计!”见着夏侯惇依然沉默不语,曹纯急得大叫了起来,急不可耐的抓起架子上的头盔,也不顾夏侯惇如何反应,匆匆冲入雨帘中。
“子和,回来!”夏侯惇瞪目大喝,曹纯的身子生生的钉入大雨中,回头大叫:“这还有什么好说的?我连走都走不动了,怎么可能是刘备来袭!”
仿佛是在响应自己的话一般,随着轰隆隆的一声雷鸣,曹纯一个踉跄差点自己就摔倒了。
“没用的,刘备,要跑了!”夏侯惇仰天一声长叹,声音里说不尽的婉惜恼恨。
惶急中,还以为夏侯惇有什么吩咐,曹纯踩着浊浪急奔回来,冲到夏侯惇耳边大叫:“你说什么?”
“我说!刘备他要跑了!跑了!”夏侯惇回头对着曹纯嘶声大吼,手指着外面的大雨,额上青筋暴起仿佛一条条狰狞的小蛇:“看到了吗?这么大的雷雨,这么大,我们都是中原人,没见过,谁也没见过这种鬼天,妙才还能出去组织抵抗,其他人,看到那些兵了吗,抱头就想躲,躲!这种天气,刘备他们,他们都已经习惯了,这种鬼天气对他们什么都不是!他们的人可以进攻,可以杀人,可我们的人就是不行,不行~~”
曹纯大震,愣愣的看着倾泻而下的大雨,两腿一软,几乎就要摔了下来。在草原上,乌丸人可以在无鞍的马背上一整天不下来,在荆襄吴越地,南人可以泡在水里一整天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