捻匪要来了!也不知谁先收到的消息,反正这事很快传遍了整个小村子,整个罗集落得个人心惶惶,家家鸡犬不得安宁,少数有能力拖家带口的往外面的亲戚家出逃,绝大多数世代生活在罗集的村名还是舍不得微薄的家业选择了留下,更多人自发的组织起来保家护村。
捻匪在后世多被称为捻军,是活跃在安徽﹑河南的起义军,最初是贩运私盐,其后太平军连克武汉﹑安庆,南京,捻军也纷纷起义响应。称其为匪也有道理,因为捻军从没有建立真正的根据地,大多是在各省流窜,甚至有些捻军就是靠打家劫舍为生,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样一只队伍自然不被人所喜。
“捻匪来了,大家说说该这么办?”没想到才接手罗家不久就遇到这档子,罗林慌忙召集众人商量对策,由于秦老先生还没离开,罗佳自然也很“荣幸”的忝入席间。
“捻匪势大,我看不如避一避吧。”首先发言的是罗林新任的王姓管家,自然也是罗林的心腹,说这话之前肯定揣测过罗林的想法。
“好...”罗林见管家所言深合己意,当即就想拍板。
“咳咳...”秦老轻咳两声,众人的目光吸引过来,缓缓斜乜了罗林一眼,淡淡的说:“恐怕不妥。”
“有何不妥?”罗林赶忙追问。
“我们既不知捻匪何时到罗集,也不知其从何处而来,此时就贸然离开实非上策,万一在野外撞上捻匪,只怕到时...”老头抿了一口茶不再言语。
“那可如何是好...”罗林喃喃自语,席间的众人也是议论纷纷。
只有罗佳悠闲的啜饮一口茶,这几日的接触他知道有这条老狐狸在,就算天塌下来,他也会想办法顶着,哪需要旁人指手画脚。
“老夫倒有个想法,不知罗少意下如何?果不其然,秦老慢慢抿了一口茶说。
“但凭秦老吩咐。”罗林连忙答道,此时的秦老头在他眼里就好比溺水人手中那最后一根稻草,已经是最后的希望了。
“呵呵,罗少不用着急。”老狐狸笑了笑,“容我修书一封给我老爷,相信他明日就能带兵前来救援。”然后似乎看到一脸轻松的罗佳,故作诧异的问道:“佳少如此轻松,可是有良策。”
“哈...哈哈。”罗佳干笑两声,连忙说,“小侄何知,一切有秦老做主就行。”
“佳少不用谦虚,有话直说。”秦老头摆摆手笑道。
这老狐狸不是存心想在这么多人面前看自己的笑话吧,罗佳暗地里嘀咕。如果是这样自然不能让老头如意,环顾四周,几名貌似精壮的下人正垂手立在门侧,罗佳想了想缓缓道:“小侄的确有个想法,不知...”
“哦,说来听听。”不容罗佳再客套,秦老头追问下去。
罗佳并不着急答话,起身走到门口的下人身边上下打量了一会儿,这才开口:“不知咱家象这样的下人还有多少呢?”
“大概还有有二十来人。”说话的是刚才的那位王管家,想了想王管家反问,“可是他们能顶什么用,从来就没上过战场,而且连武器都没有,恐怕到时候见了那些捻匪跑都来不及,能指望他们?不如留在家里,还能保护家眷。”言语中明显带着讥诮。
“难道那些个村民就上过战场?别人都能为保卫村子出力,就咱们罗家什么都不做别人会怎么想?虽然没有武器,锄头总有几把吧,实在不行用石头砸也比在一边什么都不做强。再说了,如果连罗集都没了,光靠区区一个罗家就能挡住捻匪,恐怕也是痴人说梦吧,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罗佳自然也不会给他好脸色。
“这...这...”王管家一时语塞。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秦老头先是喃喃自语,然后颔首笑道,“说得好,林少你怎么看?”
“那...那就照二弟说的去做吧。”连老狐狸都发话了,罗林还有什么好说的,“秦老您是不是先把信的事...”
“恩,好吧。”秦老起身随着罗林一前一后的进了里屋。不过两人临走之际各自回头瞥了一眼罗佳。秦老头眼里满是笑意,颇有赞许之意;而罗林眼里却似乎有些嫉恨的神色,
罗佳***着光滑的下巴,无奈的想着。不遭人妒是庸才,古人诚不欺我也。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就在罗林把求援信送出去的当天,捻军就不期而至,来的人并不多也就几百人而已,不过相对与罗集也就几百人的小村子,想要守下来除非有奇迹发生,现在只有等附近县城的官军或者是哪位发善心的团练前来救援了。让罗佳感到奇怪的是,捻军并没有象罗佳想象中一上来就仗着人数优势强攻,反而大摇大摆在村外安营扎寨,驻扎了下来。天色很快暗去,捻军在村外燃起几堆篝火,遥遥的向村里的人们示威。
罗集在村口建有简易的城楼,城楼外挖着一条勉强还算深的壕沟,这种被称为迂寨的城楼在安徽许多村子里都能看到,大多是用来防御土匪和山贼之类的流寇骚扰。许多自发组织起来的村民手拿镰刀和锄头等农具做武器,纷纷登上城楼巡逻。
秦老头坚持要到迂寨看看,罗佳本不想去,罗林却硬要把他拉上一块儿,没办法罗佳只好妥协。站在城楼上放眼望去,地面上燃起的点点篝火与天际的星光在漆黑的夜幕里闪闪发亮,时不时传来的呼喝声和马的响鼻,让人实实在在的感到战场应有的肃杀之气。
“秦老,您看二叔他...”罗林不无忧虑的问。
“放心吧,老爷明天早上一定能赶到。”老头拍拍罗林的肩膀轻言安慰道。
走了一会儿,秦老突然拍着额头失声说:“你看我这记性,有件东西好像掉路上了。”
罗佳二人面面相觑。
“我自己去找找,你兄弟二人先看吧。”然后不等两兄弟答话,他匆匆跑下了楼。
二人无奈,只好一前一后走在城楼狭窄的甬道,边走边往外张望。偶尔遇到一两个巡夜的村民,皆是满脸凝重。百来米的甬道并不算长,兄弟不一会儿便走到了尽头。
“奇怪,这儿怎么会没有人看守。”罗佳自言自语的四下环顾。
罗林并不接话,走到护栏探头往外望去,突然转头急促的说:“二弟,你来看那是什么?”
“是捻匪吗?”罗佳闻言吃了一惊,要是这个在这儿发现捻军偷袭那就麻烦了,于是快步走到罗林身边也伸出脑袋往城楼下望去。
“没有啊?”黑漆漆的村口一片寂静,罗佳忽然感觉的自己被一双大手横腰抱住,回头一看罗林满脸肥肉的面孔份外狰狞。
“这...这...你...你干什么?”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罗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罗林充耳不闻,只是两手用力将罗佳往外掼。
“你疯拉!我可是你亲弟弟!”见罗林没有反应,罗佳不由大急,双手紧紧攥住木制护栏,大声质问想引来巡逻的村民救助。
“弟弟?”罗林声音状若疯狂,“我的弟弟是个傻子!我可没有你这样的弟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你以为讨好那老头就能抢走家产吗?我好不容易才等到那老不死上路的一天,属于我罗林的东西决不会给任何人。”
罗佳心中纵有万般委屈却也无法开头,现在罗林根本就是个疯子,没有任何道理可讲,即使自己现在和他说对家产一点兴趣都没有,他能信吗?随着腰际渐渐提升,两脚已经脱离地面,罗佳知道再不想办法,恐怕自己就要再穿越一次了。
“干你老木!”生死之际,罗佳骨子里的血性也被激发出来,暴喝一声,右手松开护栏抱住罗林的头用力往侧后方用力,两人换了个方位变为背倚护栏,罗佳这下两只手都解放出来。再用左腿勾起罗林的双腿,将罗林整个人往外掀翻,此时罗林反而半个身子横跨栏杆露出城楼,只是两手紧紧环抱住罗佳,将将止住自己下落的趋势。罗佳得势不饶人,两手用尽吃奶的力气试图扳开罗林的双手,可惜罗林两手如铁钳般死死绞在一起,罗佳怎么也无法挣开,二人一时僵持在了一起。
楠竹搭制的护栏发出咿咿呀呀的声响,随时有可能断开。
“啊!”罗林发出一声惨叫,原来罗佳不再用强扳开他的手,而是在他手背上用力一掐。罗林吃痛,下意识的松动了双手,等他意识到自己做出了平生最愚蠢的决定时已经来不及了,只剩下耳际呼啸而过的风声伴着他肥硕的身躯急速坠下。
“扑哧,扑哧。”罗佳双膝一软,瘫坐在地,大口喘着气,内衣早已被冷汗**。此刻他的心里丝毫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脑子里是一片空白。
仔细端详着自己的还在微微颤抖的双手,眼神中满是茫然,就连自己身边多了个人也没有察觉。
“还走得动么?”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罗佳抬起头,两眼无神的和来人对视,半响没有答话。
“你知道么?现在的你让人很失望!”来人见他一直没有接过话茬,自己接着说,“我真怀疑刚才你是不是刚才那个人。”
“你都看到了?”好半天,罗佳终于憋出了一句。
来人点点头。
“你知道他想杀我?”罗佳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你就不觉得今天的事很反常?”
罗佳再次低下头,的确罗林今天的过于热情早就该引起自己的注意,不过他还是想知道,“你已经注意到了为什么不说出来?”
老人缓缓摇摇头,负手转身说:“有些路是要你自己走的,而有些事些现在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
“有些事...”罗佳喃喃自语,声音突然之间变得离奇的愤怒,“还有什么事能比人命还重要吗!”
“人命很重要吗?”老人听了他的话,突然转过身直视着罗佳,脸上表情变幻不定,过了好久似乎压抑住了一些东西,尽量用平缓的语气问,“你没上过战场?”
罗佳点点头,虽然前一世看过很多战争影片,但是毕竟没有身临其境。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老人再次转身,目光遥视远方的篝火缓缓道,“很快你就会真正明白。”
然后这一老一少同时沉默了下来,都不再言语。