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旷家高高的院墙下,冉瞻、周小史搭成人梯,傅熙踩着冉瞻的肩膀,趴在墙头向院中张望。
冉瞻呲牙咧嘴地问:“主上,瞧见了没有?”
“瞧见什么?这里是后花园,全被树挡住了。哎,好像有人,别晃!往右边点”
周小史在底下喊道:“顶不住了,主上爬上去算了”
傅熙连忙趴上了墙头,将冉瞻拉了上来,接着周小史一蹬院墙也上了墙头。院墙下是大片花木,三人蹲在墙上躲在梧桐树之后,透过茂密的树叶影影绰绰看到隔着池塘的凉亭那里有一群花花绿绿的人群。
冉瞻:“中间着曲裾深衣的少女应该是主母吧?”
周小史点头说:“太远了,看不清,想来应该是”
“哪个?哪个?我怎么没瞧见,长什么样?”傅熙着急地拨开眼前的树叶,将周小史挤在一边,远远瞧见一个身量纤细的少女头顶着瓷罐,两边肩膀上各放着一个瓷盘,两腿膝盖间捆着一条丝带,正颤巍巍地沿着铺在地上的窄窄丝带慢慢走着。
这位练习走路的少女就是王穆之了。皇族、贵族之间对坐立行走都有严格的要求。除了在长辈面前低头之外,行走时头顶到腰间必须保持一条直线,双肩不能晃动,双脚迈动也必须保持一条直线,走路时行小碎步。
故而王穆之练习时,头顶瓷罐,双肩各放一个盘子,不能使其掉落。双腿膝盖也被笼起,走路时步子也迈不了多大,只能沿着那条窄窄的丝带行走。久而久之,习惯也成自然了。这跟现代社会咬筷子练习微笑一个道理。
王穆之孝期未过,身着淡青色的暗纹曲据,曲裾通身紧窄,曲裾下摆呈喇叭口,显得仟仟楚腰不堪一握。裙裾上绣着不知名的暗纹,外罩淡色蝉翼薄纱,淡雅处多了几分出尘的气质。墨玉般的青丝,在脑后简单挽成一个发髻,发髻上插着银色的步摇。小巧的脚上套着洁白的丝袜,迈着灵动的碎步踩在黄色的丝带上。长长的裙幅逶迤身后,挽迤三尺有余,愈加显得步态雍容柔美。
虽然只看到是背影,傅熙一时竟然看痴了,不禁说道:“果然是男要俏,一身皂,女要俏一身孝”
周小史一抿嘴,:“赶明儿我也穿一身黑!”
冉瞻着急地说:“怎么不回头啊!”
周小史:“急甚子!走到丝带尽头就回身了,等等看”
这时,院墙下突然有人大喝一声:“找到了!登徒子在这!”,一队手持钢刀的家奴冷不丁地从墙下跳出来。
傅熙、冉瞻、周小史神色大变,“哎!主上小心!”,傅熙正看得聚精会神,冷不丁地受惊,竟然从墙头掉了下去。
“啊……”
“小姐小心”
王穆之惊讶地一回头,凉亭处传来“啪,啪,啪”三声脆响,王穆之也摔倒在地。
建邺琅琊王府中,司马睿、王导、王敦、虞亮、戴渊正在一处商议军事,气氛紧张尴尬。
司马睿面色沉重地说:“蒙城太子行台发来急递,大将军命我等北上攻石勒之后,迫使石勒回军。司空荀潘的太子行台也要求我等北上攻打石勒。你们怎么看?”
王敦将表文扔在案几上,不屑地说:“大将军好大的官威,主上如今可是招讨天下的盟主!还轮不到他苟晞来发号施令,主上不必理会便是”
王导见虞亮、戴渊不语,便说道:“大将军那里实在不必去管,他也不过是打着两虎相争的心思。只是……司空那里却是不好推辞”
王敦冷哼一声,说“有什么不好推辞的,出头椽子先烂!石勒连番大胜,兵锋正锐,岂是我等能阻之?”
虞亮说:“主上不出兵实在不妥啊,司空大人可是奉主上为盟主,又同为承制。如今石勒攻荥阳甚急,只凭郡守李矩能挡得了多久?一旦荥阳失守,则太子危矣!”
王敦皱眉说:“元规何其短视!中原已成诸方角力之所,我等只管静观其变,太子危不危的跟我们有甚子相干?中州已然是糜烂之地,正好趁此机会上表太子,请迁都建邺”
虞亮大怒说:“身为臣子,出言如此不逊!陛下西狩,故太子临难。太子行台再出差错,我大晋朝就亡了!”
王敦瞥了虞亮一眼说:“何为出言不逊?我实说罢了!太子什么人?吴孝王之庶子,若不是过继给秦王作世子,哪来的秦王王位!说起来,大将军扶立的豫章王好歹还是陛下的亲子呢,比他可正统多了”
“大胆!宗室之事岂是我等议论的”,王导使了个眼色给王敦,“元规说的是理也是势。太子行台若有闪失,将处主上于何地?”
司马睿面色变得更加阴沉,“洛阳倾覆,宗室凌迟,幸赖祖宗之德、诸位忠贞之士帮扶,才保我皇室苗裔。小王不才,身为宗室,坐拥江东之地,岂有旁观之理。我意出兵攻石勒之后背,以解行台之围。”
王敦:“出兵?从哪里出兵?出哪里的兵?,大军刚刚平定华轶、裴宪、杜弢之乱,元气未复,将士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祖逖在徐州更是兵不满万,如何去打石勒十几万精锐?”
戴渊怒色一闪,忍不住说:“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王扬州的兵到了这种地步?”
王敦起身,冷哼一声说:“将士之苦,岂是尔等高高在上的士族所能知道?主上,在下以为出兵一事断不可行。明日还有新亭之会,卑下先回去了”。
王敦一甩大袖竟然兀自走了,王导、虞亮、戴渊惊愕不已。
“跋扈!”,虞亮怒声吼道,“王敦竟敢如此放肆!王导你是不是也跟他沆瀣一气!”
王导大惊失色,连忙朝司马睿跪倒,“主上,在下之心日月可表!王敦向来桀骜不驯,竟杀我王家子弟数人,他何时把我放在眼里……”
司马睿颜色稍霁,将王导扶起,温言说:“茂弘与本王相交二十多年了,本王素知茂弘之心。就是处仲,本王也没有怀疑过。王扬州性子向来高傲,其实没什么坏心,哪里是什么跋扈嘛!元规太过了,还不向茂弘请罪”
虞亮气呼呼地朝王导一拱手,王导侧身让过连道不敢。
司马睿长吁一口气,良久说道:“吾有三德,曰慈,曰俭,曰不敢为天下先。江东情势,出兵一事也太难了些,就罢了吧。依处仲所言,上表太子,请迁都建邺”
王导擦了擦额头冷汗,说:“主上既然不放心太子,在下还有一策可解主上之忧。可让青州刺史傅熙西出兖州以抗石勒”
司马睿眼睛一亮,戴渊却说道:“茂弘啊,傅熙听的可是蒙城太子行台的令。”
王导说:“若思错了,谁的令都不打紧。傅熙初占青州时,各方使者络绎不绝,他唯独接受了豫章王的册封,何故?可得兖州罢了。傅熙这次来江东,本就是打着跟我们结盟的主意。我等不树此敌,也乐意成全。但诸位别忘了,兖州靠着豫州,若不是有两个太子行台在前边顶着,石勒有可能向他下手了。唇亡齿寒呐,这个道理傅熙不会不知道”
“傅青州能出兵么?”,司马睿急切地问
王导说:“明日新亭之会,一试便知”
司马睿、王导计议了一番,王导便告辞离去。
待王导走后,虞亮叹声说:“王敦领大军在外,王导执政与内。主上,这……不可不防啊”
戴渊:“王导素有贤名,不是那等狼子野心之人,只是……王敦恃功自傲,早晚必反”
司马睿:“传令祖逖为军谘祭酒,移镇京口操练大军”
乌衣巷,王旷府后花园凉亭中,傅熙衣衫破烂,尴尬地揉着脸坐在一旁。冉瞻、周小史手足无措地站在身后。三人身边围着一帮赶来瞧热闹的王家谢家小孩。
傅熙此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出大丑了!任三人都没想到找来问路的那个书童竟然是傅熙的小舅子王羲之。太鬼机灵了!竟然把傅熙、冉瞻、周小史都给诓了。
闻讯而来的周顗、诸葛恢、葛洪无奈地连连跺脚叹气,王廙、王彬面色古怪的上下打量傅熙。
周顗咋舌说:“出息,真出息了!你们两个太上进了,下次是不是打算簇拥主上去摘星星呐?”,周小史、冉瞻羞愧的低头不语。
诸葛恢说:“主上也是,刚到建邺,那么多事急着处置,哎……”
“世民还好吧,先把衣服换上吧”,王籍之拿来一件薄绸深衣递给傅熙,“二郎不知是世兄,多有得罪,还望世民不要见怪。哥奴,还不给世兄赔罪”
王羲之笑着给傅熙长揖一礼,傅熙不好意思地说:“别,别!是在下不对。那个……没吓着舍妹吧?”
王籍之忍着笑看了看躲在屏风后的王穆之,说:“无妨,无妨”。屏风后传来一声清咳,王籍之来到屏风边,屏风里传来一阵低语,王籍之连连点头。
傅熙凝神倾听,只听得屏风里说:“天晚了……留他吃饭,唔……去把伤药拿来,鼻青脸肿的,别让阿母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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